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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九月,忽暴雨大作,电闪雷鸣。
“轰隆隆”几道惊雷落下,雷霆一般炸在南蛮十万荒山上空。
荒山东南角,飞沙走石,山峦倾塌,草木横断,湖泊成山,清溪倒流!
只转瞬的功夫,地龙翻身,天崩地裂,历经沧海桑田!
倾盆暴雨下,一具石棺从湖底被地龙顶上半山腰,得以重见天日,又有落石轰砸,石棺盖子敞开的刹那,猩红闪电破云而出,嗤啦一声照亮整个石棺。
石棺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陪葬品,只躺着一具遍身腐肉的尸体,身上草草裹着无法分辨颜色的大氅,并用猩红丝线紧紧捆绑。
整个石棺底,经雨水冲刷,黑血四溢,恶臭难闻。
雷声轰鸣,闪电肆虐!
却见一双手扣住了石棺边缘,确切的说,那根本不像是人的手。
手腕的地方,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丝线,丝线勒进血肉里,将皮肉割成一块一块的,失了生机的皮肉不是腐烂就是化脓,最后仅有森森白骨相连。
就像是被人活埋入棺后,那双手日日夜夜地抠掰石棺,断了指甲,磨烂指头,还是徒劳无功。
“轰”霹雳鼓雷,伴随血红闪电,落在石棺盖上。
腐尸蓦地睁眼,它迎着雷电坐将起来,一双黑瞳阴森可怖如地狱深渊。
它仰头,张嘴发出一声怨毒狠厉的尖啸,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它脸上,方见那张脸满布狰狞,看不出嘴巴鼻子,没有半点好的皮肉,翻白的腐肉中,还夹杂着薄如纸片的小木片,导致用钝刀恶意割开的伤口无法愈合,继而腐烂生脓!
更令人吃惊的是,它的腰腹间,嵌着血迹斑斑的冰冷铁甲,那铁甲里头,遍布尖刺,每动一下,尖刺入骨,痛的能让人生不如死!
腐尸爬出石棺,它先是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匍匐着爬,尔后试着站起来,然身上的细线早穿透了它的琵琶骨,还洞穿了四肢。
是以,好几次,它都狠狠地摔倒在泥泞里,腐尸不甘地挣扎——
“琴七弦,你若乖顺大度,跪下向眉妩敬茶道歉,本王就饶你不死!”
清华贵胄、龙章凤姿的男子,拥着面容娇媚的女子,那女子美目含笑,单手摩挲着一管骨笛,柔若无骨地靠在男子怀里,居高临下的俯瞰着。
那骨笛雪白小巧,精致如玉,下坠嫣红络子,宛如鲜血浸染——那是管活人腿骨笛!
“七弦,活着,为我活着!”另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泛起,带着卑微的祈求和无止境的绝望。
它半跪着,仿佛又看到眉目稚嫩软糯的少年,被人剥皮剜心抽骨的场景!
浓烈如实质的悲伤汹涌而来,引出深入骨髓的悲恸,又夹杂焚天灭地的仇恨,这样的情绪,竟让它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
“呵,”冷不丁一声深长低笑响起,“天打雷劈,出妖孽,有意思。”
那嗓音盖过哗啦雨声,清晰的蔓延进夜色,像是碎冰纷扬,冷的人背脊生寒。
它黑瞳转动,才见不远的雨幕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顶銮轿。
那銮轿分别由八名身着紫裙的妙龄少女抬着,尖翘的四角垂挂乌昙金铃,四面坠珍珠白纱帷幔,顶上是枚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端的是奢华又气派。
隐约有松柏冷香从帷幔中弥漫出来,夹杂晕黄的暖光,在这凄清雨夜,竟显得有几分温暖。
它认得那乌昙金铃,这种乌昙又名优昙婆罗花,是南蛮九重殿的象征,殿主出行,必有乌昙!
断断续续的靡靡琴声从銮轿之中响起,于此同时,苍穹阴云飘散,暴雨骤歇,新月当空,如水银辉一泻万里,暮霭氤氲。
夜风徐徐,带起一角白纱帷幔,隐约可见有只修长如玉的手正漫不经心地抚在琴弦上,铺泄在轿中的衣摆,是繁复华丽的暗金色优昙婆罗花。
纵是一瞥,却是见之不忘的刹那风华。
它定定望着銮轿,喉咙有黑血顺着滴落,一道瓮声瓮气的嘶哑破音从它腹部传出来,“贵人,可要杀人的……刀?”
叮咚琴声一顿,浮雪慵懒的嗓音扬了半个弧度,“南蛮九重殿,出手皆浮尸千里,要刀何用?”
黑瞳紧紧锁着銮轿,它必须要留下来!
“鬼呢?吃人的恶鬼!”它继续说。
銮轿中的九重殿殿主似乎在考虑,隔了好一会,那淡漠如冰的声音问,“你被封棺中有多久?”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它毫不犹豫的回答。
整整十年,它日日夜夜都在抠打石棺,只为能爬出来重见天日!
“既是吃人恶鬼,本殿赐汝,八音鬼名,但能不能得到赐名,端看你能吃多少人。”那人的嗓音传出帷幔,幽远深长的很。
銮轿中晕黄暖光一抖,它抬头就看到一晃而逝的金黄,以及冷凛如坚冰的琥珀色眼瞳!
淡色诡谲,像是无机质的水晶,冷硬无情!
断断续续的琴声复又接连而起,八名紫衣少女同时提气运轻功,脚踩叶尖地抬着銮轿远远离去。
八音迈脚,朝着銮轿离开的方向,步伐缓慢但坚定地追了上去,即便每一步都是黑血浸染的脚印。
日出时分,八音追上九重殿一行人。
彼时,銮轿停在个巨坑前,坑上搭井字狭窄木板,正有十四五人依次站在木板上。
“明日辰时末,最后活着的一人,方可得到九重殿赐予的新生!”杏眼桃腮,面容冷肃的紫衣少女,淡淡地看了八音一眼,如此说道。
八音慢吞吞地走过去,站到木板上,才发现那板子很轻薄,只能容一只脚站立,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巨坑底,纠纠缠缠盘着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
紫衣少女勾起点嘴角,她一扬袖,漫天酱紫色粉末缤纷而起,淋了所有人一身。
八音站在靠近坑边的位置,离那少女近,身上沾的粉末也就最多。
坑底的毒蛇,仿佛嗅到腥味的恶狼,悉数嘶嘶吐着信子弹射飞起。
站在八音前面的,是一浑身血腥煞气的黑脸汉子,那汉子眸色闪烁,忽然反手一拍,竟瞧着八音弱小,想推人下坑。
八音突然抬头,黑瞳阴森悚然,惊的那汉子动作一顿。
八音不闪不避,一头栽到汉子身上,冰冷白骨的手指钳握住他的手腕,整个人往坑底摔。
“不……”那汉子惊恐失色!
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完,铺天盖地的斑斓毒蛇涌上来,层层叠叠,只眨眼功夫,就将两人缠在里头,半点看不见。
木板上的其他人惊惧不已,可也有狠辣的,为了活命,下手厮杀起来。
“它出不来了。”紫衣少女看着坑底,淡淡的道。
和她并肩而站的,是一身穿宝蓝色小衫的七八岁幼童,幼童摇着手上的拨浪鼓道,“万事难说。”
紫衣少女木挽目光落在坑底的某处,蔑色道,“万蛇窟,不会有活人,况,其他人皆是罄竹难书的大奸大恶之徒……”
“它还活着。”幼童摇头晃脑,笃定的道。
“水泱,何以见得?”木挽不信。
唤水泱的幼童弯眸一笑,他将手里的拨浪鼓摇的来哗哗作响,“十年的恨,十年的血海深仇!”
木挽嗤笑了声,“那又如何?此次练蛊,共计十五人,有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也有十恶不赦的囚犯,随便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那八音,人不人鬼不鬼,有口不能言,四肢不全,一身筋骨寸断,丹田破碎,还一身腐肉,更论,它是第一个跌下坑的。”
水泱弯着眸子,瞧着金乌西坠,他拉了拉木挽的袖子,嫩声嫩气的道,“木挽,我今晚想吃蛇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