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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就是……”
是谁?
戴维还在故意卖弄关子。
我眼中的厌恶之色更重。
当然是我!
这个人当然就是我!
小兰要保护的人当然就是我啊!
是我,是我,就是我呀!
我恨不得把这句话冲着戴维脱口喊出来。
可是戴维却把这句话说得很慢很慢,慢得可以让我的心被他一点一点地撕碎。猫在玩弄老鼠的时候,急的是老鼠,猫怎么会急呢?
我等得不耐烦了,索性闭上眼睛,等着我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蹦出来吧,等着我被他呼唤来的仆人五花大绑、押往地牢接受鞭打责罚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我还能怎样呢!
可是……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就在我无奈地做好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脚步声响得很急,从远处一路跑来,显然来人赶得十分匆忙。
我睁眼一看,见来人正是王大福。
我心里冷笑道,抓人这件事当然是这个人的份内之活,此人抓人,既狠又准。看来戴维早已安排了他,此刻正匆匆地赶来准备抓我呐。
只见王大福一路小跑到戴维面前,腰板站得笔直,开口说话,声如洪钟,震得我耳膜嗡嗡直响。粗人说话的声音总是响亮而刺耳。
“大管家,人已经带到了。”
人带到了?他怎么这么说?他说的带到的这个“人”是谁?
难道他不是专门来抓我的?
其实对抓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言,根本不需要王大福这样一位身高马大的猛汉出面,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仆人只需稍一用力,我就能束手就擒。
戴维似乎对王大福很满意,点着头说道:“很好,很好。”
“是谁?”我突然问道。
难道是小兰?戴维故作把她放走,却又暗中派人把她抓了起来?
戴维笑嘻嘻地说道:“蜜思戴,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我此时只感到双腿酸软,哪里还能正常走路,但戴维既然这样说了,而我也很想知道被王大福抓住的人是谁,于是跟着戴维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就看见洋房前的空地上跪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身后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虎狼般的彪形大汉。
这个人一身白色衣服,披头散发,是个女人,看不清是谁,但我知道这个人绝不是小兰。
我略微放下一点心来,戴维所指的那个人不是我,而且眼前这个人也不是小兰,只要不是我和小兰,其他人我很少认识,因此从感情上来说就淡泊了许多,内心也就没有那么紧张和慌乱了。
话虽如此,其实我的心情并不轻松,因为从戴维的话中,我知道这个人就是小兰想保护的人,既然小兰想保护她,就说明这个人和小兰的关系非同一般,只要是小兰关心的人,或多或少总在我的感情里有一点牵系啊。我无法把这个人当成完全与我无关的人。
我倚在门边看着在空地上跪着的那个人,心里一直在猜测着这个人到底是谁。
对小兰来说,真正的亲人只有一个,就是教她知识和本领的王妈妈,虽然我没有见过王妈妈,但在我的理解中,王妈妈应该是一个颇有身份和地位的人,而现在在空地上跪着的这个人和我想象中的王妈妈真是相差太大了。这个人衣衫褴褛,又脏又皱,哪里像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我没有听小兰说起过这个人,甚至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可是小兰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人呢?
难道戴维抓错人了?就像昨天晚上是我和小兰一起爬进通风管道进入乐康居的房间的,戴维该抓的人本应是我,可是现在却错抓了这个人。
她是无辜的,她是代我受过的。
天哪,此时跪在广场空地上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事,被抓住的人却是她呢?这个人是谁啊?
我心里的大浪又开始翻滚了起来。
这个时候,空地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是基地的人。这些人围在空地周围,一个个面无表情,有的甚至在嘻说逗笑,一起准备欣赏空地上即将到来的演出。
这些人无疑都是根据戴维的安排而来的,戴维的目的无非是准备让大家欣赏一场即将到来的真人秀以炫耀他的威严。
可是这场真人秀中被罚的主角本应该是我啊。
我的心在一阵阵地揪紧,瞳孔在不断地收缩。
我不敢看眼前的场景,可是戴维一直守在我旁边,在他时不时的注视之下,我不得不陪笑旁观。
我突然发现我的确不切实际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原以为当别人(比如说小兰)遇到危难时,凭借我是戴维的助理,又是因特殊关系而进入基地的,这里的人或多或少总会给我一点面子吧,凭借这点虚无的面子,我完全有能力救她,至少可以让她减轻处罚。可是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我不仅没有能力去保护其他人,反而稍不留神自己也会身陷囹圄。
戴维慢慢地踱到门前的高台上,扫视了一眼全场,似乎对这一切感到非常满意。他略一咳嗽,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声说道:“各位,今天我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各位。”
全场一片安静,只等戴维继续往下说。
其实在戴维准备说话之前,那一声装模作样的咳嗽已经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别看这群人平时喜欢嘻嘻哈哈的,但在大管家面前还是心存畏惧,不敢稍有放肆。
戴维继续说道:“各位可能还不知道,昨晚这里发生了一件事,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这是自我到这里主持工作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让我非常生气,也让我非常不安。昨晚竟然有人潜进大家现在看到的、我身后的这幢楼房里,在楼房里大肆搜索她感兴趣的一切东西。你们知道,这幢楼房里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夜贼如此浓厚的兴趣吗?我可以告诉各位,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幢楼房里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她如此之大的兴趣,以至于这个人以身犯险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不过各位很快就会知道这个人想找什么了,因为,我已经抓到了昨晚潜近这幢楼里的那个人,那个人现在就跪在你们面前的这片空地上。我现在有机会可以好好审问这个人,她到底想要找什么?”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戴维所说的这些话仿佛句句都是针对我说的,句句都像针一样地扎进我的耳朵,像刀一样地刺进我的心窝。
戴维说完这些话,就一步一步,坚定而沉着地走到空地上跪着的那个人面前,对她说道:“你抬起头来。”
此时室外的温度迅速升高,太阳在半空中已经露出它毒辣的本性来。如果在平时,这个时候人们都躲在室内,很少有人在烈日下闲逛,可是现在人们在空地周围越聚越多,似乎眼前的这片空地才是他们唯一感兴趣的所在,似乎眼前这片空地上即将发生的事情可以掩盖太阳的毒辣。
听见戴维的话,空地上跪着的那个人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
我一直盯着这个人看。当她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被凌乱的头发盖住的她的脸。
这张脸我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这是一张老人的脸,脸上满是褶子,看起来既奇怪,又有点恐怖。
我急忙搜索我的记忆,忽然火光一闪,我立即就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的时候,我心里好像被灌进了无数苦水,我好想呕吐,把心里所有的苦涩和不安都呕吐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疯婆子。前段时间在一个酷热的午后,我想到一个低矮的小屋子里去讨水喝,却遇见了一个疯婆子,被她无缘无故地骂了一顿。之后我又摸黑去她的房间探查,这个老妇人不在那里,而我却不幸落入地洞,险些就此埋骨阴沟。
这个人就是那个疯婆子,就是那个老妇人啊。
可是戴维为什么会把这个老妇人抓起来了呢?戴维还口口声声地说她是小兰的同伙,是小兰宁可欺骗大管家也要去保护的人。
如果戴维说的是实情——他似乎没有说谎的必要——这个老妇人就和小兰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她和小兰有什么关系呢?小兰这么灵巧的小女孩又怎么会和这个疯婆子有关系呢?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虽然我对这个疯婆子的印象并不好,但在这件事上她毕竟是在代我受罪,我怎么能让其他人代我受罚呢?更何况是个颇有些年纪的老妇人啊。她……她怎么能受得了基地的责罚呢?此时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中跪在烈日下空地上的人本应该是我啊,是我啊。
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敢再看眼前的事情,我也要闭上脑袋,我不要再想眼前的事情。好像此时那个跪在空地上的人已经不是那个年老的疯婆子了,而是我,是我,我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正被两个彪形大汉押着,痛苦地跪在那片空地上,接受戴维的审判,接受周边人挑剔的目光在我身上的指指点点。
如果那个空地上的人果真是我,我说不定会发疯,我无法忍受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种残酷的折磨。
这不仅是肉体上的折磨,还有内心上的煎熬,好像它正在把我的心一片一片地撕碎,丢在这烈日下,任它烧,任它烤,任它焦。
小兰呢?我忽然想到了小兰。
自从今天早上戴维让她离开后,我就再没有见到小兰了。
在戴维眼里,小兰就是主谋。
哪有抓了一个从犯却放了主谋的?
小兰此时一定也已经被戴维抓住,正被关在什么地方受罪呢。
我的心被撕得更痛了。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戴维的声音,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刺耳,根本不是平常我所听到的那种高亢却柔和的声音。
“快说,你潜入这幢楼到底在找什么?”
疯婆子把头稍微抬了抬,眯着眼睛看了看戴维,又垂下了头,没有理睬他。
对了,这个疯婆子耳背,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听清戴维在问她什么问题。
戴维可不管这些,他又问了两遍,疯婆子依然没有回答。
戴维向旁边的人招了招手,旁边有一个人迅速跑来,递上一根鞭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鞭子,但在心里暗暗地叫道,不好,戴维要用刑了!戴维果然要对这样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妇人用刑。
戴维拿着鞭子走得更近了一点,看着疯婆子说道:“你看好了,这是一根鞭子,是用牛皮做的,并且在水里浸过。我可以保证,这种鞭子打在身上,一定鞭鞭见血,不见血是绝不收鞭的。看你这样的身子骨,只需不到五鞭,可能就见……阎王……去了。我是一个文明人,我不想打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我,昨晚你到这幢房子里到底想找什么?”
疯婆子抬起头来,目光散乱,斜着眼看了看戴维,嘿嘿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戴维怒道:“我给你机会了你还不说,而且还敢用那样的态度戏谑我,这可怪不得我了。”说完,右手高高地举起鞭子,狠狠一鞭就向疯婆子身上抡了过去。
只是一鞭,就看见疯婆子身上的衣服已被鞭痕扫破裂开,皮肤上渗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疯婆子痛得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不停地说道:“鬼来了,大鬼小鬼,都来了。”
我只感到一阵阵寒气上涌,仿佛那鞭子不是打在疯婆子身上,而是打在我自己身上,不是疼在疯婆子身上,而是疼在我自己身上。那一声惨叫不是疯婆子发出来的,而是我自己从内心脱口而出冲出来的。我急忙摸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衣服完好,没有被鞭子打裂,身上也没有伤口。
可是我的心更疼,疼得就像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在剜似的。
戴维拿着鞭子若无其事地绕着疯婆子转了一圈,说道:“老人家,你实在受不了几鞭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吧,只要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你不必再受这皮肉之苦了。”
疯婆子仍然一个劲地说着“大鬼小鬼,大鬼小鬼,都来了,都来了”,根本不顾戴维的警告。
戴维见疯婆子仍不回答,就把鞭子又举了起来。
眼看这一鞭又要落下去,如果再打在疯婆子身上,我怕她真的受不了。其实,不仅是她可能受不了,我自己也可能受不了。
不知从哪儿突然来的一股冲动和勇气,我不顾一切地冲到空地上,双手紧紧抓住戴维举着鞭子的右手,恳求道:“大管家,请您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放过她吧,你看她实在受不了了,我真担心她会有什么意外。”
戴维举起鞭子的手没有落下去,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我。
此时我才发现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我身上。
不管他们是惊讶、诧异还是幸灾乐祸,我已顾不了这么多了。此时我想的只是尽可能先救下眼前这个人,这个代我受罚的人,虽然她是我不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