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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一片黑暗,她落入了深渊之中。不知沉睡了多久,醒来时恍如隔世。
她躺在一个茅屋之中,身下是一张竹床,虽然铺陈了被子可依旧很硬,身上盖着缝着补丁的大棉被。
环顾四周,
屋内之物多以竹子编成,连家具也多以竹子制成,简单却显得分外雅致。房子主人还贴心的在床边放着一个大铁盆,盆内的炭火还微弱的亮着。
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她转头望去,只见一
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着竹篓的男子推门而入。他径直往里走将蓑衣脱下,抖落上面的冰雪,挂在墙壁的钉子上,并未注意看到她已然醒过来了
。
他一身白色布衣,简洁干净,修长的身子立在墙边。
望着他的背影,她微白的唇轻启,喉咙干燥扯得生疼: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还想请问先生是何人?”
男子缓缓转身,她终是看清了他的脸,清秀俊朗,右眼之下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她微微一怔,那日他们匆忙离开邺城之后,已然两年有余未见他,没想到此番竟能遇到,更没想到是他救了自己。
只听他慢条斯理道:“姑娘不必客气,萧某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在下萧茗,一直隐居在山中,偶然遇见姑娘身受重伤,才贸然带姑娘回来医治,姑娘也不必见外,直接唤在下萧茗便可。”
两年未见,他似乎变了许多,相较于从前已是温和了不少。她知道他并不认得未戴面具的她,但她亦没有说出口,只淡淡道了声“好”。
萧茗重新往铁盆里加了一些炭,燃得屋内暖和了几分。他在灶上烧开了水,倒了一杯递给她。
她接过热水:“谢谢。”
她饮了些热水,喉咙被润了润,舒服了许多。
她的眼睛蓦然红了,若是萧茗早些醒悟,或许今日琼玲便会住在这竹屋之中,还会嚷着要吃些芙蓉糕。
可世事,终究没有后悔可言。
看到她的眸子红了一圈,萧茗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水太烫了?”
她摇摇头:“没事。”
在榻上躺了太久,身子有些酸痛,她下床站在门口望着满天飞雪,恍若鹅毛簌簌落下,轻盈而优雅。
她独自站在门前,茕茕孑立。他从身后替她披上了一件外衣:“风雪很大,披件衣服。”
“谢谢。”她微微哽咽。
记得去年冬日下雪之时,她在梅园赏梅,玠哥哥也曾替他披上披风,可如今竟恍若隔世。
“世事总是难料,有些事无法控制,有些人也无法挽留。”她轻叹,朱唇呼出一团雾气,与苍茫雪景融为一体。
他深邃的眸子同样晕着雾气,此时此夜,两人难得同样的心情:“若不是执念太深,亦不会伤痕累累。姑娘是在思念谁?”
她伸出纤纤玉手,让雪落在掌心沁开丝丝冰凉,她的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是我的丈夫,不知我不在的时候,他的身子有没有好一些,也不知有没有记着喝药。”
她在玠哥哥身边时,日日亲手替他熬药,可如今她不在也不知他如何了。她走了一个月,想必他定然很是焦急。
“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他的声音沉沉,听不出情绪。
“是啊!”她似乎是欣喜却又带着失落。
是啊,她们感情很好,一直一直都很好。怪只怪她那时候常常为了绣成衣裳,不让他入屋内。回首才明白,重要的在一起。
山间一切碧绿被茫茫白雪覆盖,分不出天地山水。山间寂静无边,仿佛可以听到雪落之声。
后来她才知晓,自己昏睡了一月之久,期间一直由萧茗照料。时光瞬息,她不知这一月之内玠哥哥怎么样了,是回了江夏还是仍留在原地等她。
她心急的想要去寻他,可有碍于大雪封山封住了去路,还有身上的伤势未愈不便于行动。
一月之后,大雪总算停下了。山中仍是白雪皑皑,百里之内一片苍茫。
修养数日,她的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一日她随萧茗一同下山,到山上的集市上采买东西。
问过萧铭方才知晓,这里离洛阳已经很远,她若要回洛阳还需十多日的路程,而到江夏则需更久。她不知卫玠此时在何处也不知该如何寻她,萧茗便劝她再修养几日从长计议,准备好车马再上路。
萧茗带她到药铺中让大夫诊了诊,大夫表示无碍后,她们方才到集市上。这一月两人一同住着,萧茗一直对她照料有加,她也终是明白琼玲从前为何这般喜欢他。
她不知为何他放弃了复仇,也不知这两年内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最终这样归于平静想必是他最好的结局。
世事难料,沧海桑田,他身上的气息早已变得平和淡然。
也许人真的需要一番大起大落才能褪去戾气,磨掉棱角,以温和的态度纵观世事,归于平静。
山上已然没有什么吃食,为了让她不受冻他将储蓄的炭火也燃得差不多了,所以今日她们便是下山来采买的。
虽雪已然停了,但天仍冷得很,风呼啸而过,似一把匕首刮着早已冻僵了的面颊。
“萧茗,你去买炭火,我在这儿买菜,等一会儿还要上山这样比较快些。”她对他嘱咐道。
因着她有伤在身,他不大放心她,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见她已往菜市去了,他便转身往卖炭火的地方而去。
下山之前萧茗递给她一个狐裘筒暖手,可她的手还是微凉,想来从前在府中都是玠哥哥替她暖手的。
她一路想着,并没有意识到有人悄悄尾随身后。买了些菜后,她便走街边等在方才之处等萧茗。只是不知何时,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
知觉,醒来时自己已经正躺在一张挂着幔帐的檀木床上。
屋内皆以红木为主,还摆着一些古玩,一看便是不平凡的人家。
她才醒不久,还迷惑不解,便见一个身宽体胖的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娇小婢女。
中年男人望着她倾国倾城的面容,露出轻浮的眼神,咧嘴露出泛黄的牙齿:
“姑娘,你醒了……”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让人毛骨悚然,看着他的模样实在与好人联系不起来。
她眉间轻蹙却分外动人,声音有些虚语气却一点也不软:“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姑娘不记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日你的弟弟当着众人的面打我,还带走了我身边的美人儿。真是没想到,上天待我金某还真不薄,让我得到了个更好的,哈哈哈!”他猖狂的笑着,露出一副令人作呕的神情。
听了他的话,乐妤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两年前的金爷。她早已知道金爷不是好人,且自己是被打晕之后才到了这儿的,他定然有所图谋。
“你想做什么?”她的眸子宛若秋水,声音有些急切。
“你弟弟的债,正好让你来还,你说我想做什么?”金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又道:
“美人儿别怕,金爷会好好疼你的。”
“无耻!”朱唇轻启。
他没有理她只一挥手,身后的婢女低着头缓缓上前来,手捧托盘,托盘之上则是一个玉盅。
金爷继续道:“这是上好的燕窝,给姑娘补身子用的,姑娘快点用吧,今晚丫鬟会过来替你好好梳洗打扮。”
“放我走!”她没有多说,直截了当。
金爷轻笑一声:“哼,落在我的手上还想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质问道。
金爷打量了她一番随后道:“自然是要你做我的妾,你们将我的妾带走,现在就你来补上!”
“我早就嫁了人,你这样把我截来,又如此逼我,就不怕我的夫君找来?!”她厉声出口。
“你的夫君?今日与你一同的那个?等今夜我们成了亲洞房花烛之后,明日便马上离开此处赶回府,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你……”金爷望着她嘲笑道。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还不忘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
也不知萧茗能不能找到她,若是还能拖延金爷的事便可给萧茗多一些时间,可是没想到金爷竟如此仓促,还要将她带回府。她知道那里离此处甚远,如若过了今夜自己还逃不出去,一切便都完了。
丫鬟端着托盘缓缓上前,福了福身道:“姑娘,请用些燕窝吧,也好等一会儿更衣。”
她心中愤然,积蓄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一甩手打翻了那玉盅,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屋内,玉盅碎了一地。
“滚!”这一声似乎耗尽了她身上的力气,泪骤然滑落,低首已是泣不成声。
丫鬟并没有生气,只默默低头收拾了碎片便退了出去。
这是积蓄了一个月的泪水,思念与失望混杂交织缠绕这她的心,明明再过两日她便要去寻玠哥哥了,可为什么这时候却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第一回感到这般无助,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她真的很怕,怕自己再也回不到他身边。
卫府诸事,喜乐悲甜,恍若隔世。只有脑海中映着他清晰温柔的面容,摇曳在逐渐亮起的烛光中。
眼泪织就,相思入骨。
玠哥哥,你到底在哪里?你何时才能找到我?我真的好害怕,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