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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藏书楼,六楼八角立于陌玉峰山腰处,这座古旧的书楼平日里罕有人至,故而格外的清幽安静。
冬天的阳光总是让人觉得格外的珍贵,讨喜。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藏书楼的窗户,在窗前的黄花梨书案上洒下一片温暖光影。
书案上,宣纸雪白,阳光洒在上面,染出一片金黄的光晕,极美!
巨大的黄花梨书案前,青衫提笔而立,衣角随微风摆动。
小道童身高不够,于是搬来一张凳子放在桌前,抬脚踩在矮凳上面,神色专注的为陈安然研墨。
双手抓着松香墨块,在古砚中沿顺时针缓慢转动,墨汁逐渐在石砚中变得均匀。小道童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陈安然,心中苦涩。
因为陈安然已经在书案前提笔站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却一直未曾下笔,只是出神的看着面前的雪白宣纸。
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陈安然像现在这样分神了。
因为分心去看陈安然,蓦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宽大的袖袍上不小心沾上了石砚中的墨汁,小道童一脸苦色。
今晚又要洗衣服了。
陈安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思绪有些混乱,提笔而立,却不知该如何落笔。
再望向面前白宣时,洁白宣纸上已多了一处漆黑墨渍。轻轻叹了口气,想来是自己提笔太久,以至于墨汁滴落都不曾发觉。
小道童在书案上重新铺上一张白宣,轻声开口道,“师父,我觉得你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哦?”陈安然有些不在意的笑了笑。很多事情他不愿意跟小道童讲,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弟子还太小,有些事情跟他讲了也无用。他心中的疑惑还是需要他自己去寻找答案,小道童帮不了他。
但是小道童并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师父这几天心神不宁的原因,他想要帮陈安然,于是开口道,“师父,昨天您和弟子下棋,有三子落错了。”
陈安然轻轻落笔,笔尖在纸上缓慢游走,温和开口道,“谁都会犯错,师父自然也错的时候。这和你说的心神不宁无关。”
穿着宽大道袍的小孩子低头望着书案,嘴里悄悄嘀咕着,“可是那三处是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呀。若不是因为心神不宁,你又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收笔而立,陈安然盯着白宣微微皱眉。
最后一个字给人的感觉有点朝右边歪了。
那个字的最后一笔落重了。
可是自己明明把力度控制得很好,不应该呀?
此时,小道童软糯的声音传来,“师父,我昨天给你送的饭,你一口都没动。”
“我觉得你有心事。”
看着纸上最后一处败笔,陈安然不想再写,随手把毛笔放在一边,开口道,“许是昨天看书,忘了吃了。”
“不对!”
小道童很认真的开口道,“师父,你昨天看的就是《古文观止》第三十二页。今天上午,我发现你还是在看第三十二页。所以你昨天一点都没看。”
陈安然沉默不语。
小道童继续开口道,“不止昨天,还有前天......”
“师父,你已经半个月没有看过书了。”
“你以前每天都是要读书的。”
“以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因为什么事情而放下读书这件事。你肯定是有心事的。”
“你能跟我讲讲吗?”
陈安然没有开口,而是转身怔怔的望着藏书楼外。
他很清楚,这段时间自己有些分神。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未曾解开。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他这段时间已经心神不宁到了这个地步,以至于他现在甚至想不起这半个月以来他做了些什么。
小道童悄悄望着陈安然的背影,想到了前些日子,师父下了趟蜀山,想到了从泰安城传来的那个消息,低声开口道,“师父,是因为宁师叔吗?”
陈安然抬手摸了下小道童的脑袋,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明白,就算自己再这样苦思冥想百日,也不会得到其中的答案。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应该只有太玄一人了。
于是,陈安然对着小道童轻声开口道,“这些天师父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疑惑?
小道童望着陈安然,有些不解。
青衫书生,笑了笑,没有说话。陈安然知道,就算自己给他说了,小孩子也不懂。
于是提起旁边青伞,走出了藏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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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太玄所在的天都峰。
站在石道上,陈安然停下了脚步,对面便是那个小屋。太玄就在屋里。
他开始闭上眼睛,一遍又一又捋着自己心中的疑惑,回想着自己当时看到的蛛丝马迹。
当初他拦截三千重甲玄骑的地方距离泰安城很近。三千重甲玄骑的压力也远达不到要他全神贯注,不能分神的地步。
所以他当时大部分心思都在泰安城上,准确的说是在宁之远和黎子渊身上。
他在想,师弟递出最后一剑时,突然出现在泰安城中的那道气息究竟是谁?
他很确定,就是最后出现的那个人接下了师弟那一剑。
然后,宁之远的气息就突然消失了。
不是死亡的那种气息消失,而是宁之远突然消失的那种消失。更准确的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宁之远突然离开了。
苍老的声音突然在陈安然脑海中响起,“你过来吧。”
陈安然知道,这是太玄的声音。
于是他过去了。
轻轻推开房门,看见老人正拿着茶壶倒茶。
关上屋门,太玄朝陈安然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青衫端起面前的清茶,小小饮了一口,细细感受着口腔之间的醇香,静静的看着太玄,想要从他的神色中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太玄也不开口,同样望着陈安然,慈祥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表情。气氛有些沉默。
陈安然放下手中茶杯,很认真的开口道,“当日我拦截三千铁骑的地方离泰安城很近。”
太玄佯装不知此话何意,伸手拿起铁钳拨动茶炉里的炭火,“然后呢?”
“所以,我对当时泰安城中的动静很了解,我很确定发生了什么。”
太玄放下手中铁钳,伸出双手,五指摊开,烤着炉火,等着陈安然继续开口。
“师弟最后那一剑很强,在我看来,非长生不可接。”
太玄推开身旁的窗户,一缕微风掀动他的衣袍,带起他略显低沉的嗓音,“可是黎子渊掌控着泰安城的块垒大阵,拼命之下,挡下那一剑也不无可能。”
陈安然端起面前茶杯,再细细饮了一口,沉默了一会继续开口道,“师父,我之前说了。我离块垒大阵很近,所以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而不该看到的,我可以猜到。”
陈安然看太玄的眼神变得有些锋锐。因为他想要看看太玄的神色有什么变化。都说眼睛是一个人心里的窗户,他想要从太玄的眼睛中看到他心里的秘密,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太玄却转头望向了窗外,并不和陈安然对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太玄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微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子,声音平静道,“等段胤回来,你就教他读读书,下下棋。”
陈安然略微皱眉。
一是因为太玄避开了先前的话题,二是因为读书,下棋实在是太考验心境的两个东西。心不静,如何读得进去书?
他很清楚,段胤这段时间心不可能静得下来。
因为宁之远死在泰安城。
段胤和宁之远的感情可以说很奇妙。他们没见过几次面,也没有相处过多久。
但是,宁之远在段胤心中的份量极重。
因为段胤一直想去看一看外面的江湖,一直想当一名潇洒的剑客。他在青石镇的小酒馆里想了六年,却一直没有机会出去。
宁之远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宁之远死在泰安城,段胤绝对读不进去书。
不说段胤,自己这半个月以来,心又何时静下来过呢?自己不也半个月没有读过书了吗。
太玄知道陈安然为什么皱眉。于是轻轻拍下陈安然的肩膀,微笑开口道,“他读得进去。”
望着满脸微笑的太玄,陈安然脸上同样多了一抹微笑。因为太玄的那句话,因为太玄此刻的微笑,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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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楼前,小道童坐在门槛上,落日的余晖照在小道童圆圆的脸蛋上,映得脸颊红彤彤的。小道童咬着手指头,右手拿了本《笑林广记》,细细的看着。
此时,小道的笑容很灿烂。
因为他很清楚的感受到,师父回到藏书楼之后,身上那中心神不宁的感觉消失了。
他能大概猜到,师父离开藏书楼是去找宗主大人了。现在,师父身上已经不再有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应该就是他心中的疑惑在宗主那里得到了答案。
而事实也证明了小道童的感觉是对的。
半个月不曾读书的陈安然回到藏书楼之后拿起了那本《古文观止》开始细细研读。
不是在捧着书本出神,而是真的在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