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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九这一天,承平侯府宾客齐聚,外院内院加起来摆了一百二十桌席面,三大戏班从早到晚轮流开锣,一整天都是人声鼎沸的喧闹喜庆。
沈雀欢因为被禁足,避免了抛头露面,姚大正好带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子,来给沈雀欢过眼。
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庄家娃,大的十二岁叫三耕,小的十岁叫四犁,俩孩子是亲兄弟,都姓管。
“家乡发大水,全家十六口就剩了娘和我们兄弟俩,现在在王家庄落脚,我娘给庄户们做饭,不要工钱,就给我们兄弟俩挣口饭,眼瞅着我和弟弟都大了,庄户老爷总嫌我们吃的多,所以求了姚大哥带我们出来。”管三耕说话很流利,胆子也很大,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娘不想让我们给人当奴才,怕我们什么都不懂,惹恼了老爷太太也没有个帮衬的人……我娘……我娘以为我和弟弟要进武馆的……”
“哦?”沈雀欢瞧着两个孩子整整齐齐,衣服破旧却也干净,想必母亲对兄弟俩的期望颇高,她不由放缓了表情问:“那你是想到武馆,还是想来做小厮?”
管三耕瞅了瞅弟弟:“我想自己当小厮,让弟弟去武馆,我供着他。”
沈雀欢嘴角微翘,“你到我府上当小厮,我供你弟弟读书,如何。”她以为管三耕肯定会眼前一亮,谁知这孩子马上拒绝了沈雀欢的好意:“不,我自己的弟弟我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一听庄户少爷背书他就发困。”
一直垂着脑袋的管四犁总算动了动,小声辩了句:“哥,我不笨。”
众人均是忍俊不禁。
沈雀欢本意是留一个,供养另一个,这样也会相互牵制,当初在渠延,娘想要提拔人,第一个考察的就是后院和出身,家宅不安的人,娘是万万不会重用的。
沈雀欢叫来廖妈妈:“你和邓奉去一趟王家庄,和他们母亲商量商量,要是他们母亲不同意你们也不要强求。”
廖妈妈笑着应了声“是”,带着两个孩子下去了。
姚九曲见沈雀欢做事条理清楚,并不摆大家小姐的架子,也打消了来前的担忧,他站起身就要告辞,“三小姐行事周全,小人就等邓小哥的消息了,要是管家大嫂不同意,我再上门收到武馆来,到时候府里有什么事,让邓小哥直接去找小人就是。”
沈雀欢却不忙着端茶,“姚大哥先别急,红芷前几天在铺子里定了几套把式装,你来正好给七娘带回去一套。”说着沈雀欢给红芷使了个眼色,红芷愣了愣,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取衣裳过来。”
说着,红芷就出了花亭。
大家族里的规矩,未婚女子无论出嫁前后,都不能和男子独坐一室。红芷一走,姚九曲就像浑身爬了蚂蚁似的不自在。沈雀欢哪里看不出来,只好邀了姚九曲去看看院子里的梅花桩。
姚九曲果然自在多了,一时技痒,还在梅花桩上比划了几招。
沈雀欢趁着姚九曲摆弄她那些刀枪棍棒的功夫,有意无意的问他:“七娘平日里忙不忙?红芷这几次去都没看到她,我以为她每天都在武馆里带徒弟呢。”
“她哪坐得住。”姚九曲显得有些无奈,“她朋友多,人很仗义,总爱帮别人打抱不平。”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也总惹祸。”
沈雀欢却在想前些日子老巷遇到七娘的情形,如果七娘是在仗义助人,那她帮助的人和秦戊有没有关系呢?
红芷拿了包袱走过来,姚九曲接了包袱告辞,沈雀欢告诉他,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她。
姚九曲没有多想,拿着包袱离去了。
沈雀欢希望姚九曲和程七娘真的不要有什么麻烦。
沈府的寿宴热闹了整整一天,黄昏时云生班在府里加了几场戏,唱的是昆调,咿咿呀呀的连雏云阁都听的到音。
廖妈妈带着初晓和初映正在收拾小姐装衣服的箱笼,“冬衣外穿的留下十套,再过半个月就是小姐的入祠礼,把那套正红色的单独放起来,春裳按衣料质地放,六件一个箱笼,按颜色装箱,和衣裳搭配的鞋袜另装盒子放到箱笼上头,每个箱笼里放四只香包,上下左右各一只,府里头送过来的香包你们几个分着用吧,小姐不喜欢檀香味儿,千万别和咱们自己的香包弄混了。”
初晓和初映刚看到这些衣裳的时候就已经震惊不已,三小姐平日只穿宽松的常服,颜色就那么几样。可她们到今天才知道,小姐仅冬裳就装了整整九个箱笼,还不算搭在冬裳外头的比甲褙衣、斗篷披风。往年这个时候府上正开始做夏裳,可她们分明瞧见,比冬衣多上一倍的夏裳就放在东墙的几个箱笼里,这些衣裳样式质地都属上乘,根本不是府上针线下人的活计。
小姐平时并不喜欢打扮,也不知道这些衣裳都是从哪儿来的。
两人心里犯着嘀咕,却不敢真的问出来,从晌午到黄昏,俩人的心力都放在这些衣服上。
廖妈妈看她们做事细心,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那样,看着衣服料子好就不停的摩挲。于是晚饭之前,廖妈妈回禀小姐时特地给二人求了两块儿帕子做打赏。
初晓和初映接过帕子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帕子一面绣着野山菊,一面绣着圆福字,竟然是双面绣。云华绣庄里也只有镇馆师傅会这样的技艺,小姐怎么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打赏她们?
初晓和初映面面相觑。等回到下榻处她们才知道,院儿里并不是只有她们俩有这样的帕子,小厨房的初芳因为做汤圆做的好,也得了这样一块,还有二等丫鬟初寇,曾经的一等丫鬟秋絮都得了帕子。
初映睡不着了,人像烙饼似的翻腾了整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下了炕,同屋睡着的初晓听到动静,“初映,你怎么了?”
初映捂着肚子:“昨天不知道吃什么了,肚子疼得厉害。”
“外边儿刮着风呢,你披上袄子。”
初映小声道着谢,批了厚棉衣往后头的官房去,快走到夹道的时候,初映小心的打量了几眼四周,快步朝右侧的巷子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