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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十一年(1142)十二月二十九,除夕之夜。岳飞被毒死在临安大理寺狱中,其遗体被一忠义狱卒槐顺冒着生命危险连夜背出城外,偷埋在九曲丛祠旁。为了日后辨识,又把岳飞身上佩戴过的玉环系在其遗体腰下,还在坟前栽了两颗桔树。随后岳云和张宪都被判弃市。
明代书画大家文征明,《满江红》词曰: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依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高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端、堪恨又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又何能,逢其欲。
翌日,大年初一。由杨沂中和俞俟押送岳飞家属到广东路。岳飞二女儿哭诉无门,怀抱银瓶跳井而死。岳云遗孀巩氏押解途中被逼与幼子分离,急欲寻死,李娃斥道:“难道你想岳家绝后吗?”巩氏才作罢。王贵和汪叔詹押送张宪家属至福建路。
临安城里,处处张灯,百姓门前总把桃符换旧符。又是一年初一,自朝廷南渡以来,年年金人犯境,唯有去岁,四路北伐,岳元帅甚至兵锋直指汴梁,可谓数年来最大成就。百姓都在想着也许今年就可以收复失地,驱逐金人了,人人脸带微笑,见面时第一句话都不是“新年好了”而是“你听说了吗?岳元帅要收复汴梁了!”
但是张宪府前,今年却没有张灯结彩。甚至连张府的硕大镶金门牌都被摘掉了。门前路人稀少,也没人注意到。
王贵和汪叔詹带着二百军士来到府门前,与看门军士交付军令。进的府中,王贵也是岳飞手下大将,位次还在张宪之前,是岳飞手下二把手。受张俊威胁被迫陷害岳飞,此时又安排他押送张宪家眷,不可谓不兴师动众。
先前王贵和张宪也是兄弟相称,此时真的是无颜面对岳银屏众人。但是想到张俊的威胁,依然踏出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一直走下去了、
“嫂夫人,弟奉诏而来,望嫂夫人见谅!”
“请勿再叫我嫂夫人了,我们现在只是劫余之人,沿途还望大人看在往日和宪哥的情分上照拂一二,贱妾这厢有礼了。”岳银屏还不知王贵参与陷害岳飞之事,只是怕牵连王贵,和他划清关系。
王贵心中有愧,更不答话。吩咐手下兵丁,聚拢流放之人。做好出发准备。
此时,只余岳银屏母子五人并小婵一个小丫头,小丫头宁死不离,岳银屏也拿她没办法,想想真让他一个人投到别人家,万一遇人不淑,定会遭遇不幸,还不如跟着自己,有个照应。也就没有再强迫她。
前几日一众部曲认了张宪为大哥,当夜潜出二人留在临安探听张宪在临安的事。说是带着拴柱去看大夫了,围府的官兵也没有计较。这几人本就不在名单上,也不欲多事。余者众人早已做好出发准备。家中被抄后所余家具低价准备在市集出售,赶上临近初一,实在没人买。最后以柴火价卖于一杂货商。凑了十余贯铜板,换了几两散碎银子携带,剩下的买了些应急之物。各人兵刃上次已被收走,凑得这些铜板买不了趁手兵刃,买了几十根哨棒用作防身。武艺最高的张大力和张黑子又买了两个枪头藏在身边,遇事安于哨棒上就是长枪,毕竟以前在军中也操练过,不至于不趁手。
还是小婵抱着张曜宗,银屏牵着张世贵,张士廉。前日抄家,二人去学堂上学了并不在府上,世贵今年已十岁,也非银屏所出,是前任夫人所生。士廉五岁是银屏所生,和曜宗是同胞兄弟,今年刚开蒙。银屏怕吓住他们,一手拉了一个。
再无他话,一众人等带了各自的衣服包裹,银瓶带着小婵,曜宗坐一辆蒙皮牛车,张敌万,张世贵,张士廉坐一辆牛车,余者众人步行。
初一午时,家家户户放鞭炮,吃角子(饺子)时。张府家眷凄凄惨惨的出了临安南门,向着福建路出发。
福建路设6州2军,福州、建州、泉州、南剑州、汀州、漳州、邵武军、兴化军。张府发配之地是福州。距临安1300余里地。
出的临安城门,行的五里地,有一牛车追赶上来,“等一下,张公子等一下。”王贵下令戒备,待看牛车除了一个赶车的把式之外,车中只有两名妙龄女子。看上去并不认识。原来是成秀雅偷听到父亲跟母亲说张府犯了事,已跟岳银瓶退婚,成秀雅如五雷轰顶,心内俱焚。待得早上父亲带着几个哥哥去祠堂祭祖时偷得机会带着随身丫鬟到张府探望,来到张府闻得流放队伍已经出发,急雇一牛车向南追赶。王贵看来人及至跟前,有一年龄大约十五六岁的明眸少女,屈膝行了执手礼,“小女子乃棣州防御使,殿前游奕军统制成闵之女,闻得未婚夫婿今日远放福州,特此来说几句话,望大人善觐方便。”汪叔詹面色一沉,“此乃钦犯,你一小女子说见就见,你当官家旨意是什么?”王贵本想行个方便,见汪叔詹扯到圣旨,不敢多言。命令队伍继续出发。
两个兵丁拦着两女子,成秀雅这辈子第一次做出违背父亲意愿的事,偷跑出来,想到以后再不能见到张家大公子,不由得哭了出来。哭声传到车队中,世贵要撩起门帘相看,张敌万拉着世贵的手不让他拉起。这会儿,张敌万也想明白了,此去福州,前途迷茫,非要牵连成小姐,也许就是害了她。但同时也是了无生趣了。
过得片刻,成闵发觉女儿不见了,一想便知女儿去向,带了家将追到此处,看见女儿恼怒不已,劈手就是一记耳光。留下家将看着小姐。骑马往前赶了两步,“前方可是王贵兄,请稍等片刻。”
王贵见是成闵亲临,停马止步。“成兄来此有何贵干?贵现在职责在身,不能与兄畅谈,等贵公务了了,定当上门拜会成兄,还望成兄海涵。”
“贵兄言重了,成某此番只为追赶不肖女来,并未有所他图。贵兄和成某咱都是刀里来枪里去的,咱们说话就不绕弯弯了,成某确有事情要贵兄帮忙。”
“成兄请说,只要不涉钦犯,余者都可说。”王贵先说话堵着成闵的话路。
“贵兄言笑了,成某自遵从官家,不会涉及贵兄公务。”成闵接着说:“成某家与张府原来定下一门儿女亲事,想必贵兄也知晓,但前日思及贱内爱女心切,不惹小女早早出嫁,遂已与张府罢了此事。”
王贵乍道:“那兄还有何事与贵相商?”
成闵说:“虽亲事已了,但前日所受彩礼并未退还,烦贵兄公务之余替兄将彩礼退还,省的将来有人说成某乃贪图他人钱财的人,来日定好好宴请贵兄。”说着递与王贵十几片金叶子并几把散碎银子,一看就不是提前准备好的,王贵见只是此事,言道:“成兄放心,弟必办成此事,此去路途遥遥,就不敢叨扰成兄了,来日再见”心中暗道“老狐狸。”
成闵也向王贵拱手告辞,成闵也知道了王贵在岳飞事上的作用,心中暗骂:“忘恩负义的小贼。”
王贵待成闵携女离开,来至第二辆牛车前,将此事告知岳银瓶,并把成闵所留金银递入车内。
此去无话,一行人慢慢赶向福州。
临安已过长江,本来冬季极少下雪,此时却纷纷扬扬的下起来大雪,不知是上天为忠臣蒙冤所不平还是宋末的小冰河气候。一路泥泞,行路更加迟缓。待得二十余日方才进入福建路。路上也遇几处山寨,闻说是伐金的张宪家眷流放至此,也并没有骚扰。
王曜每日待在牛车中,晚上看着满天的星斗,后世想在污染严重的城市看到如银河一般的星星是做梦都不可能的。只能在蒙古草原或者青海西藏才能看到。每晚看到美景,心中想的最多的却是后世再也无法见到的父母,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不知道他们现在知道自己出事的消息,会是多么的痛心。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孩子,父母却愈渐苍老,父母本就不同意他上军校,想让他上一个商业院校。王曜为了圆自己的军装梦瞒着父母报了提前志愿。大学三年好容易父母接受了他的决定,约定好毕业之后在部队奋斗几年,仕途无望就回家好好孝敬父母,接父亲的班,毕竟还有一个家大业大的环境在等他。但是现在都成泡影了。加上身边的岳银瓶和小婵每日都是毫无笑脸,带的王曜心情也每况愈下,对于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好的期望了。
风波亭自己还是没有能力阻止。那么此后宋高宗就该和金朝签订《绍兴和议》了。向金称臣纳贡,为南宋初年换来了十几年和平。那么十几年后,自己也该长大了,到时候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一路风雪,一路艰辛,押送的官兵也是每日以干粮糊口,到得驿站,凭手信领些粮米,马匹草料。有的驿卒打听到押解的是张宪家属,偷偷地送些吃物。过得几日,风雪渐停。但是张曜宗年小体弱,还是感染了风寒,开始发起了高烧。吓得岳银瓶慌了神,每日把小曜宗抱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身体给他降温。
王曜偶尔醒来,感觉到银屏的关怀。心里上还没有接受银屏是他的母亲,每日被一个陌生女子抱在怀中,心里年龄已是二十岁的小伙,更加觉得心头火热,美美面红耳赤,过的几日,才从心里上体会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爱,慢慢把对后世父母的思念转移到银屏身上,但是心理上有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银屏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叫娘有点难为情。但是有时候又哑然失笑。现在自己的身体年龄估计就一两岁,心理年龄二十岁,但是要把后世的年龄带过来,相差千年,叫银屏祖宗都不亏。渐渐的越来越混乱,终于又昏过去了。
“麟儿……”“宗少爷……”
终于路过一个较大的市镇时,请了大夫抓了几剂清热解毒的汤药,小曜宗才慢慢好转。但是王曜的心理建设还没有做好。每日更加沉默,只是不再哭闹。已经快一个月了,对自己的身体也控制的越来越来,只是偶尔还会尿裤子。每当此时,更加觉得丢人,虽然无人觉得异常,但是自己总觉得已二十岁了还尿裤子,分外丢人。心里上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外来人。
正月过完,又过了十余天,一行人终于来到福州,王贵带的一行人来至福州府衙,南宋一路(相当于现在的省)主要有四监司,帅、漕、宪、仓。帅也称安抚使,为一路高级军政长官。漕是转运使,本职经管一路财赋,后又有监察之责。成为了监司官。宪为提点刑狱公事。(后时常提及的宋慈就是这一职务,)负责司法。仓为提举常平司,主要负责镇荒救济事宜。王贵负责移交的就是安抚使,见得面来没有寒暄,直接移交,移交完毕,即要立马回临安。临走之前将成闵所托金银交于银屏,并又添了数百纹银。以解心中愧疚。
安抚使薛仲衡对的银屏众人也无其他言语,对于朝廷大变,目前只选择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没有难为银屏众人也没有照顾一二,要求每月按时到安抚使衙门签到,自己奏折张府众人存亡于高宗
至此,银屏母子与一众部曲在福州安下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