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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朦朦胧胧的睡眠中,我好像看见自己正在与一个相貌狰狞的怪物在一处悬崖绝壁上作殊死搏斗。
那个怪物浑身长毛,青面獠牙,手爪锋利,两眼流血,力大无穷,一会儿伺机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抓我,一会儿龇牙咧嘴嗷嗷怪叫不止,在我周边逡巡盘旋。
我则如不可一世的武林高手,手持宝剑,剑尖指向怪物,绕在它身旁游走不歇,一会儿蹿到前,一会儿跳到后,一会儿蹦到左,一会儿闪到右,并不时地觑空挺剑进击,对准它周身要害处刺去。
怪物虽然身形高大威猛,但腿脚粗短笨拙,行动呆滞迟缓,因此在缠斗之中反而是我屡屡占了上风。但怪物依仗力大皮厚之利,致使我也难以一时将它击倒。
我们从天亮一直打到天黑,又从天黑一直打到天亮,片刻不曾停歇。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我忽然听见旁边有一个声音大声叫道:“此物皮厚,要想取胜,可以刺它的眼睛。”
此话一入我耳,顿时心中雪亮。怪物毛皮虽然粗厚,但是眼睛却是它最薄弱的地方,只需灵巧一剑,必能刺它于重伤。
我瞥了一眼说话的那个人,发现此人正是丁小小,她正站在一块巨石旁边紧张地观战。
我对丁小小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既已得知怪物的致命弱点,我自精神倍增,和先前相比更是不同,脚下如生风,行动更加迅速敏捷。游走之际,早觑准了一个空隙,飞身上前,剑尖直指怪物左眼。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寸之间寒光一闪,顿时一道血箭窜出,怪物左眼早已中剑。剑是宝剑,力是劲力,只听见剑身破空,那剑去势甚是迅疾,不经意间竟没入了半个剑身。怪物负痛,无心恋战,一声长啸,拔腿就要逃走。
我岂能让它这样溃逃,留下这个活物再去残害苍生,于是一个旱地拔葱,身体高高跃起,立即跳到那怪物前面,目光如炬,挥剑横胸,拦住怪物的去路。
怪物见此路不通,大吼一声,蓦然转身,一个大步便向丁小小疾速奔去。
我大吃一惊,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迅速尾随怪物追去,却已来不及赶到救援。正待欺身近前再和怪物格斗时,却见怪物早已抓住了丁小小后颈,怒吼连连,猛力一甩,竟把丁小小扔下了悬崖。悬崖万丈,半峰中云气氤氲,从悬崖上坠落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我见怪物一转眼间便害死了丁小小,不禁惊怒异常,挺剑再次向前,却见那怪物在甩出丁小小后,气力耗尽,“砰”地一声坐倒在地上,四周尘土飞扬,一时竟如置身于硝烟战场。当尘土逐渐散尽,我悄悄逼近怪物再细看时,却发现怪物已然死绝。
我抛下怪物的尸体,急忙奔到崖边,探头向下望去,只见云山雾海,万里波涛,哪里见到丁小小的影子。
寻丁小小不见,我不禁心旌飘荡,胸口大恸,回想起和她往日的许多相处,虽然话语无多,却彼此真诚相待,这在基地可谓难得,因此也曾把她当作心中的至交,更兼刚才有她在一旁指点,才得以一击而杀死怪物,以靖终日缠斗之苦。
可是,怪物死了,她现在却在哪里?难道只此一瞬之间,我和她就要阴阳两隔,永不见面了吗?
一想到此,我心中的痛楚突然大增,各种苦水奔涌而来,咽喉发紧,哇地一口,竟然吐出了一滩鲜血,溅红了山崖旁的那块巨石。刚才丁小小就站在这块巨石的旁边,可是现在巨石犹在,丁小小却踪影全无。
此刻日色如火,层云披霞,我正斜靠在躺椅上遥看远处山峦上的一簇红色,那里大概是一片枫林,可是在我心里那里却像是我泼溅在山崖旁的点点滴滴的鲜血。
枫林难道不正是因了我的鲜血才变得这般艳红的么?
躺椅在落霞小楼的二楼,此楼名为落霞,小楼外的景色的确堪比落霞,山峦上的那簇红色也似被鲜血染红了的落霞。
不过在我此刻的心里却没有这片美景,除了远处山峦上的红色外,整个世界在我的眼中却是灰色的,灰得甚至有些黯淡,因此我看出去的世界就是黯淡的灰色中间夹杂着一团鲜血般的艳红。
这幢小楼曾是我住的地方,在我之前是马艳丽住的地方,在我之后是丁小小住的地方。马艳丽早已离我而去,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了另一个不安稳的世界;丁小小也不知所踪,或许也在那个不安稳的世界门口徘徊着。只有我还苟活在这里,还活在这个已经褪了色彩、变得黑白灰蒙的世界上。我虽然还活着,但是我的魂灵也已离我而去,去了那个不安稳的世界,只剩下了一副空空的躯壳在这个灰色的天地间被无情地百般蹂躏着。
此刻我能想起来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和一头可怕的怪兽进行搏斗,最终我大获全胜,却也因此而精疲力竭,兼之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我不知为何突然躺在了这张躺椅上,我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这幢小楼上,我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斜靠在落霞小楼的躺椅上在这里欣赏远处山峦的美景,好像我的生命始终就这样悠闲自得、没有发生过任何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但是,不明所以,我突然就这样了,像现在这样了,而且我隐隐地觉得,现在我所处的这个世界和马艳丽、丁小小现在所处的那个世界虽然不尽相同,却又有点类似。
此时小楼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安静得可怕。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安静?难道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吗?
这幢小楼看似美丽招人,但是它是一幢不幸的小楼,住在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有什么好结果,马艳丽如此,丁小小也是如此,只剩下了我,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如此。
一想到未来茫然不知的不幸,我的心里又充满了担忧和恐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担忧和恐惧才到尽头,我好想让这些搅得我的生命在风浪中颠簸的事情快点结束啊,把我憧憬的本来应有的平静的生活还给我。
窗外的景色即使再美,也有看倦的时候,尤其当只有一个无聊且受着伤的人对着它时,真不知真的是在欣赏它的美景,还是恰巧在无意识中就这么看着它罢了。
此刻我就对这片风景感到非常厌倦,厌倦得腰酸背痛,厌倦得心烦意乱。我慵懒地从躺椅上爬起来,慵懒地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不整的妆容,慵懒地扶着墙壁慢腾腾地走下小楼,慵懒地用软弱无力的手去拉大门上的把手。
是的,我想走到阳光中去,让阳光洗去我身上的伤痕,让阳光温暖我内心的冰冻。此刻或许只有阳光,也只有阳光,才能重新唤回我即将枯萎的生命了。
可是我把手搭在大门的把手上这么一拉,竟然没有把大门拉开。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身体太虚弱了,气力不济,竟然连这扇小小的门都没能打开,心中不禁颇感惭愧,急忙扭头四下里看了看,所喜周边无人,我的这副窘态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稍微喘了两口气后,又去拉大门上的把手,这一次不自觉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只听见清脆的“吭啷”一声,似是锁链的声响,门只开了一条小缝,终究还是没有把它打开。
我心下疑惑,透过门缝向外看时,却见一条明晃晃的锁链在外面死死地把门缠住,要想打开此门,必须先解开那条锁链。
我见门被铁链锁住,心中甚是懊恼,怒道:“难道不知道这个屋子里有人吗?我正在这间屋子里呐。是谁在玩这种无聊的、恶毒的、自作聪明的恶作剧!”
可是恼归恼,怒归怒,那条铁将军依然牢牢地锁着门,任凭我又拽又拉又推,就是丝毫无法把门再打开一点点。
我身体里稍稍聚集起来的力气在迅速耗尽,不多久我又变得精疲力竭,几乎站立不稳,只好倚在门上粗重地喘着气。
我无法出门,无法到其他地方,无法感受门外的阳光,却又不愿在楼下无所事事地待着。楼下总给我一种压抑、冷漠、潮湿的感觉。我只好又一步一步地来到楼上,至少通过楼上敞开的窗户我还可以看见远处山峦的景色,看见近处花园里的盎然,虽然那种景色现在看上去也和待在楼下一样地无趣,但终究还是有一点景色可看。可是当我来到楼上,来到楼上的窗户前面时,太阳已经深深地沉到远远的大山里面去了,大地已是昏暗,远处的山峦已是模模糊糊,一片朦胧了。
我百无聊奈,又在那张躺椅上躺了下来。
当窗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看的时候,躺下来或许会更舒服一点。
我躺在躺椅上,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天花板,可是天花板也是一样地无趣,稍微看一会就厌烦得要命,不得不再次从躺椅上爬起来,在屋子里随随便便地走动着,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可是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不仅没有什么可看的,甚至还有一点点让我害怕,因为在这里发生过一些不幸的事,我甚至在这里还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景象更让我恐惧。
我于是在天还没有全黑的时候,就找到灯的开关,把灯打开,让灯光充满了整个屋子,并且我要挪去桌上所有的零零碎碎,尽量不让这个房间出现一点灯光照不到的死角。
当阳光消失殆尽的时候,灯光就是我此时最大的安慰了。
等一切收拾停当,我觉得满意之后,我才停住手,看着屋子的各个角落不停地叹气。这个我曾经住过的小楼啊,为什么我此刻竟然没有一点亲切感,却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我对这里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不安。
我在床边坐了下来,这张床我仍然很熟悉,它一直是那么柔软、舒适,一坐上去我就不想再起来,一坐上去我就想躺下来,于是我果然就躺了下来,并且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了全身,躲在它温暖、柔软的窝里。我实在太累了,真想好好地睡一觉,甚至觉得就算让我此时在此长眠,我也会在所不惜。
可是,我刚刚躺下,忽然发现在枕头旁边的床架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有道星星似的寒芒微微地一闪,发出一道幽幽的蓝光。蓝光虽然转瞬即逝,但我似乎对它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我立即翻身坐起,挪开枕头,掀开垫单,沿着床边的缝隙往下看去,却又全然不见蓝光,缝隙里面一片漆黑。
我自嘲道:“这一定又是我的幻觉在作怪了。”
我重新摆好枕头,刚要躺下,忽然那道蓝光又闪了一下,特特地在我眼前闪烁了一圈。我再次朝那道蓝光看去时,偏偏又看不见。心里想到古怪,手脚却未迟缓,我又挪开枕头,掀开垫单,用手伸入床边缝隙,向着蓝光亮起的地方摸了下去。前后摸了一会,并没有摸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觉心中略有些丧气。正欲缩回手臂,忽然手指触及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又圆又扁。我心中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用食中两指轻轻夹住那件物体,仔细地把它抽出缝隙,放在眼前细看时,只见那件物体黝黑发亮,上面有一团跳跃着的火焰。呀,这不正是那枚徽章——火焰环吗?
我竟然在丁小小的床下找到了一枚徽章!
这枚徽章和那枚我在大学毕业前在那幢荒废的院子里发现的徽章一模一样。我已经把那枚徽章送给了戴维,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了呢?是另外还有一枚徽章,还是它就是我已经送给戴维的那枚徽章?
我心里惊疑不定,拿着那枚徽章反反复复地查看着,希望能找到它和我之前的那枚徽章的共同点,抑或不同点,哪怕再小、再细微的一点差别也好啊。但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找不到它们之间的任何区别,形状、大小、火焰的方位或是浮起的程度,没有一点不相同。
这枚徽章是基地的宝贝,陈大为曾经为它纠结了二十多年,戴维也为见到它而欣喜若狂。
这枚徽章不会简简单单地落在这里,如果它早就在这张床的缝隙中,经过了这么多年,它一定会被发现。而我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屋子里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被仔仔细细地检查过,我那时在这里没有看到过任何东西啊,那么这枚徽章更有可能是丁小小住在这里的时候落在床缝里的。
丁小小?她怎么会有这枚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