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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衣袋里摸到的东西就是苏恒带过来准备用来和陈大为交换我的那枚徽章,这也是我第一次发现这枚徽章竟然也会冒出这股飘渺迷离的蓝色光气,就和这扇石门的小孔里喷薄而出的蓝色光气一模一样。
我看着石门上那个扁平的小洞,再看看手里的这枚徽章,忽然心有所悟:难道这枚徽章就是打开这扇石门的钥匙?
一想到这里,我心中便陡然升起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感到整个身体里都像着了火似的,甚至拿着徽章的手也禁不住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钥匙,是的,这枚徽章就是打开面前的这扇石门的钥匙。多少年来,这扇石门一直没有被打开过,陈大为一心想得到这枚徽章,是不是就是为了打开这扇石门呢?这一点似乎不难看出来,因为这扇石门上的某些地方已经被人摩挲得恁般光滑了,说不定这个人就是陈大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扇石门后面……这扇石门后面到底是什么呢?这扇石门后面一定隐藏着会让人激动万分的东西啊!
现在,徽章就在我的手上,被紧紧地握在我的手上,现在是我——是我戴琼,而不是陈大为——将打开面前的这扇石门,一探石门后的精彩世界。
我急忙伸出手臂,拿着徽章在那个扁平的小洞上比试了一下,发现大小恰好合适,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欣喜,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陈大为为了这枚徽章苦苦寻找了二十多年,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必定从来没有走进过这扇石门,即使他很想知道这扇石门后的世界,但他始终没有这样的机会,是老天不给恶人这样的机会。
我用手指轻轻地捏着那枚徽章,准备把它嵌入石门上的那个小洞(匙孔)里,可是手指刚刚靠近,小洞里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和手上的徽章遥相呼应。我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那枚徽章好像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情似的兴奋地跳跃着,迫不及待地从我的手指中挣脱,只见蓝光一闪,便“噗”地一声投入了那个小洞,整枚徽章都没了进去,再也看不见它一丁点的影子。
徽章?难道这就是那枚徽章的最后归宿?一想到那枚陪伴了我那么长时间、给我的命运带来颠簸坎坷的徽章可能从此就会长留在这扇石门之中了,我心中突然生出许多遗憾来,我竟然对这个看似没有生命的小东西有些恋恋不舍了!
那枚徽章被吸进石门不久,突然一阵浓密的蓝色光雾从石门四周喷薄而出,整个地洞里都充斥着这片蓝色光雾。这冷冷的雾气啊,把我全身都浸没在其中,它像是一潭冰水,冻得我的牙齿都在不停地“咯咯咯”地互相击打着。我心中大骇,眼睛早已看不清方向,眼前能见的只是蓝色、蓝色、蓝色,无穷无尽的蓝色,刺得眼睛一阵阵地发酸发痛,几乎难以睁开,而且身体还在瑟瑟地颤抖着,即使我把衣襟拉得再紧也无济于事,心想难道自己竟然会被冻死在这个小小的地洞里。
正在我感到恐慌、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脚底下开始颤抖起来。我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呀,发生地震了吗?我正在地洞里,如果突然发生了地震,我岂不要……
我一惊之下,急忙想爬起身来,可是脚底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刚刚爬起来便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什么石门,什么石门后的世界,对我而言都已经突然变得无足轻重了,现在关键的事情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我摸到了地上的台阶,在惊慌之中,急忙沿着台阶向上爬去,因为在我的下意识中,我还记得我是从上面一路循着台阶下来的,如果此时沿着台阶一路爬上去,一定会爬到我进来的地方,再从那个地方出去。于是我手脚并用,不停地向上爬,向上爬。我在恍恍惚惚之中不知向上爬行了多远,只觉得手、腿和脚都越来越痛,可是眼前还是蓝光闪烁,只有蓝光,却看不见多少石阶,不知何时才到出口,不知哪里才是出口。
我终于感到惊慌,惊慌得不能自已,再怎么想使自己镇定下来都已做不到了。我突然想到,苏恒还在地洞的出口处等着我呐,或许他可以帮助我。一想到这里,我就大声喊起来:“苏恒,苏恒——,来,快来,帮我——”
地洞四周充满了我的回声,回声好像是卷在波涛中的洪水猛兽,裹挟住我的周身,在我耳边轰轰地作响。可是,地洞里除了我自己的声音外,我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即使苏恒有所回应,他的声音也会被淹没在我自己的那种响亮的滔滔回声之中啊。
当四周只是我自己的声音而听不到苏恒以及任何其他人的声音时,我心中的恐惧更甚,我甚至开始怀疑当自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幸之后,我对危险的承受能力究竟有没有提高。虽然遇到一些危险和一些无法预测的事情的时候我自己告诉自己要努力镇定下来,只有镇定下来才能从容地去面对它,才会有机会想出办法来处置它,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在我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仍然像是第一次面对它时一样,仍然是那样慌乱,仍然是那样手足无措。
我忽然开始后悔,天哪,在这生死关头,我突然发现有很多需要后悔的事情了。我为什么没有听苏恒的劝阻,而一心要来探索这个未知的可能充满了危险的洞穴呢?即使我一心要来,为什么不把苏恒拉住一起来呢,如果现在身边有一个人,虽然状况未必能改变多少,但至少心里会安慰许多,而且两个人互相商量,或许还能急中生智,找到好的解决方法。可是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这个地方,四顾茫茫,尽是无边无际的蓝色光雾,看不清任何其他东西。在这种状况之中,要想镇定下来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不要说想出什么办法脱身了。
我忽然想起以前当自己面对困境时,何尝自己想出过什么脱身的良策,多是遇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或是人,或是事,机缘巧合,让自己侥幸脱离了那些险境。但自己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每次都能顺利脱险吧,或许现在……现在就是自己无法脱离险境的时刻,现在……现在就是我应该走向生命终点的时刻。天哪,我就要去了,葬身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蓝色光雾中,葬身在这个黑暗深邃的地洞里。
想到这些,我浑身颤抖,脸色也一定变得苍白。我甚至感到有点昏晕,似乎自己如果再找不到出路,我就会晕倒在这里,就真的永远都不能再从这个地方出去了。
虽然自己是这样想着,心中也是这样慌乱着,但是我的手和脚仍然没有停止,因为我心中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停下来,千万不能停下来,只有不停地往上爬,哪怕有再大的困难也要不停地往上爬,才有希望找到出口,才有希望活着从这里出去。否则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是自己的最终归宿。
只是……这段路实在太长,长得我几乎已经失去了力气,长得我几乎已经失去了信心,好像它是活的似的,好像它是懂得我的意思似的,它会不断地变长,不断地变长,长得让这段路没有止境,长得让我永远到不了这条路的尽头。
我脚底的石阶仍然在不停地摇晃着,从四周传来巨大的响声。
“或许这真的是地震!”我突然自言自语道。
当我想到这可能真是地震的时候,我心中的沮丧简直到了极点,我几乎要哀叹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不济,才要探索一条好像对自己的生命有无比重要意义的地洞时,却碰到了多少年多少世才可能发生一次的地震,这不是上帝存心在捉弄我吗?难道上帝要借此告诉我,让我收手,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可是当谜底就要揭开的时候,谁愿意突然停下来呢?现在,上帝却要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让我收手,他的办法就是无情地剥夺我的生命,因为我违背了它的意愿。我死了,一切对我而言当然不再有任何意义。
一个人是否在知道自己将死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想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我在这个时候就在想,想许多平时都不可能也不太愿意去想的东西。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意味着——我,即将死了?
大概我真的要死了,因为我发现石阶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地震显然越演越烈,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坍塌,四周巨大沉重的石块就会压在我娇小柔弱的身体上,把我埋没其间。或许将来有一天,某个探险家来到这里,揭开这些石块,发现了我的骸骨,他会知道这是一个曾经命运多舛的美丽女孩的骸骨吗?还是这只是一具如同被抛弃在荒山野岭被狗咬狼啃的无名氏的骸骨?那时我的骸骨会完整吗,还是会变得残缺不全?——瞧,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并且自己吓着自己。
一个人死后一切都没有了,但真的会一切都没有了吗?正因为对死后状态的不确定,我对死亡竟然产生了莫大的恐惧,至少现在就是这样。
但一个人的死亡往往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除非自己在尚有意识的时候主动杀死了自己。
我又怎么愿意杀死自己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任何一点希望都不能主动放弃,当然不放弃不是为了让一群口舌是非的人评头论足,而是一个生物对生的本能的渴望。
我脚下的石阶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拼尽全力往上方的石阶上爬去。如果我不得不死,我也必须在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对自己说:我已经尽力了。于是在我力气还没有完全耗尽的时候,我就必须拼尽全力挽救自己的生命。
我脚下石阶上的缝隙越来越大,并且不断地向我脚底蔓延。
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条裂缝大得已经足以能吞噬我弱小的身躯,裂缝下面通红一片,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又似乎有岩浆在沸腾。总之如果我不小心滑落下去,一定会尸骨无存。
我仍然往上爬着,努力地爬着。
我已经气喘吁吁,我的眼睛都已经被汗水迷住了,汗水流进我的眼睛,眼睛又酸又涨又痛。我只能闭紧双眼,凭借自己对方向的感觉不停地向上爬着,一级台阶又一级台阶。我一边爬,一边告诫着自己,努力,再努力一下吧,或许只需要最后努力一下,我就能逃出去了。
可是,我已经累得实在没有一点力气了。我的手指仿佛抽筋似的,根本无法伸直,根本无法抓住任何它能触及到的东西。我的腿也已经不听使唤了,尽管还能勉强地屈伸两下,但却无法推动自己的身体。天哪,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尽管出口可能就在前方不远,但是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人真正害怕的时候正是在这种状态下,他似乎能看到生的希望,却被死神紧紧地缠住了不放,致使他不得不死。
是的,死神在这时已经得意洋洋地伸出了它的双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突然感到脚底下已碰不到任何东西,脚底下那些原本还坚硬得足以支撑住我身体的石阶刹那间便荡然无存,我的双腿悬在半空中,我的双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我的身体在慢慢地往下滑去,一点一点往下滑去。下面不再是有所依托的石阶,而是万丈深渊,是火海,是岩浆。
我在一点一点往下滑着,不停地往下滑着。
耳边满是烈火爆燃的呼啦啦的响声,震得我双耳几近聩聋。除了烈火爆燃的呼啦啦的响声外,我已经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了。
眼前除了一片朦胧之外,我已经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了。
心里除了寂寥酸楚的空荡荡之外,已装不下任何其他东西了。
我突然身体一沉,好似浮上了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在风声中不断地飘摇着。
我正在飘往个那茫然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