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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裹挟着细雨,在人静秋深的夜晚,骤然将空气转冷了下来。兰煜一早醒过来,便觉得外头吹来的冷风刺骨。她身体头重脚轻,一身的疲软,在冬青和云弋半掺半扶下才起来梳妆。
纤云劝道:“奴婢还是去跟皇后娘娘告个假,小主今日就歇一歇。”
兰煜不肯松口,发白的唇一张一合,显得憔悴疲惫,“一告病,旁人又是看望又是拜访,更没个清净。”
纤云道:“话是如此,还是传个太医为好。”
云弋为难道:“现下宫里的太医都紧巴结着往坤宁宫跑,还有一批分去了纯亲王府,也不知哪个太医肯来。”
冬青正在为兰煜收拾床铺,听到这话,便转过头来,小声道:“奴婢可以去问问,兴许有个太医肯来。”
纤云一挑眉,“你是说吴太医?”
冬青点点头,道:“小主上次病那么久,就是他过来问诊,他在太医院没什么门路,只是个小太医,不过医术好,心地也好。”纤云在不远处打量着她,看到她唯唯诺诺的一张脸上,显而易见地泛起了些红晕。
纤云笑着问道:“怎么你倒好像跟他很相熟似得?”
冬青脸一红,绞着手指道:“奴婢.....奴婢也只是在他往咱们钟粹宫问诊那些日子,一来二去说了几句话,再熟悉便也没有了......”
云弋正低头思索着,眼睛一亮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个太医叫吴楚宜对不对?从前在辛者库就是他来给宫女治病,确实是有仁心。”
兰煜在一旁听着,道:“那你应该与他认识更久,怎么倒让冬青先提起来了。”
云弋一撇嘴,笑道:“奴婢身子皮实,一两年也用不上请太医,都是听她们说起,确实是有仁心。”
兰煜指尖轻轻点着桌台,思索道:“若是信得过,便多提拔一番,太医虽不起眼,有些时候却是有大用处......”
纤云深深看了冬青一眼,将眼里复杂的探寻意味转而成一抹得体的笑,道:“我看冬青跟小主提他,不仅是因为医术呢......”
云弋噗嗤一笑,“奴婢还没说完,听说这吴太医不仅医者仁心,而且生得清秀俊美,奴婢是没见过,不过冬青妹妹就......”
冬青被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急着想要分辨,却连话也理不出来,赶紧将身子扭了过去,佯作为兰煜继续收拾床铺。
这一下算是让兰煜瞧见了,笑嗔着她们两个:“好端端地,说这话做什么。”
她眼看时候不早,便正色道,“先去坤宁宫请安,回来以后,你们便去请那位吴太医过来。”
外头下着牛毫细雨,雨势不大,凉意却甚。纤云在一旁打着纸伞,有换上了略厚些的披风,临走还碰上了孟知,便一道往坤宁宫去。
饶是皇帝吩咐了静养,旁人不得叨扰,大小妃嫔宫人还是将坤宁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皇后喜静,众人只敢巴巴在正殿围着,也不敢多言聒噪。
临到宫门前,一个披猩猩毛玫红大氅的身影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兰煜看见贵妃,脸不由自主白了起来,孟知不动声色地拽了拽她,率先屈膝行礼,兰煜沉着脸,也在后头一道行礼。贵妃脚步在她们身旁一顿,便朝殿里继续走去。
孟知道:“妹妹脸色很是不好......”她瞥了一眼殿里,“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劝妹妹。待会进去请安,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兰煜抿了抿发白的嘴角,“是福不是祸......”
晢瑛今日来得早些,一应妃嫔刚一入座,便由数名宫女拥着她从内殿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太医,都是太医院的老人。众人一道起身见礼。荣嫔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躬身告退的两名太医。若是请平安脉,又何必一大早传这么多太医过来,道是晢瑛做派,便有些酸味儿道:“还是皇后娘娘仔细,臣妾生过那么多次孩子,也赶不上娘娘。”
晢瑛自从有孕,为了胎儿稳健,平日里便不再上妆,略微繁重的首饰也被束之高阁。今日只穿了一身耦合色绣蝶翼小袄,手上除了常年佩戴的一串砗磲手串,连护甲都精简了许多。
晢瑛面不改色,道:“荣嫔身子一向比本宫温厚,哪像本宫,平日里就小病不断,这下更不得不小心了。”
兰煜松了松衣襟,现下不过九月,殿里已经提前燃起了地龙,与外头的瑟瑟凉意比起来,全然是两个世界。这忽冷忽热哄得兰煜有些头晕,她端起茶盏,想用茶水来顺顺心神。
皇后两只手相互搭着,沉声朝底下道:“前日钦天监来报过,今年比起去岁,霜寒来得更重些,因此本宫想着,早点给各宫分发炭火,也不必等到小寒了......”
话音未落,殿下“砰”地一声响,打断了晢瑛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兰煜身前的茶盏打翻在地,而兰煜半屈膝在地上,眼神飘忽,心神不定。
晢瑛隐忍着脸上浮起的不豫,蹙眉道:“怎么回事?”
纤云慌忙地上前扶起兰煜,兰煜被这么一吓,清醒了大半,她看着满殿的人注视的目光,还有皇后在上首威仪的脸,连忙打起精神,叩首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
孟知替兰煜说话道:“皇后娘娘,成妹妹一早便有些身子不适,可能是受凉了,想来也是无意冲撞。”
贵妃淡淡扫视了一眼孟知,又看了看兰煜,低头不语。
宜嫔讥诮道:“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尽可以告假,皇后娘娘又不是不给通融,这样一惊一乍的,实在是无礼。”
兰煜做错事,也不敢有辩驳。穆贵人惯是好找兰煜的麻烦,这下逮着了机会,便道:“成妹妹又不是刚进宫一两天的官女子,怎么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缺管少教。”
兰煜被挤兑得脸色烧红,她是最恨被提及家世,忍不住狠狠瞥了陈槿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道:“臣妾一时身子不适,并非有意,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宛荞稍微一想,也知道兰煜的“不适”所为何来,抬眼看了一眼贵妃,也未见有出言的意思。皇后打量着兰煜,不咸不淡地道:“你向来守规矩,从未有过这样失礼的时候。”
荣嫔冷哼道:“依臣妾看,她这是看皇后娘娘近些日子没工夫搭理她,又不安分起来,故意拿乔呢。”
宛荞讽道:“要说乒乒乓乓地没消停,荣嫔姐姐应该当仁不让,怎么也轮不到成常在。”
荣嫔气得不善,刚要回击,皇后冷声问道:“成常在,你是真的身子不适,还是有什么事?”她抚着手臂,朝兰煜探寻着,“若是有事,尽可说出来。”
贵妃眼皮微微一动,孟知与宛荞也俱是脸色一沉。贵妃看着下首,鼻翼间的呼吸由清缓渐渐有些发重。兰煜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朝她投来的目光,她盯着地上的金丝绒毯,眼睛微微一阖,道:“谢皇后娘娘关切,嫔妾的确只是身子不适,并无其它。”
晢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底下有一不太熟悉的女声出了声音:“既然没有难言之隐,那成常在冲撞皇后,便该责罚。”
众人都有些奇怪,惠嫔亦诘问道:“景妍,皇后娘娘自有分寸,你插嘴什么?”
景妍冷冷看着兰煜,净如菡萏的脸上霜寒欺欺,“为妃嫔便应通达礼仪,况且皇后娘娘与宜嫔娘娘都有身孕,皇嗣为重,失礼是不该,若惊扰了两位娘娘,那更是不该。”
穆贵人噗嗤一笑,“还是贵人姐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
皇后紧紧盯着兰煜,不怒自威,“成常在,你若说没有难言之隐,那么你失礼,本宫罚你,你可愿受?”
兰煜沉沉出了一口气,头重重一低,“臣妾自愿领罚。”
孟知和宛荞想要说话,却在不远处看见贵妃朝她们投来的目光,便又底下了头,又担心着兰煜。
那头皇后已经说话:“宫妃一言一行皆是皇家的体面,这事可大可小,你去隆宗门跪一个时辰。像今日这样失礼,不许出现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