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无尽

也就一片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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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七爷对不住,还请稍待,小人再去催催。”王长福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通往川州城的官道上猛瞧,心下腹诽不已,这些人怎么回事,接个人能这样拖沓。

    “不急,本就是我们临时搭便船,哪能劳烦主人家的因我们改行程。”靠在码头茶寮椅子上的陈七爷没说话,一旁的小厮儿冯一倒是笑着冲王长福打了个揖:“王管事忙去罢,我家爷在这歇会儿。”王长福忙躬身退下。

    待王长福一走便有一穿着黑色短褐的白面少年郎探头探脑的钻进了茶寮,哧溜窜到陈七爷边上,不及开口便被冯一揪住领子,轻叱了声“没规矩。”陈七爷倒是睁开眼,慢悠悠道:“无妨,小点过来说话。”少年郎小点冲冯一做了个鬼脸,跳到陈七爷边上,灵活异常:“这王管事是奉了徐家老太太的吩咐过来川州接李江道家的外孙女,也就是徐祭酒的的妾室女归家的,李江道一家原是川州普阳下的李家村人,那李江道长女李大妞也不知怎的在徐祭酒外放做县令时成了他的妾室,没两年生了个女儿,而后徐祭酒回京述职便与叶阁老家做了亲家。普阳这边也是一张放妾书便也断了联系。李大妞初初还坚持了一断时日,后来见徐祭酒一直未有消息传来,伤心之下便投了那松江。待被人救上来时早已没气了,没想着奇了,都准备送义庄了人突然就自己醒了,谁也不理,立马回去卖了徐祭酒给的那间小院抱着女儿回了李家村。后来的事情七爷也知道了,李江道靠棉花发家,生意越做越大,十三年前今上御驾亲征噶礼,天寒地冻,李江道捐了二十万棉花大袄,待今上班师回朝,李家便成了皇商,自此军衣便都有了李家棉花大袄的一份,嘿,也不知李家是怎弄出那棉花来的,瞧着现下谁家不弄几件棉花大袄御寒来着。不过村人都说那李江道是女儿李大妞帮着发的家。后来又经营大到青楼,酒楼,航运,金银首饰,小到零嘴,糕点,成衣几乎行行都有涉入,现下都说大荣金银看川州,川州豪善看李家,这李家乐善好施,川州城北闲云观便是那李家在布施日日不断,又牵头成了江淮商盟,有生意大家一起做,是以商人都以李家马首是瞻。”说到这小点吐了口气,冯一恰时递上一杯水,小点一口闷了才接着说道:“不过也不知道说徐祭酒家也是个傻的,还是那李大妞过于精明,李家发迹后那李大妞又把原先徐祭酒给的那小院买了回来,找了一婆子带着个女娃在那住着,一开始连我都给糊弄了,真是好手段,这不你看,至今都17年了,那徐家竟然突然找上门来,官府当初李大妞的放妾文书与其女儿出生均是有迹可查的,这不就要带了人回去。可惜不知其是李江道的外孙女,不然能是这态度?不过这李江道的外孙女没有李大妞的硬心肠,听说要那自小被她娘安排住在那小院的女娃要被徐家带走,便硬是不愿,也不知怎么和李家商量的,李家的一气之下便把这李家小姐给逐出了家门,这不自个儿偷偷到了普阳那小院里等着徐家来人。”

    陈七爷看小点这一气儿说了那么多话气喘吁吁的样儿也是笑了:“那以李家的手段为何这三年渐于安稳,不像一贯的行商风格?”

    小点得意的一抬头:“这就又要说到那李大妞,所以我怀疑李江道什么的都是虚的,李家做主的从一开始便是那李大妞。三年前李大妞重病缠身,临去前叫了李大妞的亲弟弟李长英,也就是现在李家的东家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至此李家便不再做其他生意,只是稳着,还慢慢抛了一些大头。”

    陈七爷点点头,又问:“那李家小姐还在孝期?”

    “现下是徐家小姐了,孝期上月刚过,不过除了是自己要住到那普阳小院的事情,别的就打听不到了,外面都说从小体弱,是以没出过李府。”

    陈七爷笑了笑:“李家豪富,李大妞都已给女儿安排好了后路,女儿却不要,想来是冲着这官家小姐的身份去的吧?可惜李家不过发家短短十来年,养出来的小姐忒没见识。有意思,本想着能寻徐家个由头,不想人家是自愿的,白费了爷的时间,去催催,别耽搁了爷的事。”

    冯一正要应了便听见王管事咋咋呼呼的跑过来犹自喘着气:“爷,陈七爷,可以动身了。”果见路那边一溜儿的马车带起一阵烟尘疾驰而来。王管事这会儿也顾不得管那马车,马上吩咐人放下艞板,请了陈七爷几人登船,待几人上了甲板,那边马车也行到码头,两个小丫头扶着个穿着翠绿锦袍的胖嬷嬷从当先的马车上下了来,冲后面下马车的丫鬟们嚷了几句便急急上了艞板,冲王管事嚷:“这落的什么倒霉差事,王管事你快去看看吧,这定要带这么多东西,我可怎么和夫人交代哟。”

    王管事听得都快晕了,干咳一声:“陈七爷还在这呢,你嚷嚷什么呢。”

    胖嬷嬷一看吓得立马后退几步才规矩的叩了头直嚷着是被气昏了头勿怪之类的,王管事忙请小厮儿抬了椅子小几给陈七爷,直说怠慢,去川州城买好物件的伙计方才回来,把舱室布置妥当了便立马请了七爷进去。看冯一点头才转身问那嬷嬷什么事,胖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寻思着带了人便动身,哪想那小娘子定要带着那几十箱破书,说不让带便不走,这才耽搁到现在。你也晓得咱们府上什么书没有,我这不也是为了路上轻便。”

    王管事皱了皱眉,看向码头果见小厮儿们从马车上往下搬运着大箱子,便吩咐身边的王顺叫人把箱子搬上船。这才转头对胖嬷嬷道:“快把人领了上来,陈七爷在这,能耽搁的起吗?”胖嬷嬷懊恼的跺着脚,让小丫头搀着去了。不多时便领着三人上了船,待人领至面前时,不止王管事,便是陈七爷都有一瞬愣神。李家小姐,不,现在应该是徐家小姐了,着了一身都洗到发了白的细棉布窄袖道袍,腰间除了一绣着梅花的老旧荷包,还坠着枚光面的鲜红玉石,因着窄袖还可隐约可见绕着手腕的层层叠叠的佛珠,左手还执着十四颗的木槵子持珠,正不紧不慢的拨弄着,一头长发随意用棉布系在脑后,配着张极为普通寡淡的脸,看着就像出家了几十年的道人一般。边上两个小丫头也是瘫着一张脸着了那细棉布裙,站在那任人打量不羞不恼的。还是王管事先反应过来,上前微微拱了下手:“七小姐,老奴可算等着您了。”

    七小姐瞥了他一眼:“七小姐?”

    “老夫人说了,小姐进了徐府便是名正言顺的七小姐了。”

    七小姐扯了扯嘴角,打发一个丫鬟去规整规整舱房,便自顾自的走到陈七爷的小几旁坐了下来,把王管事看的直撇嘴,忙上前道:“七小姐,一路可累着了?先进舱内歇息可好?”

    七小姐没说话,低着头动也没动,只左手慢悠悠的时而拨弄一下,倒是边上的小丫头声音轻快:“管事的,我家小姐不爱说话,这不阿青去归置去了,待归置好了再去休息。”

    王管事看了看陈七爷见其不在意,便告了退去船舱内查看去了不提。

    这边厢陈七爷犹自脑子拐不过弯来,现下的世道长得这样的也想靠着官家小姐的身份寻门好亲事了吗?所以该说商人到底底蕴浅了,不懂大家族们的弯弯绕绕了。

    耽搁了许久,终是起了锚,陈七爷被王管事送回了舱房,七小姐却还是坐在甲板上,胖嬷嬷来来回回说了好多遍,只是不说话,王管事也当她离了家乡难受,便也由着她去,殊不知她只是不想动,能感受风的滋味,带着鱼腥味的空气,真好!真好!十八层地狱又如何,时隔数十载!她又再次站在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