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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炤与陶恒受邀行入城楼中,连随行的二十余名兵卒也皆受邀行入其中。城楼中摆设颇为简陋,那些兵卒便在陶恒的示意下席地而坐。廖虎打开几案之后的一个柜子,而后从柜中取出两坛酒,道:“今日条件有限,招待不周,李司马请海涵。来日你等辞行之时,我必在望月楼设宴送行,还请届时赏光!”
李延炤端着碗,拍开一坛酒的泥封,而后一一给廖虎、陶恒、他自己以及两侧席地而坐的一干士卒们满上。边倒酒边道:“廖督实在太客气了。我等也是公干路过此地。能与廖督把酒叙旧已是心满意足,如何能叨扰廖督许久……”
廖虎哈哈一笑:“我每回想起那时你们广武骑兵来我西平城下,遣你入城谈到借兵之事那时,你并非在军中担任别部司马吧?自那时起,我心中每念及此事,都总会有这种疑惑,还望李司马直言为我解惑。”
李延炤听廖虎言及此事,面上矜持地笑了一笑,道:“廖督慧眼。那时我并非是别部司马。只是一介小小什长,出征赴援之前,尚在军中喂马……”
廖虎闻言,手中酒碗不知觉已倾在桌上:“喂马?什长!”
李延炤苦笑一阵:“借兵之策,乃是我向马都尉提出,故而前来向廖督陈说,也并无合适人选。马都尉便只得遣我前来。若是以什长身份前来,自然是多有不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廖督海涵……”
廖虎闻言,连连摆手道:“我并非惊讶你那时身份低微。只是短短两年光景,你便由什长升至如此高位,实乃不易啊……”
李延炤神色却有些暗淡:“不瞒廖督,平叛之后,我以功升百人长。广武军中扩军一次,我便搭着这趟东风升了百人将。后来……后来金城一役,杜督在金城阵亡,战阵之上递补,厐司马升任千人督,而我则递补军假司马……”
李延炤叹了口气,又道:“金城之下,死去袍泽不知凡几。我等是踏着弟兄们的血升上来的啊……”
廖虎听得李延炤这番话,神色之间,也尽是黯然。他拿过一旁的酒坛,连连喝了几碗,方才转头叹道:“战阵之上,伤亡总是难免……虏贼来攻我,我等为将者,又怎能不带士卒们反击呢?即使伤亡巨大,不过身后父母妻儿,乡间里坊却得以保全,这便是我等做这些事的意义吧……”
与廖虎攀谈了一番,两坛酒也喝了个底朝天。李延炤又向廖虎询问了一番秃发部的情况,并直言道今日前来,便是到秃发部中,为即将开始的垦荒采买耕牛,并顺带为军中购置几匹马。廖虎听闻来意,当即便表示可派出一队骑卒护送李延炤部前往秃发部营地,待他办妥诸事之后,再护送他回到西平来。
李延炤想了想,便也点头同意。西平所在湟水流域,部族众多。凭自己这些人好似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找到秃发部。期间的奔波劳累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工夫实在是耽误不起。
不同于广武,令居如今缺乏人手,断然不能同去年的郡府一般调用大量人力协助垦荒。李延炤所虑无非是尽量在今年秋播之前,将荒地开垦完毕,然后引导流民们安居播种。种下一季冬麦,然后等到来年春夏之际,便可以为他们收获糊口的食粮。然而这些流民,还是暂时不能为县府纳税。可以说,这些先期的巨大投入,短期内,至少在一两年内,是得不到什么回报的,之所以还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更长远的目标。
他如今被贬谪令居,而他自己并不想破罐子破摔。只是要实现自己对于改变这个时代的一些设想和夙愿,依旧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在这个世界待久了,李延炤才发现,原来要想对一个既成事实作出改变,是多么不易的一件事情。
放任自流,放浪形骸。他可以肯定自己也能过上比较不错的生活。至少从他自身的角度来讲,想要无忧无虑地混混日子,当个地主什么的,在目前的状况之下也绝非一件难事。
只是自后世而来,目睹了这个时代北地的惨象,又接触过那么多劫后余生的人,他真的是非常想为自己,也为他们,舍命去搏一把。争取让这个时代因他的到来,而变得不那么惨,也为他接触到的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争取一个更远大的前途。
两世为人,李延炤不想再过得得过且过无所作为。反正如今这条命也算是捡来的。不如捐弃此身,做点不一样的事情来,没准能稍稍撬动一下历史轨迹,也为这个位面中的众人争取到活得更好的机会呢。
廖虎派出了一位骑兵队率,护送李延炤一行人出城去秃发部营地。陶恒让手下士卒去街市中,匆匆置备了几日干粮,而后这一行人,便在那位骑兵队率的带领之下,出城向西北方向而去。
陶恒手下的士卒,看着那些西平军骑兵身上的铁甲,个个都是露出艳羡不已的眼神。李延炤敏锐地观察到他们眼神中透露出的浓浓渴望,便转头向着他们沉声问道:“羡慕?”
士卒们见李延炤一脸严肃地问话,都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个个垂下头去不再言语。李延炤也抬头看了看那些西平军身上的筩袖铠,而后回头轻笑道:“不用羡慕,以后你们都会有!”
那些骑卒们闻言,皆是抬起头,却看到李延炤一脸认真神色,他们心中也没来由地逐渐振奋起来。
西平骑卒们带着李延炤一行人出郡城之后,又向西北方疾行半日,而后绕过几座大山,自山谷中又折向东北方向行了几个时辰,便在入夜后的酉时到达了草原上秃发部的营地外。此处已是位于湟水上游。然而河湟之地的丰美水草,仍是滋养着在其中生活的各部落族人。
秃发部叛乱失败后,鉴于首恶已诛,余者部众便被安置在了此处。此处正位于长宁与临羌两县左近。自上次叛乱结束之后,州治便着力加强了西平郡与下属各县的武备,用意正是监视防范这些异族部落。
到达营地外之后,那些西平骑兵们喘了口气,而后领头那名队率便独自驱马向前,点燃手中火把,而后拿着火把在空中转圈,以为信号。未过多久,那队率便看到营地望楼上,也是举起一支火把,转圈回应者,那名队率方才返回,而后招呼李延炤等随他一起入营。
众人到得营门前,只见数名部落族人一起合力打开了门,见到那队率,却是一副笑脸,领头的一名中年族人开口问好,竟是流利的汉语:“将爷好久不见,此番前来,便歇息片刻吧。”
那队率摆摆手,而后又指向李延炤道:“无妨,只是从广武郡中来了几位同僚,想与你们头人谈谈买卖。”
那中年族人闻言,便转头对身边另一名年轻族人吩咐了些什么,这年轻族人便上前引着那队率,以及他与李延炤属下一众士卒向旁而去。士卒们见李延炤微微点头,也纷纷跟在西平骑卒后面而去。陆陆续续有部落族人前来牵过他们手中的马缰绳,而后往马厩集中看管起来。
那中年族人对李延炤抱拳躬身道:“将爷既来此与头人谈买卖,便随我前来。”言罢自在前方引路。李延炤便跟了上去。先前陶恒见众士卒都在李延炤的示意下往一旁去休息,也不放心李延炤一人前去见那部族头人,便跟在李延炤后面,向着头人所居的大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