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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伯许妈将一堆零散的钞票,银元和首饰用方巾包了,送到韵清手上去。韵清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他两个。
许妈开口道:“太太,这是我们这些年积蓄,我知道盘下这店还不够,我们想着等赚了钱就给你送过去。”
韵清看着他俩,手里这一捧,两人已经倾尽所有,她不禁感动:“许妈,这铺子我已经作主送给你们,又怎么会收钱呢?”
许妈有些激动,使劲摇头:“太太,这铺子还有大半年的租子没到期,这店里一应用具也都是花钱买的,怎么能说送就送了?”
韵清感念他夫妻俩个跟她这些年,如何肯收:“难不成我还带回上海去?许伯许妈,这些年,你们跟着我也吃了些苦,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就这些了,以后我们还回来走动的,千万别把这账算得这么清,把这些年的情份也算没了。”她将钱包好,塞回许妈手里。
许伯两个感动得热泪盈眶,许伯到底果断些:“也好,反正这钱也不够,来日方长。”他示意许妈收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许妈怪怨他:“你瞧瞧,他就这么个性子,连句谢也不会说。”
韵清笑笑,并不多说什么,许伯耿直,又很忠心,这里交给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着回去,韵清早已经辞了工作,学校里也少了许多孩子,她一走倒也不影响什么,只是她有些不舍,带了家里的藏书与纸笔送来学校,与校长,同事及学生们一一辞别。
那日一大早,她就起来等江轩智,徐老爷虽还清瘦,到底精神奕奕,徐老太太怕他吃不消,一刻不离地跟着。曹管家夫妇将一个个箱子包袱堆到一起,再逐一检查有无遗漏。许伯夫妇休业一天,特地来听他们吩咐跑腿。韵清将屋子的钥匙一一交到许妈手里,挨个地交待着,住了这许久,倒也真是有些不舍。最兴奋的莫过于阿喜,听说要去上海,他一个劲地问他爷爷,上海好不好玩,那徐老爷自然说得天花乱坠,爷孙两个一笑一闹的别提多热闹。
韵清却很心焦,江轩智答应派车来,却还不见踪影,这会再去找车也不容易。她怕耽误时间,赶不上船倒为不好,于是私下让许伯去寻车。许伯应了正要出门,迎头撞着春风满面的江轩智。
韵清与他相熟,埋怨道:“就知道你靠不住,瞧瞧几点了,再不来,我们不知几时能回去。”
江轩智却胸有成竹:“徐太太别急,不会耽误你事,我来晚了,因着要去买些东西送你。”
韵清白他一眼,瞧瞧自己那一堆行李,对他这礼物很不待见:“你还来这套虚礼?告诉你我不收啊,你的礼我还不起。”
江轩智摆手:“不用你还,你瞧这是什么?”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纸大袋子来。
阿喜最兴奋,跑来抱江轩智大腿:“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他真个将江轩智扯得蹲下来,两只大眼往代子里一瞧,顿时手舞足蹈起来:“是糖,是糖!”
韵清不觉好气:“我还以为你要送什么贵重大礼呢,这一大包糖,是要甜死我们吗?”
江轩智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不是不是,这是开心吗?”
韵清瞧他脾气这样好,也是诧异,不过现今她没那么多心思去揣度:“也是,我们一走,少了一堆人求你办事,是件大喜事,是好庆贺。”
阿喜插嘴:“那这就是喜糖吗?”
韵清一惊,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江轩智与前两天判若两人,又无缘无故地特地去买糖来送,莫不是真的另有他意,她探寻地瞧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江轩智不好意思,笑得更腼腆了:“是一菁让买的,她说怕来不及请你吃喜酒。”
“恭喜恭喜啊,来来来,这喜糖大家都得吃,要沾沾喜气的。”徐老爷已经在分糖。
韵清心头很不解,这胡小姐怎么改变了主意,看江轩智的神情又不似作假,她便试探道:“那吃了你的喜糖,我还得送份厚礼才是。”
江轩智赶紧推辞:“不要不要,是一菁吩咐的,她说她这些年也没好好照应你,不敢收你的礼,但糖肯定要给你吃的。”他那一脸的傻笑,将他的兴奋出卖得一干二净。
韵清对胡小姐却不是很放心,毕竟他们两个拖了这许多年:“那婚期定了?”
江轩智并不隐瞒,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弄得的些晕炫,所以只要见着人,他就恨不得赶紧分享自己的喜悦:“昨天两家长辈在一起商议了,说是还得请个大师在下个月里挑个好日子。”
韵清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了!”
江轩智正愁没话接,傻傻地摸着头说:“哎,不多说了,快收拾,别真误了船。”
韵清本想找件礼物给他们作个新婚礼物,可是东西都胡乱地收在箱子里,想找得费一番功夫,她有些沮丧,这样晚才得着这个好消息,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想到这里,她又埋怨起江轩智来:“都怪你,得着好消息也不第一时间跟我说,叫我这样失礼。”
江轩智今日怎么样都好说话:“不用,徐太太,我就是太高兴了,礼不礼物的我真不在乎,这也是一菁的意思,只要你们能替我高兴就好。”
“也罢,若有机会去上海,记得找我们。”
“那是一定的。”
码头上热闹的不得了,人山人海,江轩智自是卖力,将他们一个个安顿好了才起身辞别。韵清站在甲板上与他挥手,此去经年,不知何时相见,不过他如今有了归宿,这离别变得欢乐许多。
船儿一路走,阿喜从未坐过船,很是兴奋,到处乱跑,她有些担心,跟在这调皮鬼身后累得要死。徐老爷身体没有完全复圆,有些晕船,许多时候他都呆在房里,但这也掩不住他的兴奋,算计着还有几天就能回到上海。
船上都是回上海的人,个个都很兴奋,也都很友好,许多太太小姐都主动与韵清搭讪,分享回乡的喜悦。这样倒是也好,她们渐渐成了个圈子,互相照顾着。她正好还没联系好下船回去的车子,便与这个圈子里打听怎么租车之类。李氏不在,许多事,她得自己盘算着。这些个太太倒也热心的,一个个的出主意讲计划,倒叫韵清学着不少。
只是他们都是老弱妇孺的,行李又多,下船还是落到了后头,黄包车也少了。她便派了曹管家先去预订旅店,她想着徐家的大宅多半还住不得,等先在旅店安顿好了,再回去收拾不迟。
这一路又是许久折腾,徐老爷一心想着自己的家,在旅店安顿了,也顾不得吃饭便去坚持回去看看。
那幢房子,原本有大片的草坪,雅致的花园,雪白的外墙。可如今却变了大样,铁门破败,杂草丛生,花草久没修剪,房子外墙有些发黄,推门进屋里,更是一片狼藉,显见得这房子是让日本人占用过的,地上许多东西全是日本人痕迹。
徐老爷破口大骂:“畜生,畜生啊!”
待走到后屋,才更是惊呆,那半幢房屋烧得乌黑,不知是炮弹的功劳还是人为的放火。徐老爷心痛不已,也当初修这园子,花了大价钱,如今是毁于一旦呀。他有些站不稳,韵清赶紧过去扶他:“父亲,您别着急,我们慢慢将房子修整回来。”
“哎,还修整什么?我如今不比当年,当初捐了许多钱,还有那些都让林家占了去,你说我还有几个本钱够折腾的,即便有,也该先将染厂撑起来。”
韵清无言以对,确实,以他们现今的实力,这房得子维护的成本也是付不起的。只是住旅馆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一下子生出许多愁苦来。回来的时候想像着的美好,正在眼前幻灭。她不得不请教徐父:“依父亲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明日去郊区的别墅看看,若是能住就先在那里安顿。左右先安顿下来,再徐徐图之。”
“也好。”
那郊区的别墅却是跟大宅另一番景象,屋里屋外,整洁如新,这又让徐老爷生出疑惑来:“韵清,这房子不是让人占了住着吧?”
韵清也不相信,那铁门完好落锁,韵清只得喊门:“有人吗?”
却不见回音,曹管家说道:“老爷,怎么说这也是自家产业,不如咂门进去瞧瞧。”
徐老爷一时犹豫,韵清却觉得不妥:“不行,怎么说也得先礼后兵才好,我周围再转转,问问这附近的住户。”
他们三个一同向周边走去,周边少有住户,有些别墅也是铁将军把门,但一圈观察下来,都不如他家别墅整齐。迎面走来个妇人,韵清上前询问:“大娘,请问……”
那妇人抬眼一看,一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少奶奶,你可回来了。”
韵清仔细看她:“秦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