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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一报还一报,忧思一层叠一层。
查尽随莫有声出了幽笙坊,却见莫有声并未离去,而是静静观瞧这个曾经因为游玩经过而造下这一场孽缘的地方,如今终究是都结束了,想到此处不由得也有些感慨,查尽不敢打扰莫有声,便转头问小柔道:“你呢?你接下来去哪儿?”
小柔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我是梅县人,自小便没了父母,现如今这般,我想我还是先回老家看看吧,给爹娘上一炷香,然后再作打算。”
查尽闻言不由得也只好点头不语,而此时方见莫有声轻声说了句:“走吧。”说罢便也没有等查尽,便踱步离去,查尽见状便也跟上,而小柔看二人走了,毕竟月黑风高,天色已晚,现要直接回去便也是不可能,便也只好快步跟上。
三人各怀心事走了几步之后,方觉身后一阵红光闪烁,惊讶之余,不由转头看去,却见那幽笙坊洞口传来阵阵火光,查尽骇然不由得上前一步再定睛观瞧,确信那当真是从幽笙坊中传出,不由得惊骇万分,再看莫有声,却见他已然紧闭双眼,面对幽笙坊方向,竟是一副默哀之情。
查尽顿时明白莫有声离去时与祁步雨的对话,方才醒悟,原来这莫有声早已明白祁步雨的心思,只是纵使明白,莫有声也无法再作阻拦,因为他早已明白,祁步雨身背的已然不再是仇恨,有的只有那林林的血债以及那无尽的懊悔,他又有什么理由再去侮辱祁步雨的决意呢?
想到此处,查尽顿时为祁步雨感到一声叹息,而此时,忽而又听一声哀嚎,却是身边的小柔,她见此情形,当知祁步雨那是自焚于了那幽笙坊当中,自己虽然对祁步雨有的大多是敬畏之情,但是毕竟十余年的相处,人非草木,孰能当真无情,眼见着这个平日里让自己又敬又怕的祁姑姑终是香消玉殒,自己那居住十余年同自己的家已无分别的幽笙坊就是化为灰烬,不由得心中悲痛异常,竟跪倒在地痛哭起来。
见着二人,一人是默哀静送自己曾经爱人离去,一个是跪地哭送自己十余年家人,查尽不由得触景生情起来,人间悲欢离合,当真只是那么一瞬,不由得也同莫有声一般,站直身子,闭目默哀。
火光当中,但见不久后,当地官府的人已经附近周围的人见着火光便赶来,有的打水有的扑火,查尽等人暗藏与林中树后,远远望着这幽笙坊最后的景象,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这便是第二个了。”
听闻查尽嘴中念叨,莫有声不觉看了他一眼,见着查尽目不转睛依然盯着那片火海,莫有声顿时也明白他话中含义,不由说道:“是啊,想当年五个弟子各自立派,想也辉煌百年,而如今竟已然有两个门派已然作古,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听闻莫有声如此感慨,查尽不由苦笑了一下,又看向那片火光,好似陷入了沉思。
“走吧。”眼见外面人越聚越多,莫有声却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便对查尽说道,却见查尽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望着前方,却早已神游,见他如此,莫有声不觉微微皱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查尽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却也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应付一句:“没,没什么。”便随同莫有声朝莫思祁所在处走去。
三人一前一后,成列而行,各自怀揣各自心思,也没有任何答话,少顷便来到了那些大树底下,却见莫思祁俨然还未转醒,只是身上又多了一件斗篷,想是司马焯怕她着凉,特意又加的,而司马焯则已在一旁升起一对柴火,静静坐着,见三人回来,不由得起身上前,问道:“怎么了?”话一出口,便见走在最后一语不发的小柔,司马焯自是认得这个女子,便也好奇,再看查尽,眼神中分明再问他这是何故。
查尽也没有过多解释,随口说道:“祁步雨散了幽笙坊,她便离开了。”
司马焯闻言便也不再多问,而听查尽问道:“祁儿一直没醒吗?”
司马焯摇头说道:“我见这夜晚越发寒冷,便取了我的斗篷给她加上,又生了些柴火取暖,她便一直未曾醒过。”
查尽闻言点了点头,便又看向莫有声,莫有声自是一言不发站在一旁,查尽终究还是将心一横,走到莫有声跟前说道:“岳父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莫有声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查尽,但见他神色有些凄凉,又好似心中饶有心事,随即便也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向着林子一边走去,查尽见莫有声不动声色走入林子,便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留下司马焯以及小柔在身后呆呆望着。
进了林子,走了几步,便见一坛溪水潺潺而流,映照那狡黠的名曰,透着点点波光,莫有声自无心欣赏着美丽的夜景,只是待到查尽来到身边,不等他开口,便已然说道:“她定然不会答应。”
查尽刚到莫有声近前,却闻莫有声如此说道,不由一愣,随即便转而苦笑,想这莫有声当真是一个旷世奇才,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心思细腻,竟早已察觉自己心中所想,随即便也没有再做掩饰,而是说道:“故而我希望您能够安抚住她。”
“那你的意思便是要不辞而别吗?”莫有声听闻查尽言下之意,不由得问道。
怎奈查尽又是一阵苦笑,说道:“其实祁步雨那句话没错,现在纵使我想要平安,老天也不许我这么自在,星垂门必然还会找上我,祁儿已然因为我受了两次重伤了,我不想她再有任何差池。”
莫有声自也是明白,她心中对自己女儿的爱完全在查尽之上,只是出于顺自己女儿的意以及查尽是自己挚友之子,便一直憋在心中,没有将这份顾虑表露出来,但是毕竟此次伤及了自己的女儿,他便再视若无睹,便也是难了,然而这个女婿又是自己女儿的挚爱,又是自己也早已认可之人,他的处境自己也早已料到,于是他也在这两难的境地当中踌躇,如今从查尽口中亲口说出,不免又觉得有些愧疚,于是便说道:“其实,我也可以帮你查明真相的。”
查尽闻言,便第三次露出苦笑:“多谢岳父的好意,只是纵使我愿意,恐怕我父亲也不会希望看到如此的,您二人是至交好友,如今无端将您牵扯进来我已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故而,还请岳父放心,待我为父洗刷冤屈,为全家讨回公道之时,定会回来迎娶您的女儿。”
查尽话已至此,莫有声也无推脱之理,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但是你毕竟孤身一人,面对的是一个门派,甚至还有许多未知之物,要完成这件事,岂是如此简单?”
查尽终于不再苦笑,神情却也坚定:“纵使如此,我这不也一路走来了吗?如今离真相越来越近,我岂有放弃之理?”
莫有声闻言不觉思忖起来,不久便说道:“待祁儿养好伤后,我定家派人手四处打探,也当是为查兄尽点绵薄之力。”
查尽闻言顿时跪下拜道:“多谢岳父大人,此次是我独断,若祁儿因此记恨于我,我也绝无后悔。”
莫有声见他如此坚定,便也开口说道:“你是我认定的女婿,我定也会让祁儿明白你的苦心。”
查尽闻言不由得又是一拜,莫有声不再多言,忙扶起查尽,二人言至于此,便再无多言,随即双双回到大叔之下,但见莫思祁依然未醒,司马焯与小柔则是呆坐在一旁,默默无言,查尽见状便对司马焯说道:“走吧,司马兄。”
司马焯闻言不由一愣,忙问道:“走?去,去哪儿?”
“进京。”查尽收拾行李,缚于身上,便已然准备离去,司马焯闻言不由有些迷惘,再看一旁正在熟睡的莫思祁,便问道:“你打算不带莫姑娘一起?”
查尽闻言便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叹道:“此行有多危险你也是知道的,只怕今夜之事不是结束,而是开端,若我继续带着她便是将她也置于危险之地,我是万万做不得的,其实,我也想过,你……”
司马焯当然也是能明白查尽担忧莫思祁安慰的心情,自也是没有多言,而又听查尽说道自己,便忙打断说道:“你我都同病相怜了,而且敌人还是同一个,就不要把我也抛下了吧。”
查尽其实本来也是如此这般想的,毕竟司马焯如今与自己虽目的不同,但是阵线统一,而且两人相识至今,对其为人也着实放心,不由说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如此。”
“所以你放心好了!”司马焯不等查尽说完便笑道,“你我二人,有难同当,今后有困难便一同面对!”
查尽闻言,也知司马焯也是对自己倍感信赖,想起二人初遇之时便已是心有灵犀一般,只是之后发生只是太多太过复杂,然而二人之间的情谊却愈加浓烈,不由得点了点头,司马焯见他点头,便也拿起行囊,背于身后,说道:“那走吧。”
查尽闻言便点了点头,转身又向莫有声拱手说道:“岳父,还请您照顾祁儿了。”
莫有声不动声色,微微点头,又看向自己女儿那熟睡的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司马焯也同查尽一般,同莫有声拱手施礼后,便要离去,转身却又看向那呆坐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小柔,便又问道:“查兄,那她……”
查尽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小姑娘,不由得说道:“你……对了,你叫啥来着?”
小柔闻言便羞涩说道:“我叫花小柔,你叫我小柔就行了。”
查尽点头说道:“小柔姑娘,你说你要去梅州,这里过去跋山涉水路途也不近,你一个女儿家从未离开过幽笙坊,这么一来也有些不妥,这样吧,你随我们一同进京,我让柳大人安排几个人护送你回去你看怎么样?”
小柔闻言便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点头,但自己心中却有着说不清楚的喜悦之情,自己也不知是为何如此,但也不敢表露,便一直低着头不说。
见花小柔应了,查尽便也没有再多想什么,只是看着莫思祁那熟睡的容颜,心中悲苦交加,竟有一种上前的冲动,慢慢地便流下泪来,随即也不再多想,强压住心中的不舍,转身便疾步离去,司马焯见他走得急了,便也再对莫有声鞠了一躬,便快步跟上,花小柔虽不知何意,但是眼见此情形,也大致明白些许,但这毕竟与她无关,也就如同司马焯一般,向莫有声行了一礼便也跟了上去。
莫有声远远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便也再没多言,只是来到莫思祁身边,缓缓坐下,闭上双眼休息。
一夜无事,直至天空逐渐泛白,身前的火堆逐渐熄灭,莫思祁这才觉得好似有些凉了,不由轻咳几声,转而为醒,莫有声闻声便猛然睁眼,看向自己身边的莫思祁,只见她面色依然微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见身边父亲,不由轻声喊道:“爹。”
听闻莫思祁喊自己,莫有声不觉应了一声,关切问道:“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莫思祁微微点头,又四下观瞧,却不见查尽身影,不由急道:“尽哥呢?他去哪儿了?”
莫有声当知莫思祁醒来便会询问查尽去向,但也觉隐瞒也无意义,便轻声说道:“他已然起程进京了。”
莫思祁闻言不由神色微变,一把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那两件斗篷,起身便想要追去,却被莫有声一把拉住:“他昨夜便已离开,如今你又何处去寻他?”
莫思祁此时已然急愤难当,嘴中念叨:“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莫有声听得莫思祁说着说着已然流泪,不由心中不忍,便对她说道:“你要理解尽儿,他也是为你着想,不想再牵累于你。”
“牵累于我?”莫思祁边哭边说,显然更有些怒了,“只怕他是觉得我太累赘吧,几个星垂门的杀手都对付不了,怎么与他一同进退?”
莫有声显然也知莫思祁说的都是些气话,但也要为查尽辩护几句:“你万不可这么去想,你难不成还不了解他吗?你这般受伤,他所受的痛自也不会比爹少。”
“所以……”说道此处,莫思祁不由又把目光转到了莫有声处,说道,“所以你是逼他走的是不是?所以你是怕他拖累我是不是?”
莫有声也自知莫思祁的心性,便也没有多作解释,如今二人的情感方才有所回升,若再争吵岂不白费,不由放缓语气说道:“无论是谁,你要明白,大家都是关心你保护你的,大家都不希望看到你有事你明白吗?”见莫思祁没有回答,只是一味挣扎,莫有声便继续说道,“你要知道,他最大的希望不就是能了无牵挂地与你共度余生吗?”
莫思祁自也是明白的,甚至自己心中所望也正是如此,但此刻查尽不辞而别,自己心中又岂能平复,挣扎半天,不由觉得又胸闷气喘,双脚一软,跪倒在地,莫有声见状忙上前将手掌放于莫思祁后背,注入真气助其平复:“你现在有伤在身,还是先行养好。”
而莫思祁跪在地上,眼泪不止,脑海当中满是自己与查尽这么些年所相处的情形,想到他们之间的誓言,不由得对天大吼道:“查尽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说好了永不分开,你竟又一次不守信用!”
怒吼一声,莫思祁方觉心中稍安,便又没了声响,莫有声见她如此,便继续安慰道:“祁儿,爹明白你与尽儿之间的情义,他确实也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可是如今,他最关键的便是要卸下自己身上的担子,毕竟他已经背负得太多、太久了。”
而莫思祁此刻依然泪眼婆娑,嘴中念叨:“我自然也是知道,只是我想帮他分担一些而已。”
莫有声微微点头,又长叹一声,说道:“自是如此,你就更应该让他毫无顾忌地去放手一搏。”
莫思祁闻言,眼泪虽没有止住,却抽泣声渐渐弱下,心中的情绪慢慢平复,又过一阵,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纵使这般,我自也明白,但是他竟又一次违背对我的承诺,我便不能轻饶于他。”
莫有声见莫思祁心情平复,又说一些小女孩的气话,这才安下心来,对她说道:“那是自然,他叫你伤心难过,爹以后自也不会轻饶他。”
经过幽笙坊一事,莫思祁自然也开始有些理解自己父亲这么些年来的痛楚,毕竟父女之情,自己又从小由父亲带大,此刻当真把自己的父亲当成了自己最坚实的倚靠,听闻此言,不由转而微笑,对着莫有声说道:“爹,对不起。”
莫有声闻言,也转而为笑,这么些年,好似第一次对着自己女儿微笑:“说这些干什么。”
只见莫思祁摇摇头说道:“我说的是这么些年一直与您作对,顶撞您,却不理解您的苦衷,对不起。”
莫有声闻言,心中自是喜忧参半,但如今终得女儿原谅,便是自知不能落泪,只是勉强保持住那抹微笑,扶莫思祁起身,说道:“那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