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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正想着,殿门外又响起两长一短的敲门声,进来的宫女悄附在郑玥耳边轻言了几句后,郑玥的脸色由晴转阴,挥手示意那宫女退下。
郑玥道:“派去暗杀的刺客说暗杀失败了。”
香兰加重了语气,惊问道:“箭上是我精心配制的毒药,见血封喉。派出的刺客也是我寻来的高手,怎么会失手呢?”
郑玥道:“这事情可有趣了。宫女来报当时七王也在附近,怕误伤了七王。”
香兰此刻急道:“娘娘准备何时策划下一次暗杀?”
郑玥脸上浮现出一种看好戏似的暖笑,轻拍手自语道:“有趣,有趣。何家二小姐与七王在夜中幽会……柳氏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香兰震惊道:“可柳氏……”
郑玥冷笑道:“要不怎么说我那小姑子只有几分小聪明呢。但小聪明只是小聪明,永远登不上大台面。
她也不想想,柳氏为何不把嫡女送进宫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只想着柳氏效仿娥皇女英,却不想想,她能想到的事态,本宫难道想不到吗?”
香兰猜测道:“娘娘的意思是……”
郑玥在殿内来回踱着步,轻笑道:“你以为柳氏能有多大本事,能转手捧上三家古玩店送给章臻?
“这一切的举动,还不是看着何国公的意思。”
香兰不禁咂舌:“看来何国公真的是宠爱柳氏,不然也不会对她言听计从。一入宫门深似海,柳氏心疼亲女,自然舍不得送进宫里去。”
“一个庶女进宫已经让本宫头疼不已,又怎会让何府再将嫡女送进来。
“何国公到底老奸巨猾,一个女儿欲送进宫,一个女儿欲嫁给七王,一边和稀泥一边当着墙头草。”
郑玥沉思道:“能利用亲生女儿做妻子的人,都是城府极深的狠辣之人。不知道他调教的女儿是个什么角色。我是要好好防着点的。”
香兰听懂了郑玥的言中之意,冷笑道:“可今晚的事情真让人如水中望月,七王也真够多情的……”
郑玥笑道:“多情?他是最薄情的,就连娶何家三小姐的旨意,也是他的亲姐姐章妤帝姬亲口向皇上求来的。
“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章妤如何能向皇上开口?
“庶女虽模样更俊俏些,可到底不如嫡女尊贵,七王也不是个傻子。若非如此,一向嫡庶尊卑分明的皇上放着嫡女不纳,偏准备纳个庶女呢。”
说完郑玥有些疑惑道:“柳氏本来就打算几个月前就将二姑娘送进宫的,可是突然间又犹豫起来。对皇上和本宫禀言何晏如近日身体不适,顽疾发作,想等身子好些再送进宫。
“这也让本宫迷惑不解——她到底在想什么?”
香兰接过话道:“若非柳氏这番说辞,娘娘您也不敢贸然杀她啊。”
郑玥突然释怀道:“她不是有顽疾吗?那么进宫后万一哪一天顽疾发作,也不干本宫的事啊。”
郑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向香兰问道:“你可查清楚疯掉的梅嫔因什么小产的?”
从前的梅嫔是郑玥的一桩心事,自打她怀了龙嗣之后就恃宠而骄,对自己也不如从前尊敬。
梅嫔出身不高,也不是很得宠。但她既然怀着皇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孩子,自己身为一宫之主理应尽力精心照料,又怎么会像外界猜测的那样加害于她,以致小产呢?
香兰回道:“梅嫔的孩子确实是药物所流,但依奴婢来看,是有人恐吓梅嫔以致她神智不清,并不像太医诊断的,因丧子打击过大而丧失神志。
“奴婢去看过,一提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反应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惧怕。娘娘可要差人继续治她的疯病?”
郑玥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本宫没有做对不起梅嫔之事,更没有加害她的孩子。不能让这个孩子死得不清不白,本宫不会放着梅嫔不管不问的。”
香兰最后劝道:“皇后娘娘暗访温泉行宫已有些时日,这座雪山后就是察哈尔氏的大本营,虽然大齐与察哈尔氏签下合约,但难保不会节外生枝,还是尽早离去才是。”
郑玥道:“本宫知道,会尽早启程。章臻那边,还需你多加留意。”
香兰再次盈盈拜倒道:“奴婢自当为娘娘效力。”
海棠殿里的烛光渐渐暗淡下去,整个殿里鸦雀无声。
而住在海棠殿里的人儿,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郑玥索性坐了起来。
自己的一双玉手慢慢抚摸上自己年轻娇嫩的脸庞。
她做梦了,梦见自己已经老去,脸上刻满了皱纹,头发也是花白。
自己也才双十的年纪,怎么就感觉自己的人生已过去大半了。听宫里的老人说,宫里的女人的老去,是从双眼开始的。
刚进宫的女子,都如鲜花般娇嫩,但君恩如流水,每个不得宠的女子就会像没有雨水浇灌的草苗,渐渐枯萎老去。
最先老的,就是眼睛。
没有对生活的期望,看不到一丝光彩。像两个枯井一样呆滞地附在面孔上。
父亲啊父亲,你可知女儿在这皇后宝座上,并不如意。你可知与这么多女人分享自己的心爱的丈夫,是多么痛苦。
后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一向是宽以待人,很少苛责宫女。
那一次她打发了身边打杂的小宫女喜儿去浣衣局,引得宫人议论纷纷,纷纷传言是皇上看上了颇有姿色的喜儿,自己气不过才打发走的。
喜儿只是个打杂的小宫女,她自己平日里并不在意。只是那天她正赶巧碰见皇帝因察哈尔氏生气,连着皇上对她也颇多不耐烦。
自己怨自己无能,心中也有些阴阴的。一路回宫路过御花园,碰见了抱着装着洗干净衣服的衣盒的喜儿,蹦蹦跳跳哼着曲道: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这样不详的曲子,怎能在宫中传唱?于是她罚这宫女跪下。喜儿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意思,这首曲是她入宫前在戏馆子里听到的。
她跪在石子路上,头磕出了血,染红了御花园内铺路的鹅卵石。郑玥她叹了口气,底下的仆人察言观色,直接将喜儿拖进了浣衣局。
红颜未老恩先断。
恐怕是后宫中每一个女人都惧怕的事情。
郑玥慢慢闭上眼,眼前是自己空旷的栖凤宫,即使是在白天,它也是毫无生气的静谧。
从正座到大殿门外,齐齐摆着洋洋数百只河阳花烛,烛中灌入沉香屑,火焰明亮而香气清郁。打过蜡而油光发亮的紫檀木架子上摆着从南海运来的半人高的珊瑚丛。
栖凤宫顶正中悬立的金丝楠木的风舞藻井,凤身盘曲环绕,呼之欲出。水晶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掀开鲛绢宝罗帐下是一张七尺宽的阔床。
可那张床上,有太多太多的时候,只躺着自己一个人。左边,是空荡荡的。
自己不说话时,宫女太监们就像木偶化成一般,呆滞地伫立着。
如果,如果自己有个孩子就好了。
如果有了孩子,她的殿里会落下一个个小巧可爱的足迹。
她的殿里会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她的榻上会铺满一件件散发着奶香的小衣裳。
郑玥想着想着,带着美好的念想渐渐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