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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穿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穆煊炽四周观望,突然发觉越往后山而走,红梅越盛,竟是有了一种回到奕剑山庄的恍惚感。一路上,欧阳华不曾回头,只是兢兢业业地领路,穆煊炽也自得其乐,东戳西碰,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不一会儿,两人穿过一个秀美精致的凉亭,穆煊炽抬头而望,见木匾上书着“思慕亭”三字,左右牌匾书道:“当年惊鸿一面难再忘,今日碧落黄泉莫相寻。”亭中摆着一个圆方小桌,两个小石凳,上面灰尘密布,想来是许久未问人事了。
再复行数十步,穆煊炽远远瞧见蒸腾而起的白雾,知晓应是到了温泉附近。见欧阳华突然止步,回身道:“穆少侠,前方便是温泉。我去为穆少侠取来衣衫。”也不给穆煊炽应承的机会,就匆匆而去了。
穆煊炽心中鄙夷,也不去多想,往前几步,果见一个规模不大的“襄园”。原来那襄园之中,竟是一个巨大的温泉,穆煊炽心中怀疑这怕是比皇家温泉大了太多,当然,他也没见过皇宫了的温泉。
他将衣服褪下,轻脚踏进温泉,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突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大惊道:“谁?”那人并不说话,又走进几步,穆煊炽回身怒道:“再不应声,我可当你是敌人,不予留情哦!”“是我。”穆煊炽听那人声线妖娆,似是欧阳华的声音,不再迟疑,道:“欧阳护法,我洗澡之时,不愿别人偷窥,你还是先出去吧。”那人依旧蹑步而来,穆煊炽心中恼火,当下抄出水团直直向声音所传之处砸去。只听得噗的一声,像是砸中人体,他心中冷笑,虽不知这欧阳华修为如何,但这般不躲不闭,不像是个身手敏捷之人应有之行。
就这样四周寂静了好一会,一双手突然从穆煊炽身后袭来,攀上了穆煊炽露在池外的肩膀。穆煊炽浑身僵硬,当即大叫一声,冷不防向后一摔,整个人淹入水中。他在水中上下起伏,还好温泉水不深,不一会便又站直了身子。他在池中呛了好几口水。头昏脑胀,大骂道:“欧阳华,你是个疯子!把我淹死了,你也没有好下场。”他十八年来,从未下水游泳,水底一切对他来说是未知恐惧,他一直无法克服。
一片白雾中,只看到一个黑影在岸边蹲伏,穆煊炽见他又做“哑巴”,刚准备动手,就听他道:“穆少侠,我是来送衣衫的,你怎的去了对岸?”穆煊炽见他如此厚颜无耻,怒道;“你刚才做了什么事,难道自己不知?当真不要脸。我看你生的仪表堂堂,行为举止却出奇龌龊!”那边的欧阳华被骂的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般得罪了这位本教贵客,惹得他这般大动肝火,有些茫然道:“我刚来啊,我就看见穆少侠游到了对岸,然后,穆少侠便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穆煊炽盯着那团黑影,见那黑影突然起身,往穆煊炽方向走去,穿过白雾,离他越来越近。“欧阳华,你别过来啊!不然我......我就,啊!”白雾之外的欧阳华听得穆煊炽一声惨叫,心中一惊,就要飞奔过去。却听到池内一阵哗哗的水声,似有兵器划空之声,掌力破空之声。他正自犹豫要不要过去,却听白雾中穆煊炽喊道:“衣服丢过来!”欧阳华虽不知所以然,但还是将手中新衣丢了过去。
雾气弥漫之中,穆煊炽与一蒙面黑衣人缠斗不休。穆煊炽右手使出十成“天山六阳掌”,狠狠向那黑衣蒙面人推去,左手接过衣衫,纵身一跃,穿好衣服,双脚落地。这时,他也看见了站在岸边的欧阳华,确知自己冤枉他了,当下脸色一红,转过脸去,欲专心对付那黑衣人,却发现,那人消失了。
“穆少侠,难道温泉中另有其人?”穆煊炽见欧阳华只字不提刚刚所生误会,心下感激,忙道:“实在对不住,欧阳护法,我......我,唉,我真是冤枉好人了。还请原谅。”说罢弯腰一鞠。欧阳华连忙扶起他,道:“穆少侠,人人皆有难言之隐,你也不必自责。”穆煊炽见他这般知情达理,内心惭愧,只觉自己太过大意,行事鲁莽,过于自负了。
“我在温泉中,雾气过重,分不太清人,却看见一团黑影蜷伏在岸边。他一动不动了好久,时间前后交错,正好是你来的时候,他才暗地不动的。”欧阳华问道:“你看清他模样了吗?”穆煊炽道:“小贼蒙头盖面的,身手很快啊。我除了知道他是个男的之外,其余不知。这襄园难道不是私密之地吗?怎的有他人无顾闯入?”欧阳华摇摇头,道:“这我确实不知,我也是一个月前才正式接任左护法之位的。”穆煊炽右眉一扬,奇道:“我先前听过‘欧阳长老’......”“那是家父。”欧阳华神色腼腆,不似先前冷若冰霜,穆煊炽这是才觉得他也是个少年人,不似先前那般老气横秋。穆煊炽心中转念一想,若是和这个少年人搞好关系,自己便又多了一份保障。当下打了个哈哈,笑道:“欧阳护法,不知今年贵庚啊?”欧阳华面色微红,像是看不惯穆煊炽轻浮的模样,轻轻道:“十九了。”穆煊炽大惊,心想这人果真不能貌相,原来欧阳华竟如此年轻,看来他要不是有过人之处,就是依着父亲的关系才能当上天绝教的左护法。
“我十八,你长我一岁,我便叫你声大哥,如何?”穆煊炽咧着嘴角,笑得猖狂。欧阳华本以为穆煊炽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侠客,却不见他如此言语无状,当下心中微恼,依旧面带微笑,道:“如此承让了。”穆煊炽见他笑得虚伪,道是自己喜怒无常吓坏了他,当下摆手,正色道:“先前真是叫欧阳大哥见笑了,我生于乡鄙,不懂规矩,以后这些什么礼节啊的,还望欧阳大哥教教小弟,以免日后小弟再闹出笑话。”欧阳华见他悔改之意极显,他本是克己守礼之人,也不愿与穆煊炽为难,再加上穆煊炽是教主“弟弟”,自己是不能与其冲突的。当下言道:“好啊,只是我平时事务较多......”“我知道啦,欧阳大哥,我绝对不会干扰公事。”欧阳华见他总是这般嬉皮笑脸,也就习惯了他说话轻挑的陋习。反而觉得他不似一般侠客那样的假正经,多了份朴实无华。
穆煊炽见他神色稍缓,松了口气,只想着接下来要一步步笼络关系,不能一律采取“柔和”的方式打动他们,有的时候,极端也是必要的。他赤着双脚,不一会便觉寒气侵蚀,连忙走到一边穿鞋,却发现鞋子被溅起的水花弄湿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他无奈地叹息,瞧向欧阳华,欧阳华噗嗤一笑,却又立马打住,正经道:“我去给你拿,去去就回。”
穆煊炽目送他的身影远去,突然蹲倒在地,托着腮,忽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出戏太妙了!”他摇头晃脑,兀自嘚瑟,“看来我有个伴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哈哈哈哈哈。”他笑了一会,又咳嗽了几声,连忙摆正神态,端正姿势,又是一副自怨自艾的愁苦模样。
欧阳华带来了一双新的布绒鞋,穆煊炽哪里见过这般好的鞋子,当下欢喜拍手,叫道:“多谢欧阳大哥!”从欧阳华手中接过,穿在脚上,舒滑柔软,正正合脚。欧阳华这才真正打量起穆煊炽来。他脱了乞丐装束,洗净污浊,暗夜繁星的双眸,棱角分明的面庞,一头乌黑发丝散在肩头,神情傲然冷冽,那直射而来的目光竟是让欧阳华忍不住闪躲。原先那般欠揍的表情,怎么消失了?
穆煊炽见他呆呆出神,笑道:“欧阳大哥这是怎么了?”欧阳华眼神再次聚焦,哂笑道:“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小叫化的装束。”穆煊炽双眼一翻,不去理他,自顾自地朝园外走去。欧阳华举步追上,道:“一天奔波,你也累了,我带你四周转转,你看可有自己喜欢的住处。”说罢双足一晃,竟似腾空而起,远远超过穆煊炽。穆煊炽见他这等怪异轻功,越发觉得天绝教武功妖术多于正统,满是不屑,不急不慢地跟在后边。
后来穆煊炽找了个及不起眼的小阁楼,说这里清静,便住下了。欧阳华见他未曾挽留,也不介意,只问他需要仆从与否,穆煊炽一一拒绝。
当晚穆煊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思索万千,今日怪事一件件铺展在他眼前。天绝教武功诡谲奇异,另辟天地,内功心法不同,招数变幻自也不同。他过于循规蹈矩,比武之时,怕是占不了上风。又想到今日温泉奇遇,不免偷笑出声。
原来,今日温泉缠斗一事乃是假象,秘密协商一事才是真相。那蒙面黑衣人其实是薛无,他原先在弈剑山庄看护花景正,却在夜时被一伙奸人“毒晕”,但他是什么人?他是名冠天下的神医。区区小毒,又怎么能将他迷晕?当下假装中计,不省人事,却在偷瞄时,发觉他们的意图,“鬼祟”跟踪,一路而来,竟是发现了魔教老巢。当时他改装易行,藏匿于教徒之中,正巧遇见李清沅离开,穆煊炽被孟卓继带走,心中大惑。不动声色继续潜伏,直到,他一直寻来温泉。之后穆煊炽如何大骂,如何呼喊,如何落水,如何猜忌,都是二人齐心协力所做之戏。一来是为了让孟卓继怀疑部下,二来是为了协助穆煊炽救出花景正,不过现下二人又有了更长远的目标——找出武林大会后多人失踪受伤的真相!
穆煊炽在床上辗转,见窗外清风细细,月色淡入,山谷中忽时传来鸟鸣。想到贾磊,心下一酸,从随身布袋里掏出那本《金刚经》,借着月色,读了起来。
外面突然咚咚几声敲门,穆煊炽翻身而起,将册子藏在被褥下,走去开门。门外孟卓继神情古怪,右手扬了扬一本书,道:“炽儿,你还没睡吧,为兄有要紧之事与你相商。”穆煊炽心想你深夜造访,准没好事,却又依旧装作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道:“没睡没睡,孟兄,请。”孟卓继见四周无甚仆人,道:“怎生没人服侍你?”穆煊炽捏了捏耳尖,道:“我这习惯了自食其力啊,小叫化可不敢要人来服侍。”孟卓继轻轻一笑,也不再强求,将手中书册往烛光下一放,神秘兮兮地对穆煊炽道:“你可知这是什么?”穆煊炽无所谓的摊开手,道:“我哪里知道呢。”孟卓继突然收敛笑意,奇道:“你当真不知?”穆煊炽这可摸不着头脑,道:“我要知道什么?”孟卓继像是松了口气,道:“那你总该知道‘寻龙剑诀’吧。”穆煊炽眼中放光,看似贪婪地说道:“武林至尊之书,我怎会不知,”又故作惊讶之状,“难道,你手中这是?”
孟卓继有些遗憾地笑道:“这是翻录本,不是真本了。真本,已经给了那些掌门帮主们啦。”穆煊炽知他所说乃是几天前之事,心中疑惑地确是“寻龙剑诀”为何会在天绝教手中。“可我听师父说这是皇室所有,怎么又到了你手里?”孟卓继道:“这是父亲传与我的,二十多年前,这‘寻龙剑诀’就不在皇宫之中了。”穆煊炽好奇心起,又想起孟卓继先前说的自己是他亲弟弟一事,问道:“孟兄,你为何说你我是亲兄弟,却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孟卓继突然望向窗外,飞身而起,呼道:“什么人?”穆煊炽鼻子灵,闻得一股淡淡药味,心中大惊,只怕此人是薛无,原是要来见自己,却时间不巧。当下拦在孟卓继身前,微怒道:“孟兄,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就要走?”孟卓继道:“最近教众怕有叛徒奸细,你今日所见蒙面人,怕是......我会向你解释。”说罢探窗而出,穆煊炽见他在石林间几个起落,便看不见踪影。穆煊炽在室内踱步,心知一旦自己出手相助,俩人计划泡汤,不禁焦躁难耐,为薛无担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