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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的方远推了推自家爷,郑青这才回过神来,凝眸一看,千雪已然先自己一步进去了,顿时心生愧疚,忙紧跟进去了。
那赵公子正半靠在圈椅上逗弄着美人,左拥冬梅右抱春柳,喝得满屋子酒气。他倒还真是酒量好,明明酒气熏天,可脸上竟毫不改色,仿若常人。
见门被推开,抬眼一瞧,千雪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眼神一亮,便要起身,却又见走进来一人……
这人,这不昨日那小王爷吗?
又是他!还是这俩人一同出现!赵公子怒火攻心,简直要被气炸。
这就是黄丽娘说的千雪不在?这就是他们的诚意和道歉?什么不在,什么几日方归,明明是和这小白脸幽会去了,俩人还一同归来,怎么,又想拿“小王爷”的身份压住人了?
呸,他才不怕!
赵公子抹了一把嘴,阴沉沉地站起来,两手推开挂在身上的冬梅和春柳,朝前方站着的二人走去。
冬梅和春柳被他这一推,险些栽倒在地,待看见千雪后,又都同样的吃惊。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真不知是好是坏了。
“赵公子,你来找我?”千雪见他走近,面不改色道。
话未说完,眼前便被一个人影挡住,郑青站在了他面前,面向赵公子。
“你不守信啊。”郑青慢悠悠道,脸上仍水波不兴,反而还多了一丝玩味,“赵家公子,咱们昨日如何说的,过了一夜,你怎就忘了?君子一言九鼎,我看公子金玉其身,想必也是个堂堂君子吧,哪能说话不算数呢?”
千雪看着他的后背,烟青色的锦袍将她整个视线占满,正欲说什么,忽听到耳旁有人小声道:
“姑娘还是出来吧,我家世子会处理好的。”
她扭头,发现站在旁边的正是方才门口那小厮,似乎是郑青的随从。
她没有动,心里却无比明白,不能再麻烦他了,不能再麻烦这主仆二人了。
否则,就真的是麻烦了……
“你……又是你!”赵公子竖起手指,恶狠狠道,“我告诉你,昨日我那是被你诓了,管你是谁,老子付钱就该买个痛快,不是来买气受的。而且,谁知道你是真是假呢……别说是你来,皇帝老儿来了我也不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郑青微微蹙了眉,没作声。冬梅和春柳可就不镇定了,顿时尖着嗓子道:“哎呀公子你说什么呢,你可真是小瞧我们嵌雪楼了,此处何人没有,何人不来?光是京城每月来考察政事监督货商的,就有不下十人,此话要被传到……那可就不得了了……”
说罢,还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仿佛京城那天子真就站在门口了。
赵公子仿佛也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细想一下,自己再财大气粗也是仗着老子,而且论官职,他老子也不过是个捐来的官,真要出了什么祸从口出的事,还真是谁都救不了他。
这样一想,不禁有些后怕,气势也低了三分。再眼观四周,这才发现,竟不见了他带来的随从……
他的人呢?怎一个都没了?
千雪显然也注意到了,赵公子说是来砸场,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带?而现在廊上安静并无外人,略略一想便知道为何了。
郑青咳了一声,对赵公子道:“你说的对,总之不能白花了钱,我要再强硬阻挠你,倒显得我‘以权压人’了。方远,去把——”
“去把十三娘昨日收的钱拿来。”千雪往前踏了一步,对赵公子身后的冬梅和春柳道,“两位姐姐,麻烦你们一步了。”
冬梅和春柳当即明了,点头疾步走出了屋子。
“什……什么意思?”赵公子怔怔道,随即反应过来,顿时羞恼不已,“我……我稀罕那点银子?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千雪,我可是为了你才花大手笔的啊,你……你也太绝情了些!”
不知是被眼前的气势吓到,还是被方才自己的言语挫了锐气,抑或还是自己孤立无援的原因,赵公子说话显然柔和了不少。
千雪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心想这青楼女子,哪个不柔顺的?独独自己这样,自然让这位公子一时感到天差地别,何况对方是真花了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不要多生差池。
毕竟,这个节骨眼,还是安安顺顺的好。
千雪点点头,没对他说什么,侧头对郑青道:“还请郑世子留给我些时间,这里,让我和赵公子解释清楚,世子请移步外室。”
听到这话,赵公子顿时趾高气昂,下巴冲着郑青,一副“这里没你事了,别再找不自在”的样子。
千雪见他如此,微微笑了笑。
这一笑不得了,赵公子哪见过千雪笑啊,一时犹如雪中梅花开,天地失颜色。心中是又喜又美、受宠若惊,就差龙腾虎跃跳起来了。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赵公子对她虽谈不上“情爱”二字,可也是头一回便吃了哑巴亏的。此刻对方微微示好,自然是喜不自胜了。
郑青默了片刻,竟没再说什么,点头出去了。
站在门外,方远倒是迷糊了,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爷,咱这就……就真不管了?”
郑青正心里压抑,听到这声问,不由瞪他一眼,转过身去。
这孩子是不是傻,要管的时候他说不让管,不管了他又絮叨着要去管……自己怎么就带了这么个蠢货出来?
方远悻悻,笑道:“也是,千雪姑娘说的那么肯定,一定是心里有底,她在这嵌雪楼三年,见惯了来往的客人,对付一两个地痞流氓肯定没问题。爷就别操心了,总之咱们就在这门外,能出什么事……”
郑青知道方远所说有理,是啊,她见惯了来往的客人,不知遇到多少回这种事了,早就处理的炉火纯青了。自己……又来掺和什么事呢?
可是,一想到见惯了那么多客人,他又心里发堵……
莫名生出一股闷气,竟想对着自己打两拳。
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长舒一口气,抬首环望这嵌雪楼,楼内装潢十分富丽,雕梁画栋,曲廊云梯,自是美轮美奂,可……终归是烟柳之地。纵然自身再有不凡、心性高洁,也免不了身处乌烟瘴气之中。
对于千雪,他是相信的……
是啊,他是相信的。
心中忽然豁朗,既然他是相信的,那又想那么多干嘛。他既信她,自然会一直信她,与其他人无关,与这嵌雪楼也无关。
他郑青驰骋疆场数年,向来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虽然年幼时家教甚严、也曾饱读诗书学习礼义,但终归岭南是一片自由之地,收束不了他太多心性。
他想做的,只管去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