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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自强为贩煤生意在平洲市马不停蹄地奔波之时,张大伟也没闲着。
那天康端宇在办公室里把张大伟晾了好一整子后,才给他说了曹海旺要调程自强到生产科工作,而把张大伟调离生产科的事情。
这事儿张大伟心里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听了心里一惊。他的喉头“咕咚”一声响,忍不住两腿一打颤,双膝“咚”一声跪倒在康端宇桌前的地板上。
“康书记,求求你,求求你帮不帮我,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生产科。要是把我调到区队去工作,我根本就没脸见人啊!”张大伟痛哭流涕的祈求道。
康端宇心里冷哼一声:“废物!蠢货!你还有脸吗?你的脸有那么值钱吗?”他定定地盯了张大伟足足有十秒钟,这才威严地道:“起来!把嘴闭上。”
张大伟大张着嘴看着康端宇,见他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这才乖乖地站起身子。
“把脸上那几滴眼水子,你给我擦干净!”康端宇又道。
张大伟赶紧用左右袖口,抹了抹自己的腮帮子。
“瞧你自己那副怂样!”康端宇恨铁不成钢地道,“动不动就下跪,还抹眼泪,你还是个男人吗?”
张大伟站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吭声,他眼睛看着地面,心道,你要不是党委书记,我要不是有事求你,我犯得着给你下跪吗?
康端宇墩了墩手中的钢笔,恶狠狠地出了口长气,干脆闭嘴不骂了。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骂的必要,再骂,徒增自己的肝火而已!
再说了,按照他对张大伟智商的认识,有些话,他还不能对张大伟明说。若是这人对他的话理解歪了,那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吗?
“好了,多话我就不说了,曹疯子想把你调出生产科,你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我实话给你说,这事儿,我给你帮不了啥忙。不过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说着,康端宇抬眼看了张大伟一眼。
张大伟初时以为康端宇不肯帮忙,心里正在打鼓,突然听到康端宇说出这话,他就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惊喜地问道:“您说,康书记,我听你的。”
康端宇对张大伟的这个表现,感到基本满意。他一眼不眨对盯着张大伟说道:“让你那老婆赶快到达书记跟前去求情,就说矿上发生透水事故时,程自强救了曹海旺的命。曹海旺为了报恩,想把他调进生产科。有这话就够了。”
“哎呀,妙呀!康书记,你不愧是大领导。”张大伟由衷地拍了一把康端宇的马屁,满脸带笑地说道:“康书记,您忙,我这就按您说的去办。”
马屁人人都爱挨,何况张大伟的这个马屁拍地恰如其分,康端宇听着格外舒坦。他挥了挥手,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点点头“嗯”了一声。
张大伟双脚倒退着出了康端宇办公室的门,出门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了。他回到生产科收拾了一点东西,又给科长史朝阳打了一个招呼,脚步匆匆地就向康州一矿家属楼赶去。
五号家属楼上,有一套属于张大伟的房子。张大伟和达翠玉的家在那里。
康州一矿家属区共有五栋家属楼,每栋楼可以安置二十七户人家,五栋楼共计安置一百三十五户人家。安置的对象,主要是在职或已退休的矿领导、科级干部和工程技术人员。那么多带眷户都等着要楼房住,这么点儿家属楼,当然是僧多肉少炙手可热了。
五号楼竣工时,张大伟刚刚被康端宇弄了顶副科长的帽子。他的老婆达翠玉没有工作,算是随矿的职工家属。按照他的个人资历和家庭条件,他家根本就没有安置在五号楼的资格。
但张大伟老婆达翠玉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是个既吃着自家锅里的,又看着别人碗里的狠角色。
得知五号楼要分配的消息,达翠玉心里算了算那些符合分房条件家庭的女人们,心想,你男人是科长,我男人也是科长!都是科长,凭什么你门家能有家属楼住,我们家继续窝在单身宿舍呢?
这种事,老娘我绝不答应。
达翠玉硬是通过达丰城的关系,在五号家属楼给自己家弄了一套楼房。
为这事儿,可伤了不少矿上的老工程技术人员的心。知道这件事情内幕的人,在心里也没把达丰城少骂。但人家大权在握,关系网一道连着一道,骂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反正能得的利益,少不了人家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你和我这种平头老百姓,一点没辙!
达翠玉本就凶悍,平日里张大伟就让她三分。这回她又给张大伟弄了套房子,这功劳可谓天大!张大伟在家里的地位,不能不直线下降。达翠玉让他往东,他张大伟绝不敢往西。
男人活到这个份上,其实也挺窝囊的。
可张大伟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的老婆是达丰城书记的侄女呢!她要不是他老人家的侄女,我哪有资格住在矿上的家属楼呢?在自家老婆面前的那份窝囊,与既得的利益比起来,简直连屁都不算嘛!
这样一想,张大伟心里平衡不少,他在家里心安理得地窝囊起来,也窝囊惯了。
张大伟回到位于五号楼五楼的家里时,还不到下班时间,达翠玉正窝在客厅里的木沙发上看电视。见张大伟进门,达翠玉依旧把双眼盯着电视屏幕,问道:“还没到点呢,你怎么这时候回家了?”
“嗯,翠玉,我遇到了点儿事。”张大伟一边换了拖鞋,一边说道。
“啥事?不上班的事?”电视里男女主人公正在缠绵,这个情节深深吸引着达翠玉的眼球,她随口问道。
“是啊是啊,还是翠玉你脑子好使嘛。我给你说,这曹疯子为了报答程自强的救命之恩,想把程自强调进生产科。”张大伟把达翠玉夸赞了一句后,才说出曹海旺要调程自强的事情。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达翠玉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
“翠玉,程自强要是占了我的岗位,我就没地方去了啊!”张大伟提醒道。
“什么?曹疯子要把你赶出生产科?”达翠玉的声音高了八度。
“可不是嘛!翠玉,我俩要赶快到达书记家里去一趟。这事儿,达书记他还不知道呢!”
“曹疯子他敢这样做?”达翠玉翻起身子,一边伸脚穿了放在地上的拖鞋,一边怒气冲冲地说道:“他想报谁的恩我管不着,可他欺负人,竟然欺负到老娘我的头上来了!老虎不发威,他还以为是个病猫。我这就找他论理去!”
谁敢把你当成病猫?你就是个典型的母老虎嘛!张大伟心道。你这母老虎的劲头,也就给我张大伟使使!曹疯子是谁?那是一头疯牛!你想去跟他论理?那不是自找不是嘛!
“哎呀呀,翠玉翠玉。”张大伟赶紧走到达翠玉身旁,伸手使劲拽住她的胳膊,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听我说,你可千万不能犯傻。这事儿我是听康书记给我说的,他说他这回帮不了忙,他让我俩赶快去找达书记。”
听张大伟抬出康端宇的名号,达翠玉心里倒是有几分打怵。
达丰城书记虽说是自己的堂叔,但她求达书记替自己办的许多事情,比如张大伟提任副科长啊,家里分房啊,去检察院捞张大伟啊,以及给娘家人弄点儿便宜炭啊,等等等等,哪一样不是康端宇经办的?
这个人说的话,她达翠玉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若是真的把他惹恼了,谁会给她达翠玉大开方便之门呢?
“真是康书记说的?”达翠玉虽然凶悍,但也知道借驴下坡,她反问了一句。
“翠玉,真的。我还能骗你嘛!你去找曹疯子论理,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嘛。”听达翠玉语气里缓和不少,张大伟赶忙说道。
“那好吧!康书记说让我俩去,那我俩就去。大伟,这可是你的事儿。到我叔家去,你总不能空着双手进门吧?”
对于花钱的事情,达翠玉一贯泾渭分明,分地很清。
张大伟的老家在外地农村,他年迈的父母仍旧在田里劳作,有时候他难免想给父母几个孝敬钱。可达翠玉对他的工资早就死死地控制在手里,弄得张大伟没有一点儿支配权。张大伟除了想法设法地在矿上偶然发放的、少地可怜的奖金里扣点儿私房钱,另一个办法,就是在被达翠玉所掌管的、他的工资里申请一点儿钱寄给父母。
向达翠玉申请的这笔钱,正如达翠玉嘴里所说的,是张大伟自己的事儿,可不是我达翠玉的事儿。
既然是你的事儿,那理所当然地应该由你付了。你可别在你的工资里打主意。你那每月的工资,可是我们家你、我和咱孩子的公共钱财,神圣不可侵犯!
“嗯,翠玉,我知道。我就提两斤好酒,另加一条好烟,这总行吧?”张大伟以商量的口吻询问道。
达翠玉想了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上次去我叔家串门,你只拧着两袋水果,我羞地差点都出不了门了。”
“嘿嘿,没事串个门,我哪有那么多钱,尽给他老人家买好烟好酒呢!”张大伟辩解道。
为了共同的利益,俩人已然达成一致,再讨论这事纯属多余。俩人收拾了一下,赶紧出门去坐一矿驶往康州那边的吉普车。
......
过了两天。
“叮铃铃,叮铃铃。”康州一矿矿长李宗正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李宗正放下批阅文件的钢笔,随手握住电话听筒放到耳边:“喂——”
“李矿长吗?我达丰城啊。”只听电话那端一人威严又不失亲热地问道。
“哦呀,达书记,你好!我是李宗正。请问李书记有什么指示吗?”李宗正客气地说道。
“呵呵,你这宗正矿长呐!我又不懂生产,何谈什么指示呢!不过有个小事儿,我想跟你提个醒。”
矿务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专门打来电话,他嘴里说的小事儿,那也是大事儿呐!这点敏锐性,李宗正还是有的。
他赶忙端坐身子,语气庄重地表态道:“达书记有何吩咐,请尽管讲。宗正一定高度重视。”
“嗯,”达丰城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说道:“有人向我反映,曹海旺同志为了报恩,想把救过他命的那位矿工调进一矿生产科。作为一名矿上的领导干部,曹海旺同志这么做,造成的影响可不大好啊。”
此时李宗正手中捏着的,正是曹海旺推荐程自强到生产科工作的请调报告。达丰城在电话里没有明说,可他指的事情,一定是这件事嘛!听他说话的语气和流露出来的意思,他对此事是反对的。
是谁,这么快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达丰城?又是谁,竟然搬动达丰城给自己打来这个委婉的批评电话?
“报告达书记,宗正对这件事儿,尚不知情。不过我一定会高度重视,亲自过问。若是事实果然如此,我也不同意曹海旺同志这么做的。”李宗正委婉地撒了个小谎,又果断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宗正矿长呐,我们一贯的规矩,就是实事求是嘛!正确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大力倡导。对错误的事情,我们也要及时纠正不是?”
“是的达书记,你提醒的非常及时,很有必要。”李宗正言不由衷地说道。对矿上调个人的这种小事儿,犯得着你堂堂的局领导打电话横加阻拦吗?
“嗯,宗正呐,也不用大题小做。若是曹海旺同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谁都难免有个犯错误的时候嘛。是吧?”
“是,达书记你说的对。”
“好了,你也够忙的。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吧。”
“好的,达书记,有时间我再当面给你汇报工作。”李宗正客气的道。
听到话筒里“咔吧”一声响,李宗正才放下电话。又扫了一眼曹海旺亲笔签名的请调报告,李宗正地眉头不由地紧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