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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楚珺与卫珩离开时,永济伯又阖府来送。谢选提出用自己府上马车送楚珺回去,楚珺婉拒了,“不必,我与世子都坐不惯车,骑马便好。”
谢选想着,殿下来的时候,明明是与微姐儿一同坐的车啊……当然,这想法也只是在他心里冒了冒,断不会讲出来的。楚珺话说的干脆,谢选也不好再请,只得送楚珺和卫珩、卫仁骑马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不用看楚珺的表情,卫珩就知她心情不错。“决定与永济伯深交了?”
楚珺摇晃着脑袋,“倒不是觉得永济伯谢选这个人如何,只是觉得他儿子谢行挺有意思,谢微也是个可塑之才。以后也许有用的上两人的地方。”
卫珩顿了顿,“永济伯世子谢征才学不错,谢行也罢了,谢微可是个女子……”
楚珺一扬头,“女子怎么了?昌乐女帝不是女子?我不是女子?”
卫珩无奈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想在前朝提拔谢行,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谢微……”
“昌乐朝女官也不少吧?”
“你是想在大事已成后才用她?”
楚珺点头,“现在我没有那个能力,时机也不对。对微姐儿来说,她现在还稍显稚嫩,眼界学识也不足以立足。想来再历练几年,应该错不了。”楚珺说着说着笑起来,“今日当着永济伯夫人的面儿向她承诺,想看书随时来找我,想来永济伯夫人应该不会再阻止微姐儿看书了。”
卫珩也笑起来,“你今日问她的几个问题,像《春秋》‘郑伯克段于鄢’何解这样的,她答得倒真不错。看来不但读过《左氏春秋》,确实连《公羊传》《穀梁传》也都是看了的。一个十四五的闺阁小姐,能有这样的涉猎,着实不简单。”
楚珺回想起永济伯谢选听到谢微胸有成竹地策对《春秋》时,那个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的惊讶表情。
“这就对了!”楚珺兴高采烈,“若是一开口就是《女诫》《女论语》这样的,我才不带搭理她呢!”
卫珩笑叹,“我觉得,青玥这样就是最好的了。你在瑶谷时师从若舟先生,学识自然不必说。可惜,平都女子里,能入青玥眼的恐怕十之一二也无。莫说女子,就是世家子弟,恐也多不及青玥,毕竟,任哪位先生也比不得若舟先生。”
“在女子间争个状元也就罢了,我可不敢到世家子弟中比才学去。若要让翰林院知道了,我哪还有清闲日子?”楚珺像想到什么,有一瞬的沉默,很快又恢复兴致,“即使女子中学识尚可的十之一二也无,今日就叫我遇见一个,看来我的运气着实不错!”
楚珺提到翰林院,卫珩又想了些别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他便没有说出来。
回到府上,卫瑛还没回来。今日是上巳,她与平时交好的济源侯府三小姐,还有沛国公府世子的女儿一同出去了。
楚珺还没用晚膳,便要等卫瑛回来再一同用,卫珩吩咐厨房不用等了,对楚珺道:“不用等她,都这会了,应该是在外祖父府上歇了,一会就会有人回来报信了。”
果然不出所料,沛国公府上派人来说,天色已晚,卫小姐就在沛国公府休息一晚,明日回来。
楚珺和卫珩正在用晚膳,便没让管家多留沛国公府上的人。楚珺看了翡扇一眼,翡扇会意,与玉屏带着其他侍人都下去了。
楚珺这才道:“济源侯府是……”
卫珩知道楚珺又开始计较了,笑道:“吃饭的时候还要想这些,你就不能让我清闲片刻?”
楚珺无奈一笑,“我也想,可事不许人闲,我有什么办法?”她压低声音道:“刚才回来,表兄让玉屏转告我,说最近孟德辉可没闲着,私底下见了敬王好几次,”她叹了口气,“似乎还与子嘉有联络。”
“敬王?”卫珩皱眉,“敬王不问朝事多年,身无挂职,就是个闲散王爷,孟德辉找他做什么?”
楚珺摇头,“我也不知道。敬王本身就谜团重重,只凭猜测是摸不着头脑的。现在我更担心的是,他联络子嘉做什么?”
陈赞是陈国质子,楚珺实在想不出他会与孟德辉有什么利益纠缠。
卫珩想了想,“会不会与陈赞归国一事有关?”
“这两件事会有什么联系吗?”
卫珩道:“你记不记得之前,你调查陈晋突然提出要立陈赞为储的事?”
“当然记得,陈国那一堆皇子的死法还真是千奇百怪。”
“那你还记得当时,我说陈赞要做到这种地步,必然少不了帮他的人?”
楚珺使劲儿回忆着,“你说陈国有他的人,他在兴国能操纵陈国,兴国也必然有帮手……孟德辉?!”
卫珩点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们掌握的消息,没有证据能证明,也只能停在猜测的阶段。”
“还说我通敌叛国……我看,要通敌叛国的是孟家!”楚珺一把放下筷子,“没有利益,孟德辉不可能帮子嘉,子嘉一个质子,能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除非是陈国!”
楚珺站起身,围着桌子踱步,“看来,位极人臣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这是要借陈国以图兴国……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珺停下步子,“不行!我要进宫提醒父皇!”
卫珩犹豫道:“只凭猜测,没有实据,陛下如何能确信?”
“只凭‘孟党’两个字,就足以让父皇相信了。”楚珺沉眉,“如此结党营私、与属国暗通曲款,不图改朝换代,还能图什么?”
宫中,临波台。
“什么?父皇,您……”
“不错,我已经知道了。”
“那您为何……”
元文谡望着对面遥遥相对的照影台,“为何无动于衷?珺儿,我正是有意纵容他们。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作茧自缚、自掘坟墓,才能将之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可是父皇,这样做的风险也太大了……”
“万事都有风险,珺儿,就看值不值得冒险。”
妈呀……楚珺腹诽,您老这是拿自己和我们这一大堆姓元的的命在冒险啊,就算值得……不对,命都没了还有啥值不值得啊!
楚珺轻咳几声,“父皇,此番不仅关系到朝内,更关系到江山社稷、先祖基业,需思虑周全,有把握才能行事,切不可冒进啊。”
元文谡笑道:“珺儿,你什么时候,说话竟同朝中那班老臣如出一辙了?”
楚珺在心里答:很久以前电视剧看多了,这种话简直脱口而出……她一笑,“儿臣不过想学着稳重些,没想到反被父皇取笑了。”
元文谡看着她笑道:“那也不必说话都老气横秋的,你还这么年轻……”他看着楚珺的目光悠远,似乎透过楚珺,在看别的地方,“那年,我第一次遇见小纱,她也是这么年轻……”
沉默了半晌,元文谡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别处,“珺儿,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我自有安排,你且回去,与世子装作什么也不知便可。”
楚珺抿了抿唇答道:“是,儿臣明白。”
“嗯,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楚珺看了看元文谡,见他背对着自己,便道:“三月尚寒,临波台上风大,父皇别站太久了。”
送走了楚珺,苏寿康上了临波台,将一件大氅披在元文谡身上,“陛下,这里风大,容易着凉,五殿下让老奴取一件衣服来给陛下。”
元文谡微微笑了,“珺儿是个好孩子。”他顿了顿,“是朕与小纱的孩子。”
苏寿康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说。元文谡道:“说吧。你与朕无妨。”
“陛下……真的决意如此?”
元文谡沉默了片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可是如此并无十分把握,陛下确实太过冒险了。万一……”
元文谡闭了闭眼,“朕身体的真实情况,只有你和武国公府的张重九知道。朕何尝不想筹谋周全再行事?然而朕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恐怕不及徐徐图之了。与其等到朕撑不住的一日,让珺儿他们措手不及,不如行一步险棋,逼迫孟党提早动手。”
“珺儿既已察觉孟党意图,便不会全无准备。她内有墨珏、青璇相助,外有武国公府、沛国公府帮衬,又占着先机,总不会乱了阵脚。再说……”
元文谡顿了顿,“即使珺儿不能应对,可还有颜家呢。虽然颜氏有祖训言不得入朝不得涉政,但一旦兴国不稳,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原来,陛下主要是为了看五殿下的应对。”苏寿康斟酌着道:“虽然五殿下不是全无襄助,但较之于孟党,恐怕还是势单力薄了些……”
元文谡缓缓道:“既然有意将这副重担交给她,便不能让她一直安顺下去。如何以少胜多、扭转不利的局面,如何于逆境中寻得生机、险境中保持理智、绝境中坚守希望,就当做朕给她的最后一个考验吧。”
元文谡声音悠悠,“等尘埃落定,她若能不负朕意,便将那道立储的旨意启出来吧。”
一阵寒风自远处扑来,元文谡笼着大氅,也不觉寒冷。他垂目扫到被风掀起的大氅一角,轻叹一声,对苏寿康轻声吩咐道:“你替朕安置一样东西。一定要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