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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结果那只李延昭顺手甩过来的布袋,却猝不及防被内里之物扎了一下手。宋庆乍然呼痛,而后却忍不住好奇心,又俯身将掉落地上的那只布袋拾起,而后将其打开,右手探入其中小心地摸索一番,而后终是从布袋之中取出一物,随即借着夜间微弱的星光,凑到眼前端详起来。
那是一个铁制的器物,像是四根铁制尖刺被融合打制在了一起,每个尖刺都有寸许长,各自向不同方向伸出。宋庆见得此物,自然不感到陌生。他一手将那铁蒺藜拿在手中把玩,一边露出了然之色,对百人将的这番庙算连连点头赞许不已。
这些铁蒺藜,是出征之前李延昭托请郡城中工匠所打制。他自己为此自掏腰包,耗费不少。倒也并非郡府不给报销,实在是这些特殊装备所需的审批制造手续繁琐。广武军出征在即,李延昭无暇再走这一场颇为耗费心力的行政手续。反正之前不论是马镫,还是铅笔,大赚一票的辛翳也不曾忘记他。还是给予了他颇为丰厚的分利。
如今李延昭平日吃住俱在军中,除了巧儿那里,还真不曾有什么需要大把花钱的地方。辛太守给他的数箱铜钱,便被他放置在宅子中藏好。毕竟这世道不甚太平,虽然凉州要好得多,然而也不免常有鸡鸣狗盗之徒。财货之类放置在无人的宅邸中,毕竟还需藏匿妥当。
出征前几日,李延昭便回了一趟家,将藏匿的铜钱取出一部分,而后去找了郡城中工坊。工坊胡功曹听了李延昭的要求,又见他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铜钱,自是满口应承,接下了这桩私活。
而当日李延昭付出去的那些铜钱,便化作了此时他手中这一袋沉甸甸的铁蒺藜。刘季武也唤过几名麾下士卒,他们各自背后,都是背着一袋铁蒺藜。这年代还没有给战马钉铁掌的习惯,因此这些铁蒺藜,若运用得当,无疑会使追击的匈奴骑兵吃大亏。
“稍后,待得赵军外栅树立完毕,便以刘季武部为前队,宋庆、我及陶百人长部为后队,冲至近前,向赵军营内连发五波箭矢。放完箭后,即分散开来,金鼓齐鸣。倘若赵军按兵不动,我等便继续以金鼓之声惑敌、疲敌。而若是赵军骑兵出营迎战,我等便收拢队形,引得赵兵进谷。”
“而后,刘季武部殿后,持铁蒺藜的士卒排在最后,边随大队回撤,边不断地将铁蒺藜洒在谷中地面上。刘季武待会叮嘱一下手下士卒,万勿打开袋口胡乱一倒了事,而是尽量使用抛洒。抛洒的地域一定要广泛。谷口只有这一百多步宽。赵军穷追不舍,总有部分人要被扎马蹄。”
刘季武、宋庆与陶恒三人听得这番叮嘱,都是抱拳领命,示意自己会约束部属依令而行。得到了众将的保证,李延昭也是放下心来,专心观察起远处那片营地来。
然而在三里外的山头上,仍是看得不甚清晰。李延昭便召集几名百人长,各自带领几名亲卫随身,逐步向着前方的山头悄然行去。
连着又翻过两座小山头,李延昭终是能将赵军大营之内的情况一览无余。此地据他自己目测,与赵军大营的距离已是不足两里。当在八百米左右的样子。几名将佐之间各自观察着赵军营地内的情况,各自估量着进行计划应该采用何种方式,会遇到什么阻碍。
李延昭也借着赵军营地中经久不息的火光,细细地观察着赵军的一干部署。目前情况下,赵军的骑兵大部依然还是在篝火周围集中,一边进食,一边说笑。而散布在营地外的,就是三五成群的汉人与氐人、羌人。正在少数匈奴骑兵的监视下伐木、搬运,并一点一点构筑着营寨外栅。
李延昭与诸位百人长在那小山顶上足足趴了大半个时辰。将赵军营地中的情形,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透彻,而后,李延昭见赵军步卒们立外栅的工作已接近尾声,正要带着诸将撤下小山,前往两座山后大队人马聚集之处准备筹划行动之时,却突然见赵军大营处,出现了几骑匈奴骑兵,正是往自己大队所处的北边行去。
李延昭见得此景,心道不妙,连忙领着几名百人长以及各自亲卫,依山向北面疾行。他心中至为紧张,生怕这几骑匈奴骑兵破坏掉他谋划已久的行动。
然而李延昭他们在北面上山,各自的军马都留在北面大队人马处。此时凭着两条腿试图赶在匈奴军马的四条腿之前到达大队人马聚集之处,又怎么可能实现呢。然而在这个距离他们足有近两百步的地方,也早已超出李延昭手中弓箭所能到达的射程。
眼见得那几骑匈奴骑兵,离自己部署在北侧两山之外处的大队骑卒越来越近,李延昭的心脏无疑都是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在心中暗自担忧,脚下却更是虎虎生风,直恨不得瞬间赶回,而后在不惊动匈奴大营的情况下,将这几骑消灭。而后立时布置,即刻开始行动。
李延昭的担心果然变成了现实。那几骑匈奴骑兵,直直奔近北侧,而后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脸惊色地拨马欲回。然而从己方大队人马隐藏着的位置,却倏忽射出一波箭矢。那几骑匈奴骑兵,瞬间被密集的箭矢射成了刺猬。
然而其中一名匈奴骑兵虽然坠马,却仍未气绝,他将胸前挂着的竹哨奋力凑到嘴边,而后用尽剩余的全身力气,化作口中的气流,直吹得那只竹哨凄厉地响了起来!
见那几骑倒地,本来已是松了一口气的李延昭,此时听闻那凄厉的竹哨声响起,浑身上下又是抽紧了起来。
他已顾不上许多,这声竹哨,意味着己方此次的行动已失去了突然性。像自己率部进行的这种偷偷摸摸的袭扰,如果失去了突然性,那么结果可能将会是无比严重的,更何况身为军中主将,他因为亲自前去侦察,还没有呆在军中。因此,他带领的这些广武军骑卒的反应时间,势必要弱于赵军的那些匈奴骑兵。
想到这里,李延昭开始拼命地奔跑起来,他不顾凛冽的夜风夹杂着山中的呜呜回响刮过他的脸,山间的强风直吹得他睁不开眼。他也顾不得此时自己正是奔跑在山头上,上坡费力,下坡艰难。他只想尽快赶回到军中,而后根据当下的形势,做出最为稳妥的指挥判断。
下坡之时,李延昭连连摔倒了几次,然而他根本没工夫去顾虑其它,只是爬起来便向着自己的终点拼命奔跑而去。
李延昭距终点处大队人马聚集地尚还有一个山头的距离,然而山谷中藏匿着的广武骑卒,已是有所动作。
之间本来略显散乱的广武骑卒,在当先一人的带领下,已是从先前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中恢复过来,士卒们在各自将佐的督促和严令下,开始排出战斗队形,以便应付即将到来的战事。
广武军在李延昭及属下各百人长、队率等官佐的严格操练下,不论战技还是心理素质,都是已有长足进步。此刻,一旦军心安定下来,在各个将吏的命令下,已迅速地行动起来。先前那短暂的慌乱和不知所措,早已不翼而飞。
广武骑卒阵中,一将越阵而出,已不待身后士卒完全准备完毕,那将已纵马快步行至方才中箭的那一些匈奴骑卒身旁,而后手中长枪,直直将方才吹哨那位,还未死透的匈奴骑卒钉死在地上。
那将领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长枪拔出,而后回身看后方骑卒已纷纷纵马跟上,便双腿一夹马腹,在战马奔驰起来的同时,大声地向后方下令道:“吹哨!”
话音方落,那将领已是取过胸前挂着的那一只竹哨,而后放到嘴边,用力吹响。随着他的这一声竹哨,身后的那两百余骑卒,纷纷拿出胸前挂着的竹哨,放在嘴边用力吹响。
一时间,无数竹哨夹杂在一起的尖啸声,迅速地通过山间呜咽着的劲风,传遍了这一片区域。在这深沉的夜色中,这些竹哨声听起来如泣如诉,分外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