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卿本佳人(2)

蝉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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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哑巴”一路带着刘五往北走,刘五在军中时身手也是不凡,二人穿过严防最密的城北区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待小哑巴翻进一座高墙大院儿,刘五才又听到她粗犷的声音。

    “到了。”

    刘五不禁打量了下四周,这片他从前经常来,离护国公府不过一条街路,应是达官贵人的某处私宅。刘五跟着小哑巴绕到院后,进了一间黑洞洞的杂房。

    最初刘五以为屋子里没人,进门后翻了一道门板,才发现这间房子是从里面堵了窗户的,屋子里的光透不到外边儿,想必也是为了躲避城防。

    两人寻着光线往里走,隐约听见有人声,待走近了刘五竟然有些激动。那带着关南口音的磕巴话,不是严马又会是哪个?

    严马,当年他以为全军覆没,竟还活了一个严马。

    “小哑巴”嚯的推开门,强光让刘五眼前一黑,他模模糊糊的瞧见有人朝他走过来,还没看清楚已经被人一把拥住。“秦戊兄弟!”

    秦戊!这是他的本名,他是有多少年都没听见这声称呼了。

    秦戊热泪盈眶,眼睛好容易缓下来,发现旁边还有刘东和鬼手孙二人。变化最大的刘东,他穿着农户样的黑袄子,蓄起了络腮胡子,人比从前肥硕了一大圈。他一把上前拥住秦戊:“好兄弟!”

    秦戊哽咽着声音问:“都尉呢?六子呢?时老九呢?……”他说的这些人,都是焦州一役时负责探路的小前锋军。秦戊记得清清楚楚,一共八十七人,全是都尉宋奕的亲随。他们在焦城外的崖树村遭了埋伏,八十七人血战五百东境兵,秦戊、六子、时老九负责护送都尉撤退,秦戊为了引开追兵又与他们三人分开两路……

    可是秦戊万万没有想到,九死一生后得到的消息却是“羽驰军乌头崖大败,宋奕带八十七亲随投诚东境军”。一夕之间,舍身赴死的战士竟成了大樾通缉的叛徒,秦戊在京城潜伏了三年就是想探听当年的真相。

    “都尉没死,三夫人已经将他妥善安置,时老九和六子都没死。”严马红着眼睛,每说一个字牙齿都咬得“嗑嗑”响。

    “三夫人?”秦戊略一晃神。

    羽驰军里的女军师,江帅的三儿媳妇,让东境贼军闻声色变的三夫人沈玉岚……不是已经跟随国公夫人悬梁自尽了吗?

    秦戊惊了一瞬,刚有了“三夫人或许没死”的念头,却瞧见众人隐忍决绝的面色,他回想起来,国公府遇难第二日,他冒死买通一个相熟的府门守军,得到确确实实的消息:国公夫人连同三个儿媳吊死在了祠堂之上,当年先帝赐给国公府的三枚免死金牌,就明晃晃的挂在老夫人腰间,国公府另外三百仆奴无一活口,唯与三夫人一同归京的小白龙将军江浅不知所踪……

    世人皆知,国公府孙辈男丁有一对双生子,四岁能驯马,八岁敢杀敌,不到十二的年纪已经被老国公带去了战场,因其父曾被唤做威龙将军,这对小公子便有了黑龙和白龙的麾号。

    秦戊正愣神的时候,严马忽的从旁边拽了他一把,“秦戊,还不快来见过浅将军。”

    说着将他往前退了推,秦戊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位衣衫工整的少年,刚刚带他过来的“小哑巴”静静立在少年身边。

    说心里话,贫贱行伍出身的秦戊看这位气质慵懒的少年并不顺眼,江帅乃至江帅四子中的三个他都是见过的,无不是铮铮傲骨飒飒雄风。

    于是秦戊脑筋都没转一下,便把这个“男扮女装”的“小哑巴”认作了江浅,在众人错愕不及时深深拜了下去。

    “羽驰军青冠部前锋营秦戊,见过浅将军”洪亮的声音从胸腔里震出来,紧接着又是“铎铎铎”三声响头。

    秦戊这番动作做完,趴跪了许久都不见动静,他感觉到气氛不对时,抬起脑袋朝上头瞧,正对上堪堪翘起二郎腿的少年。

    “你不仅脑子不好,眼色也不怎么样。”少年声音清清脆脆的,但他笑意未达眼底,像是没力气笑或是根本就不想笑。

    秦戊心中大惑,这少年说话忒过无礼,难不成他竟是江帅的嫡孙?十三岁射杀东境军首将忽别的江浅?带领轻燕部攀崖奇袭乌锁关的轻燕首将?为父报仇潜入东境王府,在那若身上戳了二百个窟窿的小白龙?

    正错愣,大腿被“小哑巴”狠踢了一脚,“还不磕头。”

    秦戊从不是木讷的人,可眼前这个肤似白玉,发似墨染,虽着青衣劲装却不似手执利器儿郎的小子……

    身后刘东大笑着重重一巴掌拍在秦戊肩膀上。“不相信?老子最初见小将军也你这傻样儿,待咱们出了城,你和将军过两招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严马和鬼手孙也跟着笑,显然已经见识过浅将军的能耐了。秦戊心中惊骇,忙要再拜,胳膊立时被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抓住,也没看他用什么力,人就被他拽得站了起来。

    少年声音又懒又慢:“算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昼伏夜出的寻你踪迹,怕是也逃不过这场浩劫。”他眉清目秀,说这些的时候全然不似一场屠杀的幸存者。

    秦戊莫名有些心悸。

    鬼手孙说:“浅将军奉了三夫人之命,已经寻了咱们三年,如今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八十七人也算齐了。”

    秦戊缓慢的抬起头,一双如黑夜一般幽暗的瞳眸紧紧锁定在了江浅身上,“莫不是……莫不是江帅早知咱们是被冤枉的?”

    江浅手里握着一截木棍,忽上忽下的拨弄着,随口说:“我爷爷信宋奕胜过信我爹,当年你们进的村子不是什么崖树村,是有人故意把你们引到错路上去的,否则当年崖树村干干净净户户耕炊,又怎会蒙混了我师兄。”

    三年前在焦州一战失守的就是江浅的师兄胡英归,也因她师兄受伤的关系,这宗悬案才会落到江浅手上。

    秦戊激动的直抹眼泪,又听刘东说:“你躲得忒刁钻,害得咱们还疑你是内鬼,要不是浅将军说‘活见人死见骨’,你秦戊可是要背黑锅了。”

    秦戊一听立刻翻了脸,“你个老兵痞子敢疑我?”

    “小哑巴”肃了一下神情,朝江浅躬身道:“他不是内鬼,这些天我一直跟着他,这人起初还想去府里收尸,刚才又要去天牢和祁宏同归于尽。”

    秦戊感激的朝“小哑巴”点头,江浅闻言却扯了一边嘴角,眼睛里竟含了一丝笑影,秦戊脸色霎时便黑下来:“将军莫不是怀疑末将?”

    “你这么蠢,没做内鬼的脑子。”

    秦戊黑着的脸忽又一青,堪堪憋下去一口脏话。

    江浅饶有兴致:“怎的?冤枉了你?”他嘴角微微向上,一抹懒散笑容挂在唇边,悠悠说道:“那我问你,为何要杀康王?”

    “因为他蠢,一个天下闻名的纨绔,不知天高地厚闯下大祸,连累……”秦戊声大且急,说到最后竟被自己哽住,面对的人或许是江家唯一的骨血,可他看不见江浅脸上任何的悲切,这样的反差令秦戊心灰意冷。

    “你都说了,康王是个大纨绔,若他为了隐藏真正的性格才表现的纨绔也就罢了,可他真的不能再真了,你可知道这样一环扣一环的篡位计谋幕后需要一个极其聪慧的脑子,祁宏?”江浅轻蔑一笑:“整个康王府有一个算一个,没一块儿好料的,却连我那位头脑极好的贵妃姑姑都被算计进去了,你说,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如此繁密谨慎丝丝入扣的计划竟被人先一步识破并告知给了皇上……”江浅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声音还如最初那般,慢且冷。

    秦戊急问:“将军的意思……”

    江浅扬手制止他再问下去,冷目收回,声音陡然:“死人的事日后再说。”

    “……”日后?秦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