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风已满楼【二】

苏长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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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雨愈发的大了起来。

    豆大的雨滴将琉璃瓦敲击出一曲令人心慌的音律。已经持续了三天的大雨将皇宫各处都堆积了几个水坑。御花园处的奇花异木因为连日的暴雨而大多数都扛不住暴击摔倒在地上。

    护卫宫城的禁卫军一身铁甲在暴雨下被洗刷的发亮。双眼在暴雨上只能微微张开一条缝。雨水顺着铁甲快速往下流,流进了将士们的靴子中。于是宫城这几日都能常听见禁卫军的靴子踩动时发出的“咯叽”声。

    大雨夹带着大风,将秦弘文所在的寝殿敲击的如同鬼哭狼嚎。紧闭的窗门因为大风在重重地拍打。害怕的秦弘文这几日都不敢出门,最后更是下令在殿中安排了五六个太监日夜不歇地陪着他。

    终于被撤销罪名的诉卿还未歇息几天,便被秦弘文一道急令召了过去。

    大雨倾盆下,诉卿护着自己的药箱跟在两个传召太监身后,趔趔趄趄的朝前赶。他脸上还留有两个青色的伤痕,嘴角处也扯开了一条口子,一开口便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此时大风朝身形孱弱的诉卿袭去。诉卿连忙缩了缩脖子,抓着药箱的手也往袖子里缩了缩。衣袍在风中被吹的呼啦作响,背后传来的瑟瑟凉意与自身伤口所带来的热辣形成了两个极端,刺激的诉卿差点昏过去。

    “皇上,诉大夫来了。”

    诉卿谢过带路的小太监,拎着药箱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此时熏香正燃,紧闭了许久的窗门下,整个屋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熏香气,缭绕浓烟久久徘徊在屋顶。躺在踏上的秦弘文半个身子倒在地上,面色潮红,双眼无神。在看到诉卿时着急的朝他摆了摆手。

    “诉卿……诉卿快来救朕……”

    诉卿连忙跑过去蹲下神来抓起秦弘文垂在地上的手细细把脉。脉象依然如同以往一般奇异。只是与如今相比,脉象愈发的难测到而已。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忽然站起身将一旁的窗户开了一个小口。

    “别开……别开窗,朕觉得冷。”

    诉卿顿了顿,解释道:“屋内太过闷气,对陛下的身体不利。”

    他说着又折回去将熏香炉打开,掐灭了里头的熏香。一股冷风透过窗缝钻了进来,卷走了一小部分浓烟。看着很是虚弱的秦弘文被冷风激的又咳了好几声。他伸手就想将身上的棉被再裹紧一些。但棉被很快就被诉卿给拉开放到了一边。

    “陛下如今毒已入骨,草民需扎针将陛下的毒缓上一缓。”

    秦弘文点点头。

    诉卿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反抗的秦弘文,心事重重的低下头,将最后一根银针插在了秦弘文的背上。

    十几根针密密麻麻的扎在了各个穴道,不多久,就将秦弘文的额上逼出了一层汗来。

    “啊!”

    秦弘文在昏沉中,感觉到自己手心处传来一阵刺痛。他费力的睁开眼,发现诉卿正捏着他的手,在自己十指都扎了一针。

    片刻之后,感觉到口渴的秦弘文喊了诉卿一声。随后,诉卿就很是默契的将一杯几乎快要凉透的茶水灌到了秦弘文嘴里。凉凉的茶水流进如火灼烧般的肚子中,带来了一丝丝舒适。

    秦弘文舒服的叹了两声,感觉自己的头似乎都不如以往那么昏沉。

    诉卿搬着凳子坐在秦弘文身旁。看着他一副心情很是好的模样,接过空了的茶杯,犹豫了半晌,尝试着问道:“陛下,随州和桐州……”

    秦弘文甩了甩手,道:“只要你将朕的病治好,所有的要求朕都应你!”

    诉卿欣喜,转身又给秦弘文倒了一杯水。

    “谢陛下!”

    得到肯定的诉卿心情很好。自打他进宫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前阵子更是差一点就将命交代在宫中。可是如今,这一切的苦难在诉卿看来,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就连窗外的连日不绵的大雨自诉卿的耳中,都成了一首欢快的旋律。

    只是不知道,这大雨什么时候会停。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在心中疑惑了一番。

    此时,所有人都没有细想过已经持续了三天的大雨意味着什么。只当是春雨绵绵无绝期,却总归有停的那一天。

    直到了第六天,大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暴雨持续,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京城排水设施很差,如今大街小巷早已经被暴雨侵略,处处都成了一个小池塘。小贩无法出门做生意,农民无法下地干活。大雨下,堆积在地上的水早已经没过了脚踝。对于寻常京城百姓倒也还能忍上一忍。可本就房屋简陋的灾民可遭了殃。本就遭遇了回禄之灾的房屋连续六日的大雨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只听得“轰”的一声,避难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紧接着,整个房子就因为老久失修而在第六天的下午轰然倒塌。

    没了避难所的灾民茫然的看着倒塌的房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无办法的站在了雨中。

    刚生下来的几个孩子尚在襁褓中,见此哇哇大哭起来。抱着孩子的妇女没有条件买伞,只有自家丈夫的粗布衣衫堪堪遮住了头上。

    她们将孩子拥在怀中,从粗布衣衫中渗透下来的雨滴冰冷刺骨的钻进了她们的后背。有几个妇女忍不住打击终于痛哭了起来。跟着孩子的哇哇大哭一起引得附近的百姓都有些不忍心。

    这群百姓同灾民为邻,一开始很是心烦。可渐渐时日长久了之后,也同他们的关系变得好了许多。如今看他们一脸茫然地站在雨中,心有不忍,纷纷站了出来,将这群灾民迎到了自己家中。

    有脾气暴躁的,叫上了几个同样不堪忍受的壮汉朝皇宫的方向跑去。每人手上皆带着木棍,气势汹汹的想去皇宫外讨个说法。

    身后的妇女声声哭喊却没能叫回这几个小伙子。反倒使小伙子们心中的反抗情绪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眼看无法将他们叫回来,有几个不放心的,只好同邻居百姓借了伞跟了上去。

    “开门!开门!我们要见皇上!”

    大雨下,五六个灾民举着木棍跑到了宫门前,眼看着自己被守门的将士拦着,气的举起木棍朝将士的头上砸去。

    “活腻了是吗!”

    持剑的将士横眉竖眼,抬起脚冲着其中一个人的胸膛踹了上去。随后,还不满地又补上了几脚。

    饥饿多时且不会武的他们又如何能敌得过受过训练的将士。三下五除二就被束缚,宫门在此时打开,又出来几个带着厌恶眼神的人。显然是对突然叫嚣的几个灾民很是不满。

    “叫什么!不要命了吗!”

    其中有一个灾民已经被打的吐了血,闻言嘲讽的大吼了几声。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下:“皇帝昏庸!不管我们死活!皇帝昏庸啊!!!”

    “妈的不想活了是吧!”

    宫门之下,听到如此大胆言语的其中一名将士吓得立刻拔出剑冲着还在大吼的灾民胸膛刺了下去。

    “怀民!!!”

    站在不远处持伞的几个妇人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吓得伞皆掉到了地上。一旁的几个灾民也吓的连连后退了几步。

    原来将士是可以随便杀人的吗?

    几个灾民如临大敌,纷纷朝后退。身后的一个妇女哭着叫喊着早已经失去意识地灾民,冲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中。颤抖不已地将手按压在胸膛不断冒血处,想要阻止血继续流出来一般。

    “怀民……”

    妇女紧紧抱着他,手上的血迹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本就带着水坑的地面立时染上了重重血色。

    雨幕之下,是妇人撕心裂肺的呐喊以及存活的灾民眼中的绝望。

    “还吵!”

    方才才杀了一个灾民的将士慌张的超朝后看了看,生怕这凄凉的叫声引来统领。他看了一眼还在往下滴血的剑,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杀意。眼看他举起剑来又准备重演方才的一幕时,身后一声怒吼终于制止了他。

    “住手!”

    这名将士慌张的将剑丢下,看着身后的林海统领沉着脸走过来。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就朝他跪了下去。

    林海手握长剑,看着眼前这一幕之后,悲痛的闭了眼。再睁眼时,看着那名跪下的将士已经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

    “拉下去,等候处理!”

    将士在一阵阵求饶中被越拖越远。林海叹了口气,似乎是不忍心看眼前的一幕一般,他犹豫了半晌,才将视线对上了妇人绝望不已的眼神。那眼神中的绝望浓的让他不禁呼吸一滞。

    宫门外,天子脚下,竟然发生如此惨烈之事。他终于还是不忍再看,毅然转过身去,道:“都回去罢,莫要再闹。”

    “大人!”

    林海身子一僵,听着身后妇女不甘的呐喊,他无可奈何的朝天叹了一口长气。他只是一个禁卫军统领,当今圣上连摄政王的话都不听,任凭百姓如何哭喊都不动摇。他又如何能有办法呢。

    “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