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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湿衣襟的两女孩儿相互搀扶,青丝皆已散乱,苍白小脸儿,戒备的目光,紧绷的神色,手中染血长刀,凹陷朴翩的青铜锅,衣衫上迸溅的斑斑血迹无不彰显着方才的生死之战。
一室静寥。
双方隔空互视,从彼此瞳子中看到审视,猜度,盘算……
瑾王爷虽已三十八岁,依然一副极好的皮相,年轻,以及岁月凝练的深沉。
他同一母同胞的宁王般,剑眉挺鼻,五官俊美,玉树临风美男子,只是宁王俊美中不乏明朗刚毅之姿,他,则偏些阴柔之气。
沉立不语的瑾王冷冷看着两个狼狈互为倚靠的女孩儿,末了,深幽黑瞳漫不经心般扫了眼跪一地的奴仆,声音低沉淡淡道:
“你们,敢于府中持刃行凶,且对无忧小姐不敬,这王府也留不得你们了。”
“王……王爷……”刘嬷嬷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是,是王妃……”
“拖出去!”声音平缓不着喜怒。
闪身而出的一队带刀侍卫直接将人卸了下巴拖了出去,动作干脆麻利,一气喝成,堪称完美。
盯着眼前一幕,阴雨晴只觉周身寒凉,空气中也似弥漫着一股子阴寒气息:杀人灭口,想来与刘嬷嬷一起去峦城的侍卫们也难逃一死,接下来呢?
死寂中,两女孩儿站稳身形,轻抬首,亭亭玉立,如暗夜下的两枝出水莲,静待绽放。
瑾王爷未再出声,只冷冷的,以居高临下之气势看着两人。
“无忧见过瑾王爷。”凌无忧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咣当”扔下手中青铜锅,上前一步,低了眼帘,毕恭毕敬曲膝施以福礼,这称谓,尊敬又疏离。
被贬为庶民的她,无意高攀高高在上的瑾王爷——她的亲叔叔,宁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想当年,他也曾抱过幼时的她,而他温和的笑容早已随沧桑岁月模糊于她的脑海。
“奴婢阴雨晴给瑾王爷请安。”阴雨晴上前低头行跪拜大礼,在堂堂瑾王面前,她虽卑微如蝼蚁,可却能审时度势,不给对方揪错借题发挥机会。
刘嬷嬷等人被处死,何尝不是杀鸡给猴看,警告她二人。
低头跪于地的阴雨晴瞄着那双黑底金绣云纹官靴,有种感觉,那着官靴的脚随时会踹向她小脑袋,感受到定在身上的咄咄视线,如刀如剑,似要将她绞碎,阴雨晴只觉毛骨耸然,额间又沁出冷汗,单薄身子紧绷着,准备随时躲开致命一击。
空气一时凝结。
半响,低沉的声音起:
“免礼。”
“谢王爷。”凌无忧直了身。
“奴婢谢过王爷。”阴雨晴无声舒了口气,方才她分明感受到瑾王爷的杀意,许是瑾王爷认定了她为祸事的源头?
瑾王已寻了把椅子,正襟危坐,注视着凌无忧,语气虽和缓,却不乏上位者骨子里的威压:“说说吧,方才是怎么回事?”
他一身亲王朝服,显然,该是刚从宫中返回,难不成杀她二人之意竟是瑾王妃擅自行径?
她们不知的是,自宫中议事回府的瑾王一听瑾王妃下了鸩杀令,脱口而出一句“杀不得”,顾不得多说立时匆忙赶了来,所幸来的恰是时候。
凌无忧便将刘嬷嬷所谓的瑾王妃亲赐晚膳,她因铁勒一事食不下咽,刘嬷嬷逼食不成欲将她们杀害……
不着半分情绪只讲述实情,又将得罪铁勒王子一事始末讲明,末了,明澈含怯的眼眸看着瑾王,眼底里蕴着泪的她上前又福了一礼语带了点哽咽:
“令王爷和王妃作难,是无忧的错。无忧伤了铁勒王子,也是不得已自保之举,本无心连累它人,更未想瑾王府声誉受损,若铁勒不肯善了,无忧自当亲去请罪,生死,与人无由!”
还真是跟她爹一样的骄傲倔强,自以为是!
瑾王心内冷哼,可再看向两女孩儿时眸光中多了分复杂,虽早已从候在宫门外的心腹口中得知两女孩杀乌猎吃烤肉,城门口巧言令色煽动民愤,众目睽睽下伤了铁勒王子,然,亲耳听到还是感到吃惊。
一旁的阴雨晴微垂首目不斜视,如训练有素的奴婢,谨守着为奴本份。
凌无忧则一脸无辜怯怯状。
当真是女大十八变,竟变得如此轻狂野蛮,可惜了一副绝色好皮囊。
想到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聪慧伶俐,乖巧甜美的宁王府四小姐,瑾王肃心内摇头,肃容冷声道:
“铁勒王子,乌逊王最宠爱的儿子,代表乌逊王上入大盛示好以结友邦之盟,你那一脚,几乎断了他的子孙跟,于公于私,大盛都要给乌逊一个交待,而引起两国交恶祸端的你,明正典刑尚是轻的,只怕会祸及家人。”
“瑾王爷……”凌无忧张了张嘴,神色惶恐,她知此言非虚,当今肃帝,虽雄才伟略,然,狐性多疑帝心难测,行事残酷可是最喜搞灭门株连。
阴雨晴飞快盯一眼瑾王,旋即垂了眼帘掩去眼底里的情绪,她信瑾王所说的事态严重,可并不认为心性凉薄连亲兄之死都可坐壁上视的瑾王爷会好心救她们性命,除非,事情尚有回旋余地。
眼见凌无忧失态,瑾王唇角微勾,缓了声音:“你毕竟是本王亲侄女,本王自是要为你寻得一线生机,你且安分住下,外面,本王自有计较。”
“是,无忧自当听王爷安排。”凌无忧忙点头,“多谢瑾王爷,无忧虽对王爷心有孺慕之情,奈何被贬为庶民,不敢失礼攀亲余人话柄,还请王爷体谅。”
瑾王略颔首,叹息道:“你是个懂事的。”
“至于刘嬷嬷害你之事……”
瑾王蓦地盯向凌无忧,眸光锐利,似欲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见她神色平静无丝毫怨恨之色,满意道,“刘嬷嬷在王府的时日不浅,便是王妃也会给她几分脸面,铁勒一事,她亦有看护不利之罪,为逃脱罪责,想来于王妃面前少不得推过之词,王妃受她蒙蔽,倒是让这老刁奴险些害了你,你且宽心,待王妃知晓真相,必会善待于你。”
几句话,便将瑾王妃摘了出来,由主谋成了不明真相的无辜者。
“这个……”瑾王从宽袖中抽出一封信函递与凌无忧,神色沉重道,“是本王刚得的奏报,你且看,是关于你两位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