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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有这个必要再说一遍,”当他们在挑选武器的时候狄宁冷不丁的开口了,“你的敌人可能会恐吓你,挑衅你,或者更有可能的,会向你求饶——但不管怎样,你得把他们全干掉,越快越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小伙子?”
在他背后,艾伯特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是的。”
狄宁啧了一声。他百分之百的确定对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者也有可能是故意不明白。他其实是想要让艾伯特提前管好他自己那多余到快要泛滥成灾了的怜悯心。狄宁不否认怜悯是一种高贵而且稀少的品德,很多人比如他自己就严重的缺乏。但在战场和角斗场上,它根本一无是处,只会增加许多很可能会害死别人的变数。
但此时多说无益,狄宁确定自己没办法在十分钟之内让这个顽固的小子转变观念,于是他索性缄口不言,继续在武器架上挑挑拣拣。
之所以限定为十分钟内,是因为十分钟后将是他们参加的第一场角斗赛。狄宁几乎是抱着喜悦的心情来迎接它的到来的。他的耐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当知道一场即将颠覆整个王国的阴谋随时都有可能降临,而自己只能在地牢里束手无策的时候,谁都不会具备足够充足的耐心来等待命运的垂青的。
另外一个造成他烦躁的原因是他的伤势也已经大概愈合了。说是大概,是因为狄宁发现自己的实力并没有随着表面伤口的愈合恢复到巅峰的水准。
他的经验和技巧依然牢记在心,对敌的记忆也清晰如初。但他的身体明显的变得迟钝了。虽然并没有明确的数据,但通过几处细节的测试,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直线下滑了近一半,最终停滞在了二十岁左右,也就是他前往外域之前的那段时期。
嗯,换用“游戏”里的话来说,就是从一百一十级退步到了六十级这样。
这个改变让狄宁暴力逃脱的设想化为了泡影,固然借助经验他照样能够在剑术上完虐艾伯特,守卫自然也不在话下,但他对付不了木头和钢铁。于是那一整天他看着护卫的眼神都充满了狂暴的杀意。吓得艾伯特还以为他终于忍受不了伙食供应打算冲出去吃人了。
——切,也只有这小子会对伙食耿耿于怀了。
狄宁找不出理由。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留下什么足以致残的伤势,而武器装备对于实力的提升从来没有被他算在内。他能想到的只有邪能对于身体的破坏,但这种程度的伤害尚无前例。如果他真的那么倒霉的成为了第一个,狄宁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下次见到恶魔的时候把它们切的更碎一点,最好达到符合制作猪肉馅饼的水平。
但现在他要做的是赢下这场角斗。
狄宁审视着架子上的武器。每一件都是崭新的,经过精心的保养而变得闪闪发光。但他只是扫上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否能够顺手,而答案是没有。虽然外表十分精美到足以让人怀疑那位记不住名字的子爵是不是把私人的武器都拿了过来,但它们的质地实在是……惨不忍睹。
我真的觉得跟它们同一批打造出来的还有马蹄铁和锄头。狄宁闷闷的想。
他由衷的怀念起自己曾经的武器来。狄宁拥有过的第一把剑就是由矮人精心打造的,这大大提高了他对武器的要求。而即使是在他最颓废的时期,那些被他随手买来又随手乱丢的武器也是出于某一位精通武器锻造的铁匠之手。连年的战乱让人们对于武器和护甲的需求从未减少过,连带着工匠的技艺也日渐精湛。
而陪伴他到最后的则是在战士之中赫赫有名的瓦拉加尔。这对双剑不愧神器之名,剑刃之中蕴含的力量总能令他的愤怒和仇恨更为汹涌。虽然——狄宁不由得尴尬的咳了一声——虽然最后它们损毁在了他的手中,但那大半也是由于感应到了狄宁不想将它们留给燃烧军团的恶魔们的情感,而对主人的意愿做出的应和。
但不管怎么样瓦拉加尔还是无法修复的粉碎了。一想到这个狄宁就由衷的感激自己得以回到了这个时代,他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想去面对奥丁。
把思绪从英灵殿之主的愤怒上转回现在,狄宁叹了口气,随手挑了两把长剑拎在手里。他看向自己的搭档,发现艾伯特正掂量着一把锤子。
“我还以为你会用剑。”
“……我不确定。”他的搭档显得很犹豫,“我是说,我觉得我比较擅长用这个。”
狄宁的眼角抽了抽,认真的考虑起要不要在往后的切磋中放水,显然他高估了艾伯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个年轻人在他手下输的都快要怀疑人生了——但他难道真的没发现自己的剑术水平已经突飞猛进了吗?
“你愿意用什么就用什么。”他难得用了安抚的口吻,“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去。”
艾伯特点了点头,跟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
角斗场是露天的,明媚的阳光从头顶照射了下来,这对艾伯特已经习惯了昏暗环境的眼睛是一个强烈的刺激,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四处张望,但酸涩的眼睛还是流出了眼泪。透过泪水他模糊的看到了眼前的角斗场的样子。地面和围墙是石质的,而观众席则是由木架搭建。此时上面已经坐了不少的人,看那些华丽的衣着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份。看样子这片区域的贵族应该都赶来了。角斗赛对他们而言显然是一种再好不过的消遣方式。至于这场残酷娱乐的参与者的下场则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艾伯特盯着那些谈笑正欢的人影,难以抑制所有人都在冲着他指指点点的想法。即使是被陷害和绑架到了这个地方以后,他也一直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但现在,站在这片被高墙包围,即将染上鲜血的角斗场之中,被这些人居高临下的俯视和谈笑着,他突然就真正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是何等的耻辱。
就在他前所未有的憎恨起这些渣滓的时候,他听到了狄宁的声音。
“一个战士,一个盗贼。”狄宁在他身边平稳的说,“我还以为他们能多出点人呢。好了,你喜欢对付哪个?剩下的交给我。”
这段话如果仅听内容简直再平凡不过,但配上他随意的态度和角斗场不死不休的规则,其中蕴含着的对杀戮的习以为常足够让任何一个人背后发凉。
但年轻人焦躁的情绪却在这轻描淡写的口吻中骤然平复了下来。艾伯特再一次意识到他的同伴有着远超于他的成熟和冷酷。这让他由衷的好奇起狄宁到底是从哪儿来,但他及时的控制住了发问的冲动。现在不合适。
“战士吧。”艾伯特回答了狄宁的问题。他其实无所谓面对哪个对手,但狄宁的伤势刚愈合不久,还是不要面对过于激烈的战斗为好。
狄宁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但他的心情显然不如展现出来的一般平静。战斗开始的号角声刚刚响起,他就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气势之凶猛连艾伯特都吓了一跳。年轻人赶紧冲过去掩护,同时深深的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狄宁能给那个盗贼留个全尸吧?真的能吧?
但很快艾伯特就没有思考的空隙了。他得牢牢的拦住对方阵营的战士。他和狄宁毕竟没有相处多久,默契肯定比不过对方。还不如单对单各自靠实力决一胜负。
这场被他担忧了许久的战斗出乎意料的简单。他的敌手凶猛有余而技巧不足,只会直来直往的进攻。艾伯特轻而易举的闪开了每一次攻击,然后他抓住空隙迅猛的给予反击,这一击直接令敌人的战斧脱手飞出,趁他立足不稳的时刻,又是一锤砸中了胸口,力道大的直接让这个强壮的战士短暂的腾空了一小阵,然后在观众们的惊呼声中重重的摔到不远处的地面上。
胜负已决。艾伯特甚至都没有受伤,但他的对手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痛苦的挣扎着,大口大口的咳血。年轻人尝试的靠近几步,发现他的动作让这个陌生人的脸上瞬间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那狰狞痛苦的表情比刀剑和威胁更有力的吓到了他。艾伯特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结束对方的痛苦,遵循狄宁的叮嘱和观众们的呼喊。但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手臂的无力。
理智要求他冷酷无情,但他的感情和受到的教育让他拒绝对已经倒地的敌人发起追击。艾伯特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比对方更无助。他痛苦的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即使我不动手,他也无法再战斗了。丢下他不管也没什么关系,我应该去看看狄宁的情况。
用这样的想法说服了自己,艾伯特选择了转身离开。然而下一刻,他从骤然爆发的呼喊声中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年轻人猛地转过身去——
但已经太晚了。
饱含了垂死者的怨恨而投掷出的匕首迅疾的直奔他的双眼,艾伯特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几乎能够感觉到刀锋上的寒意。无论是躲避还是格挡都来不及挡下这一击——
……然后他眼前一黑,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但是这一连串的感觉中似乎缺了点什么。
艾伯特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意识到自己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视野的黑暗不是因为受伤,而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光线。
“喔哦。”他听见狄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的搭档用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懒洋洋的语调抱怨着,“常言道,吃亏才能长记性——但是拜托,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下一刻遮住他的眼睛的物体移开了。拉远了距离以后艾伯特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是一只手。
***
狄宁倍感郁闷的把那柄匕首从自己的手心里拔出来扔到一边,因为疼痛而短暂的抽搐了一下眼角。但他对于受伤的反应也仅此而已。说实话这种小伤真的不算什么,他早就疼习惯了。
“发什么呆呢,”看到艾伯特一直愣愣的盯着他流血的手,狄宁索性在他眼前挥了挥,“伙计,战斗结束了。”
艾伯特闻言骤然回过了神,猛地看向了他先前的对手,发现对方已经被一把长剑穿透了脖子。对此狄宁只是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把近战武器当成投掷武器来用,十米之内他绝对精准无误——话说以前是三十米来着。
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不仅差点害死自己还导致同伴受伤之后,艾伯特就十分明显的消沉了下去。狄宁对此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事实上如果那把匕首不致命的话他原本是不会插手的,受伤了能长记性也是好事。
至于现在……咦,好像也不是没长记性。
直到他们乘坐马车回到子爵的庄园里,艾伯特始终一声不吭,蔫蔫的跟在狄宁身后回到牢房里,就干脆的往床上一倒,周身的气氛怎么看都像是在面壁思过。
扎上绷带后就无所事事的狄宁忍了一会儿,终于无聊到开始没话找话。他从今天的天气扯到荆棘谷海角的钓鱼大赛,对面就像是根长在床上了的木头一样死气沉沉。直到他提到还有三天就是五月份了的时候,艾伯特猛地翻过身来,一脸吃惊的盯着他看。
狄宁:?
“今天…”年轻人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慢吞吞的说,“是我的生日。”
所以?
“……没什么。”艾伯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脸认真的说,“只是…对不起,还有谢谢。”
然后他就闪电般的翻身回去继续面壁,因此没看见狄宁一脸吃不消的表情——他最讨厌别人对他真情流露了好吗!
[对方向你表示了感谢,你不想跟对方说话并决定马上睡觉。]
——但在即将睡着的时候,他还是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