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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春
如果事情属实,徐越在这件事上,便是做得最令世人寒心了。初如雪这样评价这事情,也算是公允。
这算是钟离啻与初如雪第一次这样严肃地讨论一个原则问题,钟离啻也因为江南的事情,少有地阴郁起来。
钟离啻此生第一次接触这样所谓的你死我活的家族斗争。因为他不需要与谁争,他是宗室的嫡子。是靖南王唯一的儿子,连南疆的权力他都不需要争抢,那些本来就属于他的。明嘉帝宠白氏也好,宠落氏也好,他都不必担心,因为这些人都没有那个资格来同他争抢宗室的传承,大渊王朝的整个南方,都是宗室的,他要做的,只是等待二十岁,然后承袭爵位。
然而现在似乎连二十岁都不必等了,因为明嘉帝已经给他赐了字,他现在就是翊王君诣,是西南的一方主人。
所以现在钟离啻有些庆幸自己的身份,让他自己远离了这些功名利禄的争抢,似乎可以安安心心做一个逍遥王爷。
“北疆的战事,拖得有些久远了。”
钟离啻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没有去过北疆,也许没有那个资格去质问北疆的事情,但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他说了这样的话。
初如雪没有觉得他这么说过分了。因为一般来说,一场战争,最多只需要两三年便可以见分晓。大渊与胡奴的战事,却拖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钟离啻从一个懵懂小儿变成了少年,甚至已经成王。这十年里,整个大渊王朝为北疆输送了多少钱财,又有多少像钟离啻一样的年轻人去了那里,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个徐越的确可恶,但是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持续得有些久了,又何至于惧怕一个徐越?
“白家,对天下人少一个交代。”初如雪没有说钟离啻这话的对与错,只是看着夕阳,神色平静。
“自大渊建国以来,没有对一场战争做过如此大的牺牲。百姓已经耗不起了。这些年各类税收都有所增加,是唐家这些人贪墨的根本原因。如果不是因为国库缺银子用,皇上不会让你来查扬州的税事的。”
这话是大不敬的,初如雪这样说明嘉帝,让钟离啻有些吃惊:“你这样说,不怕我去上报了?”
初如雪转头瞪他一眼:“王爷喜欢上报便去好了,在下也不会拦着的。”
“唉,开玩笑而已,雪儿不要这么认真嘛?”钟离啻嬉笑,看着不怎么着调。
“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嬉笑完毕,钟离啻继续道。
“这几年北疆与南疆都有战事,国库亏虚在所难免,皇上借着唐家,江南的贪污也能收敛些,不算是坏事。只是唐家下台了,最好不是祁家。”
初如雪这时有些不明白了:“祁家在江南声名也算不错,而且不与其他家族勾结,也算是合适的人选了。”
钟离啻摇摇头:“其实,祁家与唐家,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分别。祁家也想在江南获得更大的利益。唐家也许是因为白家在北疆,所以要扩大自己的影响,那么祁家呢,祁燕然那些人只顾着自己的家族利益,根本没有考虑过,江南的大渊的江南。”
初如雪明白了钟离啻的意思——是了,江南是大渊王朝的,在这个王朝没有消亡之前,江南这个九国之中最为富庶的地方,是属于这个王朝的,祁家只不过是大渊王朝豢养的忠犬,他没有那个资格说江南应该归他们所有的。
唐家虽然在江南有所贪墨,但是至少没有把江南划归到他们的领地,他们至少在援助北疆,不论是多是少。祁家不一样,他们没有借助过哪个势力,所以不需要受哪个势力的胁迫,如果他们把持江南,那么江南必然成为他们的私有财产。这比唐家在江南的贪墨更严重。
钟离啻这样的分析,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必然的结果了。
“你这样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现在也不能把唐家从大狱里请来继续做扬州知州了。”
初如雪最后总结了一下,避免夸赞钟离啻。
钟离啻想了想:“不,我没有后悔查出唐家的事情,唐家也许是比祁家好一些,但是并是最好的。如现在所查,唐家的贪墨问题也很重要,而且扬州与北疆有勾连,扬州的百姓养着北疆的战事,但是却被蒙在鼓里。”
钟离啻这样认真的时候,脸上总会有那么一点点自信的笑容,看着倒是叫人神清气爽。
“那么王爷觉得,由什么人来接手扬州合适?”
初如雪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朵刚开的野花,于是捻着玩。
“江南既然是大渊的,那么就应该由朝廷来管。朝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自然不会想着把江南划到自己的手里了。”
“王爷似乎很懂得用人之道。”
初如雪看着钟离啻,淡然地笑一笑。
她那一笑,带着晚霞里的冷气,让人颤抖。
钟离啻点头:“总要做一方统领,权术总得学一点。”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初如雪也没有怎么在意。钟离啻迟早要成为南方的主人,靖南王对他有所教导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他这样大胆地在她的面前承认了,却是让她有些意外。
整个大渊王朝,十大家族的人都知道,明嘉帝最厌恶臣子玩权术。他可以容忍臣子愚笨,甚至什么都不会,但是如果你在他面前弄权,却是犯了他的大忌。
初如雪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很奇妙,那种被人深深信任的感觉,带着无条件的相信。
钟离啻是愿意同她说这些事情的,不因为她的那些身份,只是想同她一起,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这种感觉在初如雪看来,就像这深谷里的野花,默默地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它一直在,只是她以前没有重视,觉得那不重要。
现在把花采在手里,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种香味,很美好,很吸引人。
“我原以为王爷只是嘴上功夫不错,现在看来,似乎这颗脑袋也有些作用。”
这话褒贬难辨,甚至是带着一点点嘲讽,不过钟离啻不在意那点“微不足道”的戏谑,只笑笑,很得意:“嗯,得雪儿这样的评价,真的很不容易啊!”
于是两人都笑了。
钟离啻第一次看见初如雪如此认真地笑。他以前看到她总是笑得很官方,没有一点点自由。
如今她这样笑了,他看着很受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