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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武郡兵入驻金城大营之后,被太府司马指定暂代金城一线调度与指挥任务的,是金城太守张阆。然而张阆率领金城郡兵严守金城。目前还在组织工匠等打造军械与守城器械,暂时无暇分身。
如此一来,北岸大营之处调度,便交由韩璞侄子,时任左都护的韩宁来负责了。
韩宁在大营中军帐中,进行了一场军议。而后众将多数认为应固守营寨,而非主动出击。如此让韩宁备受打击。然而诸将见目前我弱敌强,自然都是力求稳妥为上。
见诸将意见坚决,韩宁也便不再勉强,而是转而令各部四处伐木,加固营寨。目前虽然敌军未至,然而未雨绸缪,加固营寨总没有错。
加固营寨的同时,北岸大营也不断地向陇西腹地派遣哨骑,以哨探此时敌军可能采取的各种行动。
如今,哨骑已是两日轮替。每次哨骑依然是一队五十来人。不过相较之前,哨探的范围已是增加了不少。
保守些的队率,如同宋庆属下梁思秦、韩连成,在此时也通常驱使自己部下骑卒们深入陇西百余里。而类似曹建、邵雷这等较为激进的队率们,通常两日光景,便能深入哨骑陇西之地两百里,并且返回。
如今,这些骑卒们哨骑之时,常常直抵狄道城下。狄道城中留守的休屠王石武部,看到这些哨骑每每绕城而过,均是严阵以待。陇西之地各方的角力,已经要进入一个白热化的阶段了。
又一个普通的清晨,空气中飘扬着细小的秋雨。而刘季武已是带着自己手下的五十余名骑卒,披蓑戴笠,踏上了渡河侦骑的路途。
随行的还有刘季武手下队率董亮。此人乃是由先前什长所提拔。然而与争强好胜的曹建在一起共事,董亮却是屡屡沦为配角。
并非是董亮才能平庸。实是曹建太过出色,行事又锋芒毕露。加之又是百人将还在马厩之时就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兄弟,董亮自然常常沦为配角。
然而此次冒雨前去侦骑,董亮心头也是雾蒙蒙的一片。前次外出哨骑的邵雷部,回营之后报告说已是遭遇了赵军的小股哨骑。双方还交了手。邵雷所部一死一重伤两轻伤,杀敌三人,迫使敌军哨骑退了回去。
董亮心中打着小鼓,心细如发的刘季武又怎能看不出他的心神不宁?刘季武照例宽慰了董亮一番,这五十余骑卒,便踏上南去侦哨的路途。
行出金城三十里远,刘季武便已将属下骑卒分成两股,一股由他亲率,另一股由董亮率领,分头进行哨骑行动。
然而行至中午,已出金城足足有五十里左右的刘季武,尽管警戒四出,却仍是一无所获。
而董亮率领去偏僻谷地行进侦哨的那支队伍,行至中午时分,前出的警戒却回身报告,隔着山头的另一片谷地,发现数千军卒正在向西行进。
董亮闻言,不敢怠慢,忙遣人前去寻百人长刘季武报告。而后他便弃了马,随自己所部军卒一同登上左近山头,向着南侧的这一谷地中看去。
映入董亮眼帘的,是一支在谷中蜿蜒而行的军队。董亮在山头上,隔着四百来步远,仍能依稀看到这支军队萎靡不振的风貌,残破不堪的旗帜和衣甲。旗帜上的图案字样,早已不能辨认。
不知这支军队是何来历的董亮,却依然不敢怠慢,连忙令属下速速返回大营报告。有一名骑卒已是下得山去,随后打马而行,直向大营方向而去。
不知是之前侦哨的邵雷所部疏漏还是如何,这支军队,竟然行进至金城郡如此之进,方才被自己所部发现。
若是再迟些,若直到他们抵近金城郡下,那么,董亮真的不敢想象,身后那虽然反复加固,却仍然略有不足的金城郡与金城大营,会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一个措手不及。
派出汇报情况的军卒之后,董亮便只留一人在山头,而后他自率余人下山,找回各自军马,而后打马出谷,根据山顶士卒的指示,出谷绕行,而后潜伏在南侧谷地左近的一片林中,准备对这支来历不明,敌友不辨的军队遂行跟踪监视之责。
说是敌友不辨,乃是因为董亮观这支军队衣甲残破,而且士卒精神萎靡不振。显然不久前方历战阵。若此军为敌,显然不太可能。刘赵此次大举西征,参与其中的刘赵将领,不论刘曜,还是刘贡、石武、平先等,皆是赵军之中老将,又怎会令一支军旅不振,衣甲不整的军队来担当攻略金城的先锋呢?
然而若说此军为友,董亮却也并不能确定。此时友军要么在冀城与桑壁。大抵还在艰苦的守城。而其余友军,更是未闻有之。
董亮等待了半个多时辰,看着那支军队行出谷口。他静静地潜伏在百步之外,那些兵卒,便纷纷自他面前不远而过。
从他们漠然的神色,踉跄而虚浮的脚步之中,董亮已经看出,这支军队,必然是一支历经苦战,而后又败退至此的军队。
这支军队似乎已丧失了灵魂与信仰,所有人都只是在木然地赶路。他们或许压根不知他们此刻赶路的意义是什么,只知不要停下脚步,一直跟着前方同泽的脚步前行,直至行到此次的终点,去接受他们未知的命运。
董亮待这支队伍行远,至五里之外,方才起身招呼自己部下,各自上马跟踪监视。
骑卒们远远地吊在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身后,过了约莫个把时辰,已行出六七十里的刘季武方才率部气喘吁吁地返回。
与董亮会合之后,刘季武听其描述一番,心中也是疑惑。忙纵马上前,而后弃马爬上了一个小小山坡,向那支行进中的大军观望了一番。而后下山走到董亮面前,摇了摇头,显然刘季武对这支军队的来历,也是不甚明了。
两人率部又跟随那支军队行了约莫十余里,刘季武方才响起了什么,而后回身,令自己部下的数名什长率部,再向山中要道,以及几条干道之中派出了哨骑。
刘季武已是将这些士卒的来历,看出了些许端倪。他观这些士卒行止,思虑半晌,终是基本确定,这些士卒,便是之前转战陇西的陈安余部。
念及陈安余部溃逃过程中,定然有赵军尾追,因此刘季武也是不敢怠慢,连忙派出部下骑卒前去各山谷要道以及干道之上,查探刘赵军队的行迹。
骑卒们远远跟着那支陈安余部,直行至日近黄昏,方才到达南岸金城郡左近。
刘季武远远地看到,当那支残卒出现之时,高耸入云的金城郡城墙上,出现了一批持弓弩的金城军士卒。他们握紧手中弓弩,弓臂前端,探出一截闪着幽幽寒光的三翼箭镞。
与此同时,听闻董亮回报的金城大营,也是派出一千余步卒与弩手,背靠大河,在河滩之前不远,列好阵势严阵以待。
大河北岸,营中所余的两千余士卒,也尽皆是跃跃欲试姿态,仿佛随时准备渡过浮桥,支援南岸的袍泽。
远远望到金城城头“张”字大旗的陈安余部们,本来皆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当行至近前,望向城头与河滩前,那些严阵以待的凉州兵,和纷纷指向他们的锋利箭镞,这些死里逃生的军卒们,开始乱糟糟地嚷嚷叫喊起来。混乱与绝望的情绪,攫住了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
望着城头女墙,以及河滩之上静静地指向自己的箭镞,这支残卒中那位领头的将军,终究是悲从心起。他仰天痛呼道:“文元!你可曾见?早知如此,何必阻拦我死战?”
而后那将军面色悲戚,缓缓出阵行至金城郡下,将手中枪斜插于地,而后又弃了腰间弓刀,以示自己并无敌意。他仰头对城头高喊:“张府君何在?我等死里逃生,前来归降,为何待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