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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纳司等他说完,径直上去,来到那一百二十斤的铁墩之前,马步立地扎定,右掌伸出握住铁柄,将那铁墩于地晃了两晃,几下吸气吐息之后,一把提起至膝盖,紧接着上下一掂,“嗯”地一声,就将铁墩扛至肩上,最后马步顺势向上一顶,站挺身子,单手高举,倒也凛凛然好似一条真汉子!
方训武喝声:“一百二十斤!过!”
詹纳司收臂将那铁墩往地上一扔,“咚”地砸起一层土灰!
陈观察使对沈朗赞道:“詹都头果真力气惊人!”
沈朗仍只微笑点头。那台上的军官们却个个心中有些腹诽,厢军的都头已然得了朝廷的外功口诀,虽然不是什么好功法,但几年下来,这点力气理所当然还是要的,但都没有开口。
方训武向詹纳司道:“詹都头,要不要继续?”
詹纳司先看了邱禁一眼,转而问道:“不知须得几斤过关?”
方训武道:“举起最小的六十斤那个即可。”
詹纳司轻松笑道:“过了就好、过了就好,我只是个抛砖引玉之人——”说着,退身往旁边一站,满脸鼓励道:“邱副都头,下边你可得好好表现表现!”这几句话说得响亮,叫在场之人听了清彻,俨然一副关怀下属的老长官派头。
宿平却道:“我先来吧!”
言毕,上前一步,竟也是来到那一百二十斤铁墩处,引得哗然一片。
众人侧目之下,就见这少年来了个依样画葫芦,将那铁墩一举一扔,虽不见得比詹纳司轻松多少,但胜在提拎时腕臂翻转的一气呵成,惹得喝彩阵阵,就连那几位军官也是由衷赞叹。
侯志先咋舌再嘟哝:“原来你小子单手便可以把我举起来,真是气死人也!”
陈观察使拊掌道:“衡州果然藏龙卧虎之地。”
詹纳司愣神过后,朝下场的少年拍了拍肩膀,笑道:“小宿平厉害啊!”
宿平回讽道:“小子不敢,哪厉害得过詹都头的神机妙算。”
侯志差点就“噗嗤”了出来,赶紧转脸捂嘴。
詹纳司寒芒一闪,呵呵几声,不再说话。
方训武收神,公事公办道:“一百二十斤!过!你……”
宿平摆手断道:“大人,我不举了。”
所有的目光于是又转到了邱禁的身上。要说场中此时最平静的非他莫属,是因只有他知道宿平的底细。
邱禁左右一拱手,跨上一步,却是伸出右手在地上拍了一拍,再行两脚。
那台上的军官骤然踢席而起!
邱禁居然选择了一百八十斤的铁墩!
沉熊腰立大马,扣五指握铁柄,脊如直枪连尾椎,势若巨灵掌撑腿!
众人秉住呼吸,消声静望。
就见邱禁将那一百八十斤的铁墩向上一提,离开地面,再前后轻轻晃动,突地青筋爆起,眼见就要注力而举。
这时,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好!”
却是詹纳司拊掌大叫!
在场之人本来无不全神贯注,邱禁更是不在话下,岂料被他一叫惊扰,立时“咳”地一声,刷地耳面尽赤,显是猝不及防、岔了一气!
禁军官兵,从上至下,无不皱起眉头。
宿平心中大骂:“卑鄙!”
方训武也轻喝道:“詹都头!”
詹纳司立时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只是我见邱副都头如此神勇,禁不住脱口叫了声好!——邱副都头,你没事吧?”
事已至此,邱禁手中还提着铁墩,又怎敢节外生枝,再落其陷阱、与他对话?只苦笑摇了摇头,重新摆正呼吸节律。
詹纳司兀自大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邱副都头既然选了一百八十斤的铁墩,定是有本事的,我就知道咱们‘衡州厢军都下第一力士’的名头……”
方训武制止道:“好了!詹都头再不可惊扰他人!”
詹纳司立刻收嘴。
时间耗得越久,力气也会丢得越快!邱禁情知自己若此刻不一鼓作气,而是放下铁墩的话,必然前功尽弃。
抓柄右手再次轻甩,铁墩晃动,闷哼之下,陡然臀后尾椎剧颤,尾连脊,脊连背,背连肩,肩连臂,后臂贯前臂,前臂凝大力,如鞭一式猛打,左脚跨步一扎,侧马换前马,重心重又回到脊柱,铁墩却已然如风抡起,右肩恰好上前接住,后脚再并,一举扛鼎!
喝彩雷动,便是那些站岗的军士也大拊其掌!台上与王平有旧的军官,更是喜不自禁。此刻叫的最响的,除了宿平与侯志,怕是当属陈观察使了,连连夸赞沈朗教导有方。
沈朗动容之下,看了詹纳司一眼,悄悄地叹了口气。
詹纳司虽然拳头都快捏出了渣水,却是不得不赔脸恭贺,偏还加上一句,问道:“邱副都头,不去试试那最后一个铁墩了?”
邱禁拱手道:“多谢詹都头好意,属下已然尽全力了。”
詹纳司大笑道:“过了就好、过了就好!身子要紧,其实邱副都头不用如此勉强自己!”
方训武宣道:“第一关、举墩,全过!——詹纳司,一百二十斤。宿平,一百二十斤。邱禁,一百八十斤!”
顿了一顿,又开口道:“现在开始第二关,步射——你们随我进靶场吧。”
宿平与邱禁并肩向靶场行去,少年偷偷做了个鬼脸道:“邱叔叔方才使了个巧哩!”
邱禁道:“哪里使巧了?”
宿平得意道:“还不承认呀?我都看出来了!你那提举铁墩之时,用的便是教过我的‘引体向上’中的灵猴抢桃,不过用吊环练功是向上甩身,这举墩子是向前——却都一个道理!邱叔叔,宿平现在真是佩服你了!居然能将‘引体向上’练得这般境地!”
邱禁笑道:“眼神倒是贼尖得很!不过,这不叫使巧,这叫本事……便如你学那指法、锁呐、鼓箫,是一样的。怎么地?难道我苦练了十几年的功夫,还要被你小子处处比下去不成?”
宿平立刻惶恐道:“叔叔在上,小侄岂敢、岂敢……”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隔着远处的侯志见了自然欣喜,但詹纳司就没这般愉悦了,虽也一路昂首,但心中却已不知诅咒算计了多少遍。
靶场的弓架上,挂着一色竹制弯弓,分作三处,各为一、二、三弦,下面插着几支箭筒。
方训武道:“步射分两个小关,一关射靶,一关穿札——你们各自选好弓箭。”
詹纳司这时问道:“方才我于台上虽也有在看,却不知这射靶的规矩如何?还请训武郎明示。”
方训武点头道:“按理能过单手举墩一关者,开起二弦弓定然不在话下!可也不能排除那些力气刚刚够格举起最小铁墩者,是以,或许用二弦弓他们还拿捏不稳,禁军的考核便就多设了把一弦弓……但也有规矩!……靶有五环,扎到红心算是‘一中’,扎到红心外的最内一环两次,也算‘一中’,余下便都不作数了……凡以一弦弓者,非是射寻常的五十步靶,而是六十步,且必要‘十射八中’方能过关,因为这样的人力气虽小,却有极强的准头和操控力,也算可造之才,若是力气、准头、操控都没有,那便无话可说了……而以二弦弓、三弦弓射一百步靶者,均以‘十射六中’为过关之准绳!”
詹纳司肃然拱手道:“训武郎兢兢业业,一席话叫人茅塞顿开,在下多谢!”
邱禁与宿平亦跟着礼谢。
方训武倒确实受之无愧,坦然一笑:“你们三个均非常人,自然不会去用一弦弓了。”
詹纳司道:“既然只射一百步靶,那我便挑个二弦弓足够了!”说着,就去试拉了几把二弦竹弓,最后挑中一弯顺手的,再取一个箭筒腰间系好。
宿平道:“那我也选把二弦弓吧!”便也上了前去。其实少年此时的力气,开起三弦弓已然不在话下,但总归用惯了与二弦弓弓力相若的柞木弓,是以不敢为了一时的风头,遭致枝节横生。
邱禁等二人选定,最后踏到弓架之前,伸手便拿了一把三弦弓,一弹一开后,转身向方训武道:
“那我便用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