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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身后传来了鸣金收兵之声,先前云集金城郡城下,力攻不克的赵军步卒们,纷纷如蒙大赦一般,即刻便缩起头往回逃去。金城城墙之下,霎时出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景象:数千赵军步卒,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自己大营方向奔流回去。
在河对岸大营中的哨楼上看到这一幕的李延昭,望着视线中那些灰白色的身影,神色颇为凝重。他走下哨楼,而后根据自己所见的战况,向营中大帐处的军主韩宁,以及一干将佐做了简短的汇报。
听闻赵军进攻受挫,韩宁亲率几名亲卫,登上寨墙眺望一番。赵军首番进攻不力,早在凉州诸将的意料之中。然而望着金城西侧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尸体,仍使人望而生畏。由赵军遗尸数量之巨,便可想而知金城郡的守军,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韩宁细细将这番景象尽收眼底,城头之上金城守军树立起的“晋”字大旗依然是迎风猎猎飘扬。宣示着这座城池的主权。西侧城墙下的累累尸骨,见证了此处成为赵军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天堑。
城头上的金城军也已是疲惫至极。面对数千赵军悍不畏死地对西城墙发起的攻击,他们的神经,时刻如同箭在弦上一般紧绷。如今乍然松弛下来,还活着的士卒们纷纷或靠或坐在女墙旁。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之后的颓然之色浮现在他们面上,金城郡西侧的城头,虽然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士卒,却呈现出落针可闻的安静景象来。
中山王刘岳,此时正带着那些忠实的匈奴骑兵部属,静静在一箭之外,看着纷纷败逃回来的步卒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撞入营寨之中。而后,他们所见所闻的那些令他们感到深深恐惧和忌惮的景象,便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地在他们所处的大营之中传播开来。
此番初攻金城,赵军已是损失了千余步卒。虽然早知攻取金城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金城军在守城作战中所表现出来的顽强,以及强大的战斗力,还是令赵军主将刘岳感到胆战心惊。
城下赵军的尸骨累累,以及那些被遗弃的云梯橹盾等,昭示了此次进攻的失败,然而刘岳却不知道,后面还有更大的挫折在等着他。
时日已近正午。刘岳命各营埋锅造饭。而后他又召集了属下数位氐羌以及汉人将领,命他们下午继续组织一波更为强大的进攻。虽然并不指望数次进攻便能摧毁金城守军的斗志,从而攻取金城。不过在汲取了上午进攻不利的教训之后,刘岳还是为下午的进攻进行了充足而繁琐的准备。
早上趁着第一波试探性进攻的时候,刘岳便命营中一部士卒前去大河河滩上,采集了为数不少的石块与黏土等。回到营中,将黏土加水调和,而后包覆在石块外面,并将其形状尽可能修得圆滑一些,制成了近百个泥弹。负责操作那几架简陋投石机的士卒,也将投石机移至理想的射击阵位。
赵军阵后,又推出了数十个橹盾。并且遵从刘岳的命令,一些步卒又找来锤子、凿子等土木工具。随身携带着,准备在下午的攻城战中依靠这些橹盾掩护阻挡金城军的箭矢,这些步卒便推进至城墙脚下用工具破坏城墙底基。
受命下午出发攻城的那些赵军步卒,饱餐一顿以后,在上午溃逃而回的那些同泽注视之下,收拾兵甲,而后集中待命,眼见就要走上那不归路。
就在赵军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下午的进攻行动时,金城北岸大营中,在左都护韩宁的主持之下,凉州军诸将又召开了一次军议。这次军议,正是商讨协防金城郡的诸多对策。
眼观上午的那场惨烈至极的防守战,韩宁已是忙不迭地向州治派遣而出求援信使。不论在何种情况之下,哪怕对面的赵军全是一帮乌合之众,以现今大河两岸的五千左右兵力硬抗这种密度的攻击,都势必不能长久。
军议上,韩宁、杜杰等高级将佐依然确立以浮桥联结两岸,大营与金城互为犄角,相互照应的大方略。然而在细节上,李延昭提出以哨骑前出,监视下游五十里范围内河面情况,以防敌军架设浮桥偷渡,而后趁势袭营。
而且有必要在现存浮桥的上游数里之外,再增设两座浮桥。以防敌军狗急跳墙,摧毁现有浮桥之后,便使南北岸的兵力物力调动出现瘫痪。
况且再增设两座浮桥,也能使两岸之间兵力调动更加快速便捷。韩、杜二位上官听得这两条建议之后,纷纷点头应允。
军议之后,李延昭便从速派遣曹建率部东出,负责监视此去下游五十里以内的河面情况,而以其余骑卒西出大营,集中往西而去,继续在上游方向选址架设浮桥。
上游水流往往较为湍急,较之中下游来说,架设浮桥显然更为困难。不过就算水流湍急的上游,也偶有宽阔浅滩这种适合搭建浮桥的地方。李延昭部自出营之后,邵雷便引部属一路自上游而去,寻找适宜搭建浮桥的渡口,而李延昭则亲率余部,四下伐木,并寻找船只。
金城郡太守张阆,在统计完毕上午初战之中折损阵亡将士之后,已是向北岸大营中的韩宁发出了求援信。
韩宁接信之后,又确认了一遍此时去往下游,靠近赵军屯兵之处的河面上一切正常,方才遣手下一千州治精锐步卒,与广武军射声营、步卒营混编部队一千人,共计两千人开拔,通过浮桥渡过大河,而后由金城北门入城。
如此一来,金城郡中此时的防守兵力已近四千。上午的防守战中,尽管金城军奋勇作战,却仍是折损了三百余人。负伤士卒已被转移至金城郡府之中,由金城郡内留驻的郎中与医师等共同医治。
虽然上午初战的伤亡比高达一比三,然而城外三万赵军先锋,即便是按照这个伤亡比交换下去,此时大河两岸的凉州军,依然是换不起的。
而且凉州军诸将在城楼之上都是看得真切,下午准备进攻的赵军,显然在部署上已是出现变动。不仅在赵军阵后现出几架狰狞丑陋的投石机,而且此次赵军进攻步卒之中,出现的那些橹盾之后,已是有不少手持锤斧凿等物的土工作业者。
张阆面色凝重地望着远方由数千赵军步卒所组成的,越推越近的密集兵线,心知下午一场恶战,又是在所难免。
方才战罢休憩之时,城中火头军已是为奋战一上午的袍泽们送来和着羊肉煮熟的粟米饭。然而这些士卒虽奋战半日,当中有不少人见惯了血腥场面,见到羊肉粟米饭,只觉胃中阵阵翻腾,毫无食欲。
然而金城军中那些弓弩手,却是被将佐们强逼着吃下这样一碗喷香的粟米饭。较之经历更多的将佐,基层的士卒们显然不太了解,在这个瞬息万变,险恶万分的战场上,究竟该如何保存和恢复自己的体力,以便应对接下来更加残酷的战事。
“敌军至,登城!”随着张阆的一声号令,城楼上的号鼓又是适时响起,本来在城背稍作休整的士卒们,纷纷依令疾行,迅速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