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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壬长舒了口气。
“何为旋龟?”不等他稍作休息,尘生便问。
“鸟首鳖尾,其音如劈柴,雌龟一尾,雄龟有三尾。其甲以火焚,入水成灰,服之可御毒瘴。”
说来奇怪,方被问到,脑海中便出现雌雄一对旋龟的影像,其性质也了然于胸。
终于压抑不下好奇,问道:
“尘生,这么长的文章,我居然一下全记住了?哈哈!难道我是天降之材?”
尘生勾着嘴角,拿起桌上香炉,“当当”,勾起手指轻敲了两下,说道:
“你可知道方才这点的是什么香?”
“不知道。”
“此香名为蜃云香,主材蜃元珠,辅料三百二十三种。读书焚此香,即便凡人,也能一目十行而过目不忘。”
李壬大喜拍掌道:
“真好、真好!以后再不用受读书苦了!”
“啪!”
尘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片竹篾子,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李壬红着脸怒目道:
“你怎么跟我娘似的!喜欢打头!”
“先不提蜃元珠难寻,读这些风物志时候,你倒是可以用些巧办法。但到读那道经时,就连……那些老道人,也是一字一句认真揣摩,不敢有丝毫懈怠!你有求仙之心,仙途却哪是容易攀登得上的?”
李壬有点被尘生突然严肃的神色吓到。
仙途……哪是容易攀登的上的?
对于李壬来说,这仙缘似乎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为什么会是我?他想着。
拿着木牌上了山,却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见到了觉性那个邪和尚,又莫名其妙应下了一个遗愿。
既如此,师父为何让我上山?
为何选了我?
李壬有些迷茫。
“神州篇前五册,背完来寻我,时限黄昏之前。”
正晃神,易尘生的声音响起,一抬头,只见他已负手走到门边了。
他顿了顿,又回头道:
“我在静室。”
李壬心头有些疑惑,强行不去想了。重重点了点头,似是向尘生表决心,也不管他是否看到。
便到书架下找第二册竹简了,只是刚蹲下……
“咕噜噜~”
一声响动从五脏庙中传出,响彻整间书房。
“我……嘿嘿。”
李壬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尘生眉梢挑了挑,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头也不回地说:
“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一粒可抵三日消耗,勿多服。”
……
……
“阿——”
李壬抬头时,五册竹简摞在竹桌上。
展开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只见眼前半架着的竹窗外,日影沉沉。
昏黄的灯光照进来,才发觉屋内暗下去了。
这糖豆真管用,吃了一粒,便再没感觉饥饿。手中细颈白瓷瓶里装了满了蚕豆大小的红丸,该有二三十粒吧!若不是尘生走前交代了,还真想再尝尝这味道。
窗外起了微风,老竹叶被吹下来,纷纷落地。
书已全看完,该没超过时间,是时候去找尘生了。
出罢书房,没记错的话,靠左的那间是静室,此时易尘生应是在里面,于是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的人说道。
李壬小心地推开房门,只觉得被一片光亮晃得眸子一黑,用力眨了眨眼睛,被前面景象惊呆了。
此时身后竹窗望去,已是黄昏,晚照夕风,万物沉寂。
而眼前。
一块孤岩从半空突兀伸出,构成一处石台,色泽黝黑,如铁汁浇筑。旁边是一条巨大瀑布,水流滚滚而下,“轰隆隆”击在底下深潭中。
石台上云蒸霞蔚,瀑布咆哮着,水汽弥漫。一轮长虹从山崖腰间跨过,恰好停在石台上方。
初阳正从远方升起,林间一只飞鸟振动翅膀,惊起一群同类。
李壬看着这些,突然感到有些惊惶。
他觉得自己世界观崩塌了。
猛地回头看了看,竹窗正对着自己,框着一块昏黄天幕,夕阳正散发血色。
这是什么?
竹窗内是黄昏,在静室内却是一副明亮的晨曦画卷。
自己所在何处?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砰”一下炸开。
天地是什么?
沈先生说的天圆地方?
觉性是谁?师父为什么让我上山,他不能救下那几百位僧人吗?
慧光大师说常人进不得寺,师父为何给我木牌?
李壬摸了摸怀中,木牌不在,上回也如此,醒来的时候又会回到怀里了。
天地是什么?眼前,和身后。
我在哪里?
我是醒着,还是……睡着?
眼前晨光有些刺眼,一偏头,却发现那边又是一轮赤日。
光芒刺入眼睛,一转身,身后竟也是一轮烈阳。
火,满世界的火。
我在哪里,这是哪?
我……是谁?
“殷——”
一声剑吟。
满世界的火焰消失了,吸了口冷气,朝前方望去。
尘生正在这石台上舞剑,李壬看见一道银光穿梭着,尘生身影在水汽中时隐时现,忽轻挑徐劈,如春风拂柳;忽腾身疾刺,如潜龙出渊。忽而又伫立凝望剑身,脸上映着青色毫光,沉吟不语。
李壬跑过去,站在一旁。
尘生停住了,剑尖斜斜指地,似要等李壬先开口说话。
李壬说:
“真好看。”
“嗯?”
尘生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好看?这样的形容,一般都放在那些凡间为宫廷贵族表演的剑舞上。
“五卷书已经看完,刚才我看到你舞剑了,很好看。”少年夸奖着,白皙的脸蛋上神色认真,却让更尘生哭笑不得。
他又说:
“我想学剑法,你能教我吗?”
“有何不可,去旁边折根木棍,我从基础教起。”
“不,不、不是刚才那些……”
“哦?”
尘生有些诧异,秀气面庞上眉毛高高挑着,细细打量眼前少年。
一头柔软黑发微微卷着,眉毛浓厚,笔直。嘴唇紧抿,似乎有些担心,却坚毅不出声。
看到那双眸子。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迷茫,惊惶,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坚定意志,仿佛他身后世界正在一寸寸焚毁、崩塌,而他只能一步步前行着。
“你能帮帮我吗?”
褐色眼珠子用力盯着尘生,盯着他的嘴唇,如同等待宣判。
尘生面色凝重,沉吟不语,终于微微叹息道:
“乍让你见了太多,你道心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