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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道一身白衣,面含微笑,身体坐得笔直,左手抚纸,右手提着一支毛笔。身前的白纸上面画着一片梅林,朵朵梅花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更好看的是梅林当中一女子,一袭月白衣裙,纤纤玉手折了梅枝放在鼻子前面轻嗅,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花好,人更好。只可惜一团浓浓的墨汁从毛笔上面滴落下来,掉在女子身上,将她的衣裙渲染了好大一片墨黑,让这幅美人嗅梅图顿时逊色不少。
然而作画的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满,依旧是右手提笔悬空,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和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对自己的画作非常满意的样子。
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额头鬓角也带着微微的白霜,手上露出的皮肤,也有些乌青。
赶过来兴师问罪的长老,脸色也有些乌青。
王元道死了!
他就好像一个大冰块,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上面,也丝毫没有要融化的样子,摸上去冷冰冰,敲上去还会发出轻轻的崩崩声音。
王家主持试剑石测试的长老铁青着脸,心里直骂自己多事:“王元道不来便不来,我管这么多做什么?说到底,要联姻,要娶媳妇的又不是我,我这么积极做什么!”
这下好了,做为第一个发现此事的族中掌权人物,少不了一堆麻烦!
要知道王元道可是小辈当中唯一一个已经成功筑基的人物,这样一个年轻的天才,家族的栋梁,就这么忽然死掉了,整个王家上下没人可以接受得了。
尤其是他的父亲王守仁!
王守仁名字里面带个“仁”字,行事起来却不怎么仁义。古老规矩,同辈之间如果差距有限,定然遵循立长不立幼的原则。王守仁对家主的位置一直很有兴趣,奈何他有个比他更强的大哥王守业,于是他就悲剧了,只能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做他的万年老二好多年!
要知道王守仁可是金丹境界,宗师级的高手,在余杭这么个县城里面,即便是上等大县,那也是非常厉害的存在。这样一个人恰好权力欲望很重,又做不了族长,免不了就要多出许多事端来。
王守仁背地里收买人心,使出一些小动作,然而没有用,他道理不占上风,又打不过王守业,一直以来小动作还是限于小动作,没结果还是没结果,直到王元道这一代人出世。
老大王守业的儿子王元章,是个修炼的废材,对比之下,他自己几个儿子就优秀的多,尤其是大儿子王元道,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是修真的种子,家族的荣耀。
筑基修士和一个练气都不能够的普通人废材,想一想都知道应该支持谁,这也是王守仁这一系在王家水涨船高的根源所在。
然而现在,王元道死了,就这么毫无征兆,莫名其妙的死了!这长老狠狠瞪着最先来报告王元道死讯的族人,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族人被他这么一瞪,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讷讷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刚才您老人家不是要找元道大哥么,然后我就过来找啊。再然后,你都看到了,元道大哥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他们几个也看到了,我可没有说谎!”
他一指旁边几个露出惊慌神色的族人,刚才这些人满心以为找到一个和王元道拉近关系的机会,不料遇到这么个情况,一个两个都吓得不轻,纷纷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我们确实都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王元章看着院子里面乱哄哄的样子,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快意,忽然觉得有一股要聊天的欲望,他看了看旁边不远默不作声的少女,忍不住道:
“小冉,你怎么看?”
少女心中生出荒谬的感觉,心道什么叫我怎么看?我叫王小冉,又不叫王元芳!不过说起来好奇怪,这是关系有点远,如果是嫡出的小姐,按照元字辈来排,还真说不定会叫王元芳。
王元章见她眼神飘忽,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了,忍不住又问道:“你觉得王元道是怎么死的?”
王元道怎么死的?那很重要吗?少女淡淡的道:“还能怎么死的,当然是被人杀死的,难道还会自己喝水呛死了?”
王元章哑然失笑,有些意外少女的反应:“原来小透明是这样说话的,和我印象当中不大一样。”
少女丝毫不让,争锋相对道:“你能有什么印象?你都说了是小透明了,还能给你留下什么印象?反倒是你,族人都说四少爷喜怒不形于色,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你现在就开心得很?”
王元章也不否认,他居然立刻就承认道:“我开心才是正理,勉强装作不开心,才是心里面有鬼。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坦率的人。”
少女乌溜溜的眼睛在他脸上上下扫过,很认真的道:“诚实是个不错的品质,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
王元章也认真的看看她,良久点头道:“我也这么希望,至少能有一个人,能让我一直诚实面对。”
少女微微笑了笑,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玩笑话到此为止,如果我是你,就好好想一想,我为什么要杀了王元道?”
王元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讶的道:“我为什么要杀王元道?”
“那要问你自己!”
王元章明白她的意思,王元道死了,什么人会有杀死他的嫌疑?当然是最受益的那个人最有嫌疑!那么是谁受益了?当然是他王元章!
因为王元道的异军突起,王家长嫡一系的处境一年比一年艰难,照着这么下去,下代家主的位置,迟早得落入王守仁王元道一脉。
原本这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长门一脉心里有不满是肯定的,却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来阻止,因为王元章自身无法修炼,自己不过硬!
这个情况,有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天某一系再也忍不下去,主动挑起战争为止。当然更有可能,直接把青蛙煮死在温水里面,因为王家不止是王氏两兄弟的王家,还是许多长老族人子弟的王家,没有合适的借口和理由,谁也不会贸然撕破脸皮直接动手。
可惜的是,这个状况现在被打破了。余杭至山阴一线发现了灵石矿脉,它搅动了风云,引来了明里暗里无数的猛兽,最大的那一只,叫做清源!
这是危机,也是机遇!和清源搭上线,就可以霸占矿脉,顺便连下代家主的位置也一同定了,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换句话说,和平结束了,战争来临了!有些法则,有些规矩,甚至是潜规则,或许在和平的日子里面,是凌然不可侵犯,谁动谁死。
然而战争年代,最大的规矩只有一个,就是看谁的拳头大,武力强!很多平常时候绝对不能突破的下限,会一再地被突破。
在这种特殊的时期,王守业王元章一脉,完全有可能突破人性下限,悍然斩杀王元道,断绝了他们与清源联姻的最大希望!
王元章摇摇头,坚决的道:“你想多了。不要忘记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而王元道,是筑基修士!”
少女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杀人,不一定要自己动手。你可是长门所出的四少爷,若是肯出银子,别跟我说找不到肯办这事的人!”
王元章纠正道:“不是银子,是灵石!”
少女恍然,她拍拍自己额头:“哦,对,是灵石,最近你们可是占有了好大一条灵石矿脉,请个把杀手,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王元章道:“什么杀手这么厉害,能叫一个筑基修士死地这么无声无息,我怎么不知道。你知道?不如介绍一两个给我认识下?”
少女笑眯眯的道:“恨月楼就专门干这种活,你堂堂王家四少,别跟我说不知道?”
王元章长长叹息一声:“动机有了,银子……哦,灵石也有了,干脏活的人也有了,看来这王元道,我还真是非杀不可!”
少女正色道:“那还用说。如果我是王守仁,一定最快速度把你拿下,不然的话,你又砸出去一些灵石,买了老二老三的性命,那才叫后悔莫及!”
王元章点点头,看样子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你为谁办事?或者说,你投靠了哪个势力?我不相信原本资质平平的王小冉,忽然之间就变成天才了。有谁在背后支持你?他们给了你功法还是资源吧?所以你才能一年当中,一连突破四层境界。”
少女苦着脸,看起来很有一些烦恼:“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回答呢。不过我要是你,就不会管这些无关自身的事情,你看,你的麻烦要来了呢——!”
这个时候,王元道的房间当中又进来了不少人。领头一名中年男子一身锦袍,行走间龙行虎步,透露出强大的气势。而这个时候,他脸色阴沉地可以滴下水来,所到之处,族人们纷纷退避,好像猛虎闯进山林,群兽纷纷夹起尾巴。
王元章又叹一口气,他发现自己今天叹的气,比一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王元道的尸体总算被抬走,连着椅子一齐抬走的,没办法,整个人都冻成了冰块一般,想放平了都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只能先将就着。
锦衣中年男子缓缓踱步过来,沉痛的道:“是个高手,肯定是金丹高手,说不定还是地榜中人。”
王元章“哦”了一声,没有答话的兴趣,也不好回答。
锦衣男子看起来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自言自语的道:“突然爆发的剑气,一瞬间就摧毁了元道全身经脉,只一剑,就让元道气绝身亡,连一丝残魂都没有逃过。”
他点点头,面露“赞许”之色,又拍了拍王元章肩膀,“狠!够狠!元章,这是哪家寻来的高手,你能否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王元章居然也还能笑出来,他咧了咧嘴,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对啊,这最厉害的是,最后不知道使的什么功法,把整个人生生冻住,从外表看一点伤口也没有,就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叔叔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高手,怎么从来没有介绍给我们大家认识,这多不好,多见外?”
王守仁脸上在笑,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当场将这可恶的小子毙于掌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自己王守仁,为了打击长门一脉,不惜亲手杀了自己长子王元道?又或者是买凶杀人,然后嫁祸给长门王元章?
还别说,这种可能还真的存在,毕竟王守仁有三个儿子,若是豁出去一个,把王元章彻底打入尘埃、万劫不复,长门就将一蹶不振,而他这一系,还有老二老三两个可用,不无这种可能。
但王守仁知道自己没有,他还没有狠到那种地步,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王守仁还做不到比老虎还狠!
当然这种话,在场的人是没有几个相信的,道理很简单,如果王守仁真的狠到了这种程度,要兑子,他也不该选择王元道。
这个大儿子可是他们这一系未来的希望,也是整个王家未来的希望。真的要做到那种程度,他肯定是会牺牲老二或者老三,绝对不会是老大。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偏偏王元章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所有人都明白这小子就是在气王守仁,都纷纷在心里道,“看不出四少爷胆子还真大,居然一点也不害怕盛怒下的二爷。”
谁说王元章不害怕,起码他自己知道,自己手心已经微微湿润。可这种情况下,求饶也是没有用的,稍有露怯,搞不好就被人认为是杀人凶手,做贼心虚!还不如做出一副胸有成竹、心怀坦荡的样子!
他心中笃定,怎么说自己也是家主的儿子,没有切实的证据,谁也不敢贸贸然杀了自己,就是黑锅,也不是那么好扣的!
气氛好像结了冰一样,人人屏息静气,大气都不敢喘,唯有王小冉躲在一旁,脸上露出事不关己的轻松神态,少女嘴角带着微微的弧线,乌黑的秀发之上一支双鸾衔寿式样的发簪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