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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走了?”
她颔首:“我的身子已经好了,从此处快马加鞭几日便能到江夏了。”
他狭长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她,竟没有挽留,薄唇一张一阖道:
“既然如此,我命人替你准备马匹。”
“多谢。”
这一路上石尧对她颇为照顾,她此前虽对他的态度有所怀疑,如今仍是疑惑不解。他这般轻易答应她,原来真的不是为了密室之事?
这几日她发现,身上的玉坠已然莫名丢失,她焦急不已,几度找寻却仍旧未果。眼看着现在就要回去寻玠哥哥了,可若是没有它自己又如何回去见他?
“我已经派人去替你找玉坠了,若是寻到他便会送到你江夏的府上。”见她欲言又止,他便道。
“如此便麻烦你了。”她宽慰了些,道谢道。
眼下重要的还是先找到他,回到他身边,玉坠固然重要可也挡不住她的脚步。
乐妤带上面纱驾着马而去,只留下裙角翻飞青丝飞扬的背影。
石尧踩着树影,一身玄衣面上神情淡然,瞳孔中清晰的映着远去的身影。
黑曜站在他身后,见他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道:
“主人,您就这样让乐小姐走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像是带着几分嘲笑:
“即使回去,也不一定能如其所愿。你去告诉她,乐儿已经回去了。”
“是。”
她日夜兼程数日方才到达江夏,虽身子乏累不已,眼睛布满血丝,可仍挡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
她牵着马走在江夏街上,竟忘却了疲乏。
已然大约半年未见,在她坠落山崖之前她还曾说要带他去瞧大夫,还说要带逸儿玩。还有云杉和月棱,如今不知如何了。
但是还好,她终于还是到了这儿。
江夏,玠哥哥的故乡,以后也便是她的故乡。
这里不似洛阳那般繁华,却多了几分娟秀之意。街上车马如流,摩肩接踵,热闹丝毫不亚于洛阳。可奇怪的是,许多人皆往一处去,她不由得疑惑,却也无暇顾及。
她随意找了一个中年老伯询问卫府的地点,老伯告知了她具体的方位,还善意的指着往不远出去的人群,笑得和蔼道:
“姑娘,你来的真是时候,卫府今日办喜事,你瞧那些人都是去卫府的凑热闹的,你跟着他们便是了。”
她拉了拉马,有些疑惑问道
:
“卫府今日办喜事?”
“可不是吗,听说卫公子要娶妻,许多人都想去凑凑热闹,姑娘你今日去卫府正好也可以喝上一杯喜酒。”
她心中骤然一痛,喃喃道:
“卫公子?”
卫璪还在洛阳,那在江夏卫府的卫公子便只有一个。
原来今日竟是他大婚?
他怎么能大婚?
好像有丝丝疼痛蔓延全身,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
老伯将她扶住,见她面色苍白,有些担心道:
“姑娘,你没事吧?”
她已然麻木,只望着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要成亲?”
“是啊,卫公子娶妻之事江夏城中人尽皆知,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老伯望着她有些不解,皱眉道。
她难以置信,自己方才离开半年生死未卜,他怎么能娶别人?若不是亲眼见到,如何相信。
甩开老伯扶住自己的手,她刻不容缓的翻身上马驾马,往人群所去的地方而去。待到挂着红绸的大宅子门前,她方才拉住缰绳停下。
她下马,衣角翩翩,怔怔的望着门匾上的大字“卫府”。匾额上面挂着红绸,鲜艳的颜色刺得心头生疼。环顾四周,周围的人皆笑脸盈盈,带着喜悦之气。
风吹过面上的面纱,她踟蹰片刻,想进去瞧一瞧究竟却又很是害怕,怕老伯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良久之后,她终于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往里走去。卫府之内张灯结彩,一片鲜红,酒香飘满府苑,宾客满桌欢笑宣天,好不热闹。
可于她来说,一切都是刺目刺耳的。
也许此处唯有她一人,与这喜悦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离开了前厅,往内院缓缓走去。只觉得脚上似乎绑了千斤之鼎,颤抖着难以前行,既紧张又害怕。
内院较之前厅安静许多,她走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穿过一条长廊,廊外偶尔有婢女经过,皆是陌生的面孔。她们忙忙碌碌,也只以为她是到此参加喜宴的宾客,便也没有在意,只自顾自的闲谈。
“现在这位少夫人好像是公子的第二位夫人呢!”廊外经过的红衣婢女先开口道。
不远处的乐妤听到这话,忽然脚步一顿。
“是啊,听闻公子在洛阳时便有了一位少夫人,那位少夫人生得国色天香,与公子举案齐眉,羡煞了好些人,可惜的是她来江夏的途中不幸身亡,真是可怜。”蓝婢女摇摇头惋惜道。
“公子为何这般快便娶了新夫人,我听一些府中的婢女说,之前跟在前少夫人身边的婢女寻她去了,好像少夫人没死呢!万一前少夫人回来了……”
红衣婢女故意压低声音。
婢女?难得是月棱?乐妤心想,怪不得没有瞧见她。
“即使前少夫人回来了,也无济于事了吧,我听闻这事儿还是公子提的亲呢,想来公子是真的喜欢现在的少夫人,不然又怎会提亲呢?”
蓝衣婢女反驳道。
一字一句生生敲打着她的心,廊内的她心头刺痛,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玠哥哥真的向她提亲了。
她摇摇头,她不应该相信她们的话,应该相信玠哥哥才对。
她的脚步加快,只往内院飞快的走去,她必须要去亲自看看,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她难以罢休。
忽然,一个蓝衣女子拉住了她:
“姑娘,你要去哪儿?”
望着她的脸,她竟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姑娘是要找公子吗?他在那边的院子与新娘子洞房呢,恐怕还没空见姑娘。”
穆青指了指不远处的院子,面露遗憾道。
乐妤顾不得她是谁,但她正好指了路,她便径直往她所指的方向快步跑去。不久后,
她停在院落前,一步一步仿若漫步般的走进去。
好像脚下是炙热的炭火,灼烧着她的脚底,一步一步,疼的确实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在了紧闭屋子旁,她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抬起颤抖着的沉重的手戳破了窗棂上薄薄的纸。光线穿过纸洞透入房中,屋内景象尽现眼前。
站在不远处的是他,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他一如从前,面上不分喜愠之色,一身红衣站在同样身穿鲜红嫁衣的女子面前。
他们两人面对着彼此,侧面对着窗外的乐妤,可这也正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屋里的新娘笑靥如花,端起桌上的合卺酒,娇艳的嘴唇轻启,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亦是端起酒杯拿在手中。
新娘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他便也将酒饮下。
那是合卺酒乐妤不是不知,既然他愿意饮下合卺酒,那便也证明了他是愿意娶她的。
心中最后一株希望之火顿时被冷水熄灭。
她转过身,不再看屋内之人,一滴清泪落下。
心似乎被一刀一刀凌迟,慢慢割在心上最疼之处,疼痛好像藤蔓缠绕,最终深入骨髓。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定然不会相信这些事。
她经历九死一生,餐风宿雨的赶回来,满心欢喜的以为他在等自己,却没想到她想象中的事却终究只能是虚幻。
他并没有等她,而是穿上一身鲜红刺目的衣裳,娶了别的女子。
以后那个人便会代替她成为是他的妻子,他的枕边人。
或许是她错了,本就没有人应该一直等她。
为什么才短短半年,过往便成了云烟,一切便是一场梦轰然崩塌。
忽然想起从前四姐曾问过她的话。
你看清他的心了吗?
是啊,她看清了吗?
她本以为自己看得清,本以为自己明白一切,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如此。
他从未说过爱我,也从未说过只爱我。
她恍若三魂失了两魂般,落魄的转身往身后玄关处走去。
也许她并不该回来,此时,该走的也应该是她。
可是玠哥哥,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娶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知不知道在这半年我对你日夜不忘?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我幻想过无数次再见你的模样?
是久别重逢的感动还是欣喜若狂的想见,可我只等来了你穿上喜服迎娶别人的模样。
你会对她像对我一般温柔吗?你会与她一同饮茶酿酒吗?你会送她一条与我的相似的玉坠吗?
在最绝望之时,我以你为信念,可这信念却被你亲手摧毁。
她僵僵的迈着步子,浑然不觉周围之事。泪模糊了双眼看不清前路,在这灼热的夏季她竟感觉周身刺骨的寒冷,好像连滑落的泪都是冰冷的。
她往院子侧面的玄关走去,一步一步,慢得像要走到地久天长。
院子正门的玄关忽然一阵嘈杂,一群婢女侍卫纷纷拦住冲进来的少年。少年面色冷峻,怒发冲冠的执剑冲进院子,对着紧闭的新房破口大骂。
“卫玠,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负心人,小表姐不知所踪你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娶别人,太可恶了!都是我以前看错你了!快给我滚出来!”
冯子析偶然得知乐妤失踪的消息,便立即前去寻找,几番寻找才刚有苗头又失去了踪迹,心情大起大落,终究寻不到她。
尽管如此,他始终不愿相信自己的小表姐就这样死了。就在此时,他却听闻了卫玠要娶妻的消息,便立即赶到江夏。
乐妤听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惊,这傻孩子竟然来这儿。
她望向被众人拦住的子析,他的发有几分凌乱,看上去略显沧桑,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月棱从玄关外冲进来,拉住子析:“小公子,别闹了,快点回去吧!”
看到这里,心中酸涩、欣慰、痛苦、挣扎……顿时杂乱无章。
她还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让屋内人知道自己来过。
她径直往自己原来走的方向而去,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抬眼,她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