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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清知道郭诚宇在三楼给自己留了一个专属的房间,这是他老习惯,在梅花小筑就已经是这样了,这个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所以,再怎样客满,给自家人的房间总还是有的,只要找到郭诚宇就行。其实就是他不在她征用他的房间也名正言顺,不过,杜玉清好歹先得客气地问一下吧。如果他在当然更好,她还有其它事情找他呢。
他们兄弟一行在寇小如的带领下推开了最后一间屋子的房门,嚯!屋里摆得富丽堂皇,简直像祖父的会客室,不,比他们祖父的客厅可奢侈讲究多了,两尺高的珊瑚,六扇的八宝屏风,清一色秀丽端庄的吴作细木家俱看得他们眼花缭乱,兄弟们啧啧称奇羡慕不已。到底是经商多年的勋贵子弟,这可太会享受了。
看见他们不期而来,郭诚宇立刻站起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屋里原来坐在的三个人也客气地让站了起来,这些都是郭诚宇的朋友,三十多岁的人,原来不需要对这些他们觉得是小子的晚辈客气,但因为郭诚宇这个主人,又是他们最佩服的发小表现出这样热情的态度,他们因此觉得来人必定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也不得不做出同等的姿态来。双方相互做了介绍,原来这几位也都是些勋贵子弟,在京卫当着一下闲职。轮到杜家兄弟时,杜文智便把杜阳升、杜阳毅连同杜玉清也当成远房兄弟介绍给对方,那几个人并没有在他们中间发现什么来不得的人物,就认为郭诚宇对杜家兄弟客气是因为他们长辈的关系。于是对杜凌等人多客气地问候了,大家寒暄后重新落座,刚好围成了一个大桌,郭诚宇吩咐寇小如酌情给加了几个菜,众人就推杯换盏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郭诚宇这几位朋友都是些京油子,对杜家众兄弟叫得那个亲热,没等杜家兄弟给他们敬酒,倒一个个排着敬了过来,杜玉清坐在末座也不得不喝了一杯,霎时嗓子就热辣辣地烧了起来,头就有些晕了,她赶紧喝了几口热汤缓解一下,他们今天一天都在骑马射箭,练习比武,很消耗体力,中午也只是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如今早已是饥肠辘辘,这空腹喝酒自然就容易醉了。她平时又喝得少,这酒色也上得快,郭诚宇不经意间瞄了她一眼,不由地吓了一跳。只见杜玉清脸色绯红,明明没有施脂粉却比施了脂粉还美,白里透红,娇艳似三月芳菲的桃李;醉眼朦胧,如月光下的银波闪烁,顾盼生辉。这,这,什么时候杜玉清竟然这么变得这么美了?郭诚宇心里怦怦直跳,倒不是有亵渎了杜玉清的意思,他就觉得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她这个样子,他赶紧给杜玉清使了一个眼神,杜玉清会意,于是两人悄默声地走到里间,这里是郭诚宇平时休息的对方,桌椅床榻俱全。
“你,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你要不要在这休息一会?”郭诚宇有些结巴地问道。
“累倒不累,就是饿了,你让人给我下碗面吧,他们这样喝酒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杜玉清不客气地坐下来,右手支撑着脑袋,整个人有些醺醺然。
“那,行,你就在这休息把,我马上让人给你下碗面。”
等到郭诚宇回来,杜玉清已经恢复了清明,又是一副明朗理智的状态,郭诚宇大叫可惜,心里又有一种窃喜,原来杜玉清也有这样女儿态的时候,只是别人都没有看到而已。
“我问你,你表弟程羲和的家里关系如何?”杜玉清一边吃面一边问。这也是她过来的目的之一,她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就想验证一下。
“怎么啦?”郭诚宇很奇怪,杜玉清和自己表弟虽然见过面,但又不熟,如今怎么突然问起他来。杜玉清就把今天遇到几个陕西卫的事情说了一下,问那位程公子是不是程羲和的弟弟,她觉得他们外表十分相像。只是一位是笃实守信的君子,一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郭诚宇的脸阴沉了下来,“如果他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八九不离十是羲和的二弟,他们兄弟的确很相像,只是兄弟俩那境遇可是天差地别啊。”郭诚宇冷笑道。原来程羲和的母亲是郭诚宇母亲的妹妹,两人虽然年纪差了十岁,却因为自小是被长姐照顾长大的,姐妹感情甚好。姨母出嫁后两家多有来往,程炫君这个人精明能干,作为姨夫对他也亲切。可惜他姨母在程羲和五岁时不幸染病过世,程炫君很快续了弦,两家关系就冷淡了下来。郭诚宇的母亲怜惜程羲和这个外甥孤苦伶仃的常把他接到家里住几天,并且叮嘱郭家几个兄弟要多照顾这个表弟,他因此和程羲和的关系十分亲近。然而第二任程夫人生下了程弘谅后,程羲和很快就被程炫君送到外地,说是送他去高人那里学习武艺。
郭母非常生气,在家就骂程炫君是小人,说他冷血,对自己亲生的长子都这么狠得下心来。要学习武艺完全可以把所谓的高人请到家里来,何必送出去呢?这是有后娘就有后爹了,什么请高人传授武艺,实际上就不愿意长子在他新夫人和孩子面前碍眼罢了。程羲和离开京城后三五年才能回一趟家,见到他们家人还是十分亲近,就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了。后来程炫君做了陕西总兵,他夫人舍不得自己亲生儿子跟去受苦就硬是把程弘谅留在了京城。也许是经过这件事让程炫君看清了他继夫人的面目,也许是程炫君老了,希望长子和他多亲近,程炫君于是就把程羲和招到自己附近,时不时可以回来看看他。后来更是把世袭的锦衣卫百户的职位给了程羲和。这程弘谅虽然被他亲娘宠的很是娇气,但人实质不坏,但郭诚宇看见他就会想起表弟受到的委屈,就不愿意搭理他。
杜玉清听着听着,心里满是心疼,这是她第一次详细地了解到程羲和的成长经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程羲和因为委屈孤独难过的想哭却倔强地忍住泪水的情景。心里一酸,眼睛不禁湿润了。
郭诚宇心里叹道:到底是女孩子,这么点事情也会落泪。他不知道杜玉清的心软只是因为这些事情是发生在那个人身上,她因为那个人而感同身受而动心动情。
郭诚宇正想调侃地劝她两句,忽然,门被推开,杜文智陪着耿家辉匆忙地进来,看到郭诚宇也在,耿家辉诧异地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杜玉清问道。这时候耿家辉突然出现,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没关系,你直说吧,郭三哥是自己人。”
耿家辉张了张口,好像不知该怎么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下午时我们在门上发现的,是用飞镖射到门上的。”杜玉清打开纸,上面是歪歪斜斜的几列字,还有一道飞镖留下的豁口子,写的是:杜文清在我们手上,要想他活命,要杜文斌拿进军安化的军事计划来换。计划限于后日太阳落山前要放到城西关帝庙的塑像里云云。
杜玉清心里一沉,实际上大哥杜文斌并不在京城,他前两天就已经被杨应宁派去甘肃打前阵了。这些绑匪显然是安化王的密探,他们已经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但显然还没有了解到核心的消息。
耿家辉疑惑地说:“我原来还担心是不是杜文靖被绑了,结果发现他好好地在家待着。后来又担心是不是其他兄弟没有和你们一起去练武场因而被他们给绑了,所以在到处在找你们,现在看你们都在,我就放心了。还好,还好,看来对方稀里糊涂完全搞错人了。”
“不,还有一个人不在。”杜玉清沉声说。
“谁?”
“范斯远。知道我化名的人只有他现在不在现场,他用这个名字就是想借此告诉我是他被绑架了。”杜玉清不得不佩服范斯远反应迅速,一下就反应过来,并且告诉对方这个名字,如果和对方实话实说,他说不定就已经没命了。
“怎么会是范公子?”“是范斯远?”几个人都十分诧异,稍微想想也就想通了,范斯远最近一直在杜家出入,不熟悉的人看见他从杜家出来是会误会他就是杜家的人。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去给对方送什么计划吧?再说大哥已经不在京城了。”杜文智着急地说。
“可是不送,范公子很快就会没命了。最迟后天傍晚必须拿出主意来。”
郭诚宇挠挠头,他也觉得十分为难,没有什么好办法,犹豫地说:“要不,做一份假计划去换人?这样时间上来得急吗?”
“可是万一被发现是假的怎么办?范斯远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不用等到被他们发现是假的,只要我们埋伏在关帝庙抓到那个人取计划的人,让他带我们去就范公子就行了。”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就是到时一定要小心了,不能让那个来取计划的人给跑了。”
“嗯,这个要好好策划一下。”
“还有一个麻烦的事情,范斯远后天就要参加科举考试,耽误了这一次就要再等三年了。我们必须在明天之内把他给救出来。”杜玉清说。
“那怎么救?”几个人傻眼了,异口同声地问道。
“五哥,你赶紧回去看看到底范斯远在不在府里,或者有没有回到自己家里去了。然后派人要日夜盯着那个关帝庙,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如果人手不够就要请郭三哥帮忙了。”
“这没问题,你要多少人都可以。”郭诚宇答应的很干脆。
“那我呢,我要做什么?”杜文智摩拳擦掌道。
“我现在即可去找义父,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我想请义父帮忙散布平叛军后天开拔的消息,逼这些人一定要在明天之内露面,我们好跟踪他们救出范斯远。”
“好,我和你去。”杜文智知道杜玉清和杨应宁的关系,知道她说的义父是谁。
“还有,这个事情一定要保密,谁都不能说,连外边的弟兄都不要说。谁知道我们周围谁是密探,万一不小心泄露的风声,范斯远就有性命之忧了。”
“这个自然。”
“你就放心吧。”
杜玉清和郭诚宇等人出了房间,杜文智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刚才家里有客人突然到访,他就陪五弟先回去了,其他就留在这里。
杜文胜刚才看见耿家辉匆匆忙忙进来要找杜玉清,他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要不是怕太引人注目他也想跟进屋里去,如今看三妹妹眼神有些不大对劲,二哥又要陪着她一起离开,他就有些着急了,想站起来跟着一起,想着自己也能帮上一点忙。谁知杜文智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显然是想让留下来,杜文胜只得重新坐下来,按捺下急切的心情,继续和大家吃吃喝喝虚与委蛇。
到了门口,杜玉清和耿家辉两拨人分头行动。她和二哥骑马向杨应宁府上疾驰,她一路上充满了自责,自己对范斯远太不关心了,如果他真的出事,她会内疚一辈子。
杜文智见杜玉清脸色眼神直愣愣地目视前方,脸上呈现少有的严肃,心里喜忧参半,他希望这次三妹妹能看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有的时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这些兄弟都替范斯远和三妹妹着急。表面上只是范斯远对三妹妹倾心相待梦寐以求,但在他们看来三妹妹对范斯远何尝不是情有独钟?三妹妹在考虑兄弟们的需要时什么时候忘记过范斯远?不,甚至对他更好,更周到。只是有的事情因为习惯了可能就变得熟视无睹了。其实在他们看来,三妹妹和范斯远在不论在生活上还是谋略上都是那样的默契,那样的心有灵犀,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起码他杜文智就十分羡慕。
人家都说: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今可以改成:女子有情不轻诺,只是未到动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