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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高二的开学第一天,时一刚从楼里拐出来,就看见不远处小区门口林越推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等在那。
林越撑着车把手,单腿踩着地,时一慢慢走近。
林越看见来人,先是主动的打声招呼:“早啊。”
“早。”时一也回以同样的笑意。
还不等时一问,他就以迫不及待的向她展示:“我让我爸给我新买的自行车。”
“挺好看的。”时一仔细打量了下整体车身构造,挺好的,“就是这后座……是后来加上的吧。”显然,与整体男式自行车酷炫的画风有些不搭。
“恩,我想着可能需要,就让老板帮我多加了个后座。”
时一点点头。
然后相顾无言。
“你要不要……坐上来试试?”林越问得小心翼翼。
时一倒一反常态答应得很爽快:“好啊。”
令林越微微吃惊:“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那……要不你先骑去学校,我慢慢走着去也行。”时一顺势绕起了小心思,半玩笑半认真。
“别别别,我载你。”林越突的慌乱。
林越将车身偏过去些,好让时一更容易侧身坐上后座,时一微微挪动了下,调整了个舒适的点,林越敏锐地看出刚坐定的她无处安放的手:“你抓着我衣服吧,我会慢点骑。”
时一泛着微小的紧张,两手轻轻的拽着林越校服的两角。
“你真不怕自己掉下去啊。”林越低头看了眼被攥着毫无感觉的小衣角,时一仿若只是象征性的抓着两端小得可怜的布料。
“喏。”林越只得哭笑不得的主动拉着时一的手,让她好好抓紧些。
这些触碰从未有过的亲昵,却像日日习得的自然。
时一觉得是自己别扭了,这样不好。
“你别嫌我重就好。”她听话的任他摆弄着自己手心里紧抓的他衣角的布料面积。
等弄好这些,林越才放心的摆正车身,目视前方自信地朝学校的既定路线骑去。
“你等我很久了吗?”时一侧身并着的双腿随着车身微晃,她在后座上看着熟悉的街景试探性问着把控车头的少年。
“你怎么就知道我在等你啊?”林越怕时一听不清,回答时微侧着头,少年昂扬的强调从前头传来。
时一虽在心里咕哝着不然还有谁,但还是一时被问懵了,为自己擅作主张的带入噎得神色慌乱:“不是……我是说……”
林越没等她圆回去:“也没多久吧。”
顿了顿又说:“我想着一早就能见到你,就开心了好久。”
林越刚放暑假时便让他爸买了辆自行车给他,那时离开学还有两个月之久,他却对着崭新的车和新安的后座翘首以盼了一整个假期。这些暗戳戳的喜欢,他想一点一滴的表达,缓缓渗入到时一的内心。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完全接收到这些话里话外的情感,但他光是如此便整个人充盈着兴奋因子。
时一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一句:我也是。
她拉着林越衣角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林越最近真的很喜欢抢答,生怕所思所想被拦截在时一几欲说完的话下。
他第一次觉得暑假两个月有点长,他本想拉上何佑禹、尤翘楚和廖韵之好叫上时一一块随便出门去哪玩玩都好,结果却不巧放假没多久时一就和爸妈回老家呆了大半个暑假,好不容易等她回来,林越又想着借由暑假作业见个面,却又正好被总是临时抱佛脚抄抄写写的尤翘楚预订走了,时一本想说要不让林越拿些老师不怎么细查的作业来,帮他写点,进度快些,林越又推推拖拖地说着没事,可以向别人借,他也本只想让时一把作业留自己这,这样一来一回也能见上几面。他这个暑假也没干什么,补习之余偶尔拉上何佑禹找块场地踢踢球,也释放释放何佑禹高三的压力,剩下的大多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多半做题,暑假的前半段他就已做得差不多了,所以当时一提议要不作业拿来帮他做点时,他生怕被拆穿,再怎样,满满当当填写好的暑假作业和自己的借口不一致怎么说得通。
所以这个暑假也就这么干巴巴的过去了。
时一不知道此时该回应什么,才不尴尬不暧昧。
林越又说:“以后我载你上下学吧。”
高一时,时一不想显得太过刻意,偶有几次写作业至清校等来从球场回班拿包的林越,偶有几次班级值日林越主动帮忙说放学一块儿走,她也日渐习惯她刚收拾好书包准备起身,林越就隔着座位叫住她,让她等等自己,一题就好。
就好似他总担心她会跑了不等他一样。
时一有时候书包收拾的慢,再三在脑内确认一遍今晚的作业清单,该带哪些书回去;林越有时书包整理得飞快,见时一收拾得差不多了,抓准时机再一齐朝后门走去。
“不知道会不会拖堂。”沉默良久,林越显些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他了。
“没事,我在校门口等你。”林越赶忙回答,急于打消时一这些对他来说不是事儿的顾虑。
时一考虑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太好:“其实也不远……”
林越听这话,就知道时一想说什么,立马堵住她的话:“就这么定了啊,说好了,你别放我鸽子。”
现在不是远不远的事,是他想载她一起上下学。几乎就差一句跟我走吧。
已经进入学校路段,林越车速平稳,穿梭在或眼熟或陌生的统一着装的人流里。
时一不再拒绝,这天早晨的风很轻,少年结实的背触手可及。
在离校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
“要不就在这停下吧。”人流量越发密集,已掠过几张熟悉的面孔,瞳孔里一致放射着惊奇的情绪,她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安然地坐在林越的后座然后在校门口淡然的停下,“走一小段。”
尤翘楚挽着廖韵之的手腕走在路的右侧,见他们从身边骑过去,时一背着身对她们,面朝车身左侧,尤翘楚不管不顾的就在后头大喊:“你们俩!”
很顺利的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其实以学校为中心圈个圆一男一女同骑一辆车还是挺扎眼的。
时一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转头朝后看去,林越也很快理解了时一意思。
“好吧。”他其实不介意,但也听话的缓缓在路边停好。
他本也想从车上下来,推车陪着时一一块儿走一小段路,时一见势立马阻止:“要不你先去学校地下停车场停车吧,我等会翘楚和韵之,一会停车场口见。”
林越转头朝后看了下,尤翘楚她们见他们在前面停车正不紧不慢的踱过来,尤翘楚朝林越招了招手,林越也挥挥手回应。
“也好。”然后他脚放回踩踏板先骑向学校。
时一回头看了眼尤翘楚和廖韵之怎么还没跟上,就见她们小跑到时一身边。
“很大胆嘛。”尤翘楚把手勾上时一的肩,笑得不怀好意。
“想什么呢!”时一已预知到尤翘楚肯定会调侃一番。
“开学第一天,暗恋对象载着上学,幸福爆棚!”尤翘楚表情浮夸,又忍不住八卦,“你们不会是经过一个暑假已经在一起了吧!”
时一真是白眼翻上天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尤翘楚突然凑近,悄悄地说,“开学这两三天,教导主任执勤呢,专抓你们这些早恋的!”
“哪跟哪啊。”
“那你这进度有点慢啊,”看时一这表情,好吧,她想早了,尤翘楚瘪着嘴摇了摇头,“你这样不行啊,你和林越这剧龟速更新得我想弃剧了。”
时一只是回以一声生硬的“哦”字。
时一她们走到时,林越已经停好车等在那儿了。
尤翘楚眨巴着眼,竭力表现出不遮掩的暧昧,生怕在场的某人不知道她话里有话,拍拍他的肩:“新车不错嘛。”就像在夸一句小伙子不错嘛,有两下子。
新的分班通知前两天就出来了,尤翘楚和林越同在理科重点班,时一和廖韵之同在文科重点班,这个结果时一很满意的,虽说文科重点班不乏几个之前高一班级里的同学,可现在总算有个知心的好友一起。
文科统一在二楼,理科班分布在三四楼两层。
时一的教室正好在楼梯口旁,尤翘楚说了声:“中午记得一块吃饭啊。”
廖韵之嫌她碎碎念:“记得记得,哪次不是一起吃的?”
尤翘楚嘿嘿傻笑两声:“你俩就好好呆班里,等我下楼找你们。”
然后时一和廖韵之就进班了,林越和尤翘楚就继续往四楼走。
“你们俩真的是磨磨唧唧的。”尤翘楚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
林越没听清,尤翘楚心想算了:“没什么。”
江则跟时一一个班,时一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她没心理准备的是,新班主任主张男女同桌,其实文科班的男生本就不多,男女三比七比例,却又正好安排她和江则一桌,但也挺好的,总比别人来得熟悉,而且有一个段一当同桌,是再求之不得的了。
廖韵之是时一的前桌,平时课间总会转过身来找时一聊天,倒也不算是聊天,学习上的难题她更习惯和时一探讨,偶尔穿插些日常。自从和江则同桌后,时一渐渐习惯性的依赖江则,江则有时写题写得差不多了,会稍稍停笔休息会,看看窗外的绿色,又看看身边埋头苦算无果的时一。
林越那次对时一说,四年同班同学,却没机会成为同桌,他会觉得可惜。
江则时时在想,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他是幸运的。
高中的数学课越学越宛若天书,老唐负责文理重点班的教学。
那天的课讲评练习卷,很多常见的题型老唐省去了板书,而只是简单口述了下大致解题过程,可就连复杂些的大题板书也开始偷工减料了,不论什么题型在老唐讲来都是三下五除二的事,“这题不应该啊”。
时一倒也想像他说的这般的信手拈来。
老唐讲题前都会先问一遍学生,哪些题是大家普遍觉得有难度的,他会在自己的那份做上标记,然后就专挑这几题讲,其他基本没什么大问题的就留给同学们自己课后相互问了。
“选择第六题听懂了吗?”
班级一片静默。
“好,那接下来第九题是吧。”
这种情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这节数学课,时一始终处于信息处理滞后的状态,她刚消化完老唐的上一题,下一题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无奈只能先搁一搁,继续跟上后一题了,她就这么跳一题跳一题的听着这堂慢半拍的课。
江则突然传过来一张小纸条。
“下课我教你。”
“好。”
时一按照折痕的纹路折好传回去。
“时一,数学倒二大题你听懂了吗?老师讲完我又算了几遍,总觉得还是哪里怪怪的。”廖韵之满面愁容地转过身,怕影响同学自习,小小声地说。
江则眼底无以名状的柔色,撞入了廖韵之眼中。
时一气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一只需稍一摇头,江则就搁下笔,拿过草稿纸,开始讲题。
廖韵之有段时间发觉,江则最帅的时候莫过于此。
廖韵之经常性转向后桌,频频看到的画面是:时一和江则凑近,攻克着同一张的练习卷,还有……江则专注的看着时一解题。
江则耐心的一步步讲解解题思路,然后中途顿一顿,问时一这个部分是否听懂,他渐渐领悟到时一给出的反应所包含的信息,她若点头,他便继续往下讲,她若闷声不吭不表态,他便重新再梳理一遍刚刚的步骤,直到她完全理解。
他永远按着她的步调走,永远照顾她的情绪,永远不厌其烦的一遍遍为她讲解其实本相差无几的题型,可再碰到时它稍一转换下方式还是轻而易举把时一难住了。
然后廖韵之就又默默转了回去,此情此景,她都不忍心打扰。
一开始廖韵之以为江则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辅导”时一,好及时纠正,但久了,她发现其实更多的时候他在看时一,只是看她。
江则依旧是班长,副班长另有他人,时一没再参加竞选,比她优秀的人比比皆是,阴差阳错的副班长还是算了吧。
江则更多的时候提供给她的是无需多言的帮助。时一真的很感谢他的存在,就好似他存在本身便是为她排忧解难。
她一直不愿意麻烦江则,却又处处需要麻烦他。
时一通常第三节课课间,水杯见底,江则正好也喝完了,询问过后便拿起她空空的水杯,又很体贴地问廖韵之:“要不要也帮你一块装水?”
“谢谢啦。”廖韵之递给他。
后来竟固定如此,江则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她们日复一日的“打水小弟”,在第三节课课间拎着三人份的水杯走出教室后门。
时间久了,时一就真的很不好意思了,明明同时需要装水的是三个人,却总是江则一人跑腿,其实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人,廖韵之还只是偶尔几次的顺带。
江则只满不在乎地说顺便而已。
两三周后,时一想了想:“我们轮着来吧,一人一周。”
江则忍俊不禁:“那就一起吧。”
最后从江则帮时一变成了两人一起,在固定的时间点下楼装水。
同桌后的他们,“正好”、“顺便”是时一时常从江则嘴里听到的词。
“江则,你有空吗?”时一习惯性问题前礼貌地问一句。
“有。哪题不会?”江则立马停止刷题。
“要我帮你打水吗?我正好要去。”
江则的“正好”总能踩在时一刚喝完水没多久的当口。后来,即便时一暂时不在座位,江则也很自然的拿过她的空杯,不正好、不顺便,可她回来时,桌上已是满满一杯温水。
江则对时一永远有空、永远正好。
在时一对江则保留的高一印象中,他是不怎么吃零食的,偶有几次往学校的小卖部跑,也只是因为体育课当天忘带水杯买瓶矿泉水而已。
可文理分班后,时一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当他在午休时拆开某包薯片,两人慢动作播放般咀嚼;当他在电脑课上悄悄塞给她一颗糖,各自躲在显示屏后面双唇紧闭;他们分享着同一罐益达,融入寂静无声的自习中……
某个课间,时一和廖韵之勾着手结伴去厕所。
廖韵之试探性地问出口,尽可能是当做无数个不经意间的琐碎日常:“时一,你觉得江则怎样?”
“他很好啊。”时一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廖韵之犹豫着该怎么继续下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初中遇见林越的那三年,你会不会喜欢江则?”廖韵之细细观察着时一的面部变化。
时一沉默了一会:“他真的很好。”
除了“很好”她再也想不出更为贴切的形容词。
“哪个女生不喜欢。”时一隔了一会又说。
廖韵之也不可否认,江则的好令人难以抗拒。
“包括你吗?”
也许、大概、可能……会吧。
而事实是她喜欢林越,心知肚明。
“如果,就可能包括;但现在,不包括。”
在大家哗啦啦下楼去操场升旗的周一大课间,林越慵慵懒懒的跟在时一后头,假意漫不经心问出一句:“学习还顺利吧。”
“恩……还算是。”
“恩。”林越怅然若失。
时一手里攥着张演讲稿,边慢慢地走边碎碎念过稿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被班主任钦点成这周一国旗下讲话的班级代表。
每周周一的升旗仪式后,先是学校领导讲话,然后是各班轮流派学生代表发言,最后是教导主任点评上周的德育工作,而这周正好轮到时一班级。
稿子反复修修改改了一周,昨晚也顺了好几遍,时一想着尽量能做到半脱稿,可她还是抵不住紧张。
“我先去趟厕所,你们先走吧。”时一手心沁着汗。
刚才那节课,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在全校师生注视下上台演讲的事,有时看着黑板上“唰唰唰”的板书,脑子却突然放空好久,临下课前还灌了好几次水,越喝越渴。
廖韵之:“按准备的来就好了。”
尤翘楚:“放轻松,放轻松。”
时一点点头,拿着稿子就往公共厕所的方向走,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林越不吭声的跟在后面,看着时一哧溜一下就进了女厕。
“要不要我帮你拿着稿子啊。”时一刚进去,林越就站在厕所门口对着女厕的入口问。
无人应答,过了几秒就见时一折出来,把两张被她捏得边角微皱的稿子塞他手里,又灰溜溜的进去。
时一全程没怎么抬头看他,林越竟忍不住被她兀自紧张的可爱模样逗笑了,纸张还留有时一掌心的余温。
时一出来,径直走向林越:“谢谢。”拿过自己的讲稿。
她没想到林越竟跟来了。
“别紧张。”林越语露关怀。
“我没紧张。”时一嘴硬。
可她下意识深吸口气的细微举动出卖了她。
林越跟在一旁强忍笑意,觉得这样不太好,硬是克制了自己。
时一又“咻”的一下瘪了下去:“林越,我有点太紧张了,怎么办。”内心里的自己已经急得直跺脚了。
她也知道她太紧张了,可她越知道越想镇定,越做不到。
“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好了。”时一湿漉漉的目光更加水灵,林越的心也忽地被击中,某块地方柔软的塌陷下去。
他喜欢时一内心的坦诚,手足无措的求助于他,真真切切地问他一句怎么办,他会真实的觉得他才是那个被她真正依靠的人。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他没多想,就做了这个粉红的举动。
时一怔在原地。紧张感瞬间被羞涩取而代之。
动作完了,林越才慢慢涌上一丝延迟的难为情。
人群一致朝操场涌动,时一手中的讲稿被她攥得更紧,两人局促不安的呆在厕所门口看这看那就是不敢看对方。
“下周轮到我了,”林越看向别处,“换你安慰我……”说得小声。
29
廖韵之突然发了一条动态。
“突然想起一句话,我不会一辈子爱你的。你要相信,这句话的可信度为八成,还有两成是挣扎,徘徊,不甘心。”
时一在底下评论:“我把八成的爱留给你,两成的挣扎、徘徊、不甘往肚里咽。”
尤翘楚不明所以的回复一个符号:“?”
廖韵之半小时后把这条动态删了。
是尤翘楚按耐不住先在三人群里冒泡。
“叶承彦怎么了?”尤翘楚嗅到了一丝异样的端倪。
两分钟后,廖韵之回:“分手了。”
紧接着补充一句:“我提的。”
然后时一和尤翘楚各自在聊天界面前错愕了好几秒,缓不过神的是因为后半句。
她们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提起叶承彦了,时一也没太过问,尤翘楚更是没空过问。
廖韵之想说的话太多,故事里的每一件小事,小事中的每一个细节,更细致于叶承彦说话时的神态和词句间的情绪变调,都成为她印刻于心的反复揣摩,千丝心绪繁杂纷乱,随意抓起一头来讲,都是缠乱成麻的团。
但廖韵之只是神色淡然的输入对话框:“最后他伸出手想抱抱我,我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没有回应,他向前走了几步,我就往后退了几步,他执着得靠过来轻轻抱一下,随后我扭头就走,他说这么果断吗,头也不回,我就走得更快。”
此前是有多么拼命想要靠近,当下就有多么固执想要逃离。
尤翘楚不信,廖韵之有多喜欢叶承彦她是知道的,就算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也不相信廖韵之是主动解除关系的那一方,她看不进廖韵之噼里啪啦敲出来的一个个迟钝的文字,她直接拨出一通语音通话。
刚一接通,尤翘楚才说出一个“你”字,廖韵之已是无法克制的泣不成声,容不得尤翘楚试探性地说完一句完整安慰的话,她竭力抑制生理上的悲戚起伏,却只是徒劳的把控成断断续续收不拢的哽咽。
时一和尤翘楚都不再说话,静默得任由另一端的宣泄,她们什么都没问。
时一在校社团活动日,高一下快结束的后半学期,加入了播音部。
廖韵之好奇她怎么突然选择了,时一倒还算认真的思索后回答:“就挺感兴趣的。”
当然这只是答案其中的一部分,而廖韵之要问的是另一部分。
“你填资料表的时候一定是想着林越的。”廖韵之笃定。
廖韵之和叶承彦分手后,一切如常,比当初的求而不得后更为释然,最起码,表面上是。
时一点点头,又摇摇头。
除了高三年段仍在紧锣密鼓的备战中,高一高二的学生闲散而欢乐。
陈桠楠不意外的固守阵地,自始至终不受楼道里、操场上的嬉笑欢腾所分散一丝注意力,她就那么粘在座位上一科接一科的刷着题。
时一在操场上大致逛了会,每个社团在篮球场上都占有一个固定的摊位宣传,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四点的时候在阶梯教学厅还有社团表演,尤翘楚本想拉着她去,时一想想算了吧,就选择先回班,她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班主任下楼,然后在班级所在楼层的楼梯口拐角处相遇,他拿着薄薄的几页纸装订好的小册子。
“时一啊,一会这文理分科信息表传下去,让每个同学都核对清楚个人信息,确认无误后在最后一栏签名,放学前放我办公桌上。”
“哦,好。”时一乖巧地接过。
她一边往班里走,一边随手翻阅班级同学的文理填报意向。
其实大多数的决定都是意料之内的选择,理科的名单整整排了两页纸,文科也才只是半页多。林越报了理科,宋因冉报了理科,陈桠楠报了理科……这些都没什么好意外的,直至她的视线在文理名单分界线处凝固、呆滞,江则排在选文名单的第一个,理科名单截止的后一位。
“江则,文”
时一脑中“嗡”的一声,乱作一团,难免不令她联想到文理志愿表那天江则所说的话,但她隐藏了自己可有可无的好奇,在将文理分科信息表传到江则面前时,也只是神色如常地递上准备好的黑色水笔,静候在旁。
时一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陈桠楠,又干巴巴地等着每一个回班的同学确认签名。
她始终翻在印有林越信息的那一页,失神地看着这两个组合而成的字良久,似要穿透。
江则坐在原位,在教室另一头注视着时一凝滞的背影。
直至窗外突然传来一致的口号声,才打破这份互不相干的静默和谐。
是高考临近前的动员,高一和高二同学组成一团在教学楼下整齐划一的呼喊着口号为高三生助力,学长学姐一致趴在楼层窗栏上向外探头以同等热情的欢呼回应着学弟学妹们的用心。
时一被鼓舞人心的振奋拉回当下,也不由好奇的挪动脚步往窗边走。
楼下热烈激昂的加油助威后大家围成一圈,中间空出一大块场地留足活跃空间表演。
林越站在外围人群里,仰着头,朝着班级所在的窗栏处高举着手挥动,又生怕那儿的人没留意到,又加大了摆动的幅度。
下午五点的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落在白净的短袖校服上衣。
时一在楼层上,缓缓从墙边露出右手略有羞涩的微微晃动,渐渐舒展的笑,都朝向他。
林越看到时一的回应,像个得意的孩子,又忽地脱离人群向她的方向加速奔来,在教学楼口消失。
时一仍站在那,看着无比闹腾的人群,内心隐隐期待,她在心里默读着秒数,1、2、3、4、5……66、67。
她听到楼道口由远及近,渐渐放慢的脚步落地声,实实在在又踏得她心慌无比,最后在班级后门口止住,彻底无声。
“时一。”林越在时一身后隔着一整块板报的距离。
林越最近很喜欢喊时一的名字,一遍遍的喊,却大多情况都没什么事,只是临时起意,就好像事先并没什么实质性的理由,喊完才后知后觉该说些什么好,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却总是时不时的不受控脱口而出。
他每每喊时一名字,越发觉得她的名字熨帖温心,而时一总是茫然的转向他,满脸堆着问号。
“没什么,”他声如蚊呐,稍稍别开了眼,似有罪证不敢正视,“就只是……只是想叫叫你。”
林越无论何时喊时一,哪怕次次如此毫无厘头,她总会不厌其烦的回应他,她一直在那,就那么在那。
时一背着光转向他。
林越挠挠头,偶有少年的局促:“我还以为你在哪呢,在操场找了一圈。”
“我刚回班不久,逛完社团的摊点,就没去看社团表演了。”
“我刚去玩了些小游戏,想着应该拉上你一起的,但你既然想呆在班上,那就一块儿呆着哪也不去了。”
你站在那,我们就哪也不去了。
林越说得很自然,是时一不断延伸的想象让她脸上微微泛红,林越没觉察出来。
江则站在时一身边,包括刚才,他们彼此招手,他都显得多余。
他唯一比林越看得真切、了然的,是时一悄悄红透了的耳根。
林越从课桌抽屉拿出习题册,还特意挑了本语文的,卷着笔袋离座,走到时一身后空着的位置坐下,哗啦啦地翻着页面。
“今天李女士布置的作业是第几页来着?”
“八十九页的期末测试卷一。”时一边说边转身把文理分科信息表递给他。
林越在时一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其实已经翻到了那一页,他明知故问,偏要找些有的没的刷存在。
他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他内心暗骂了句幼稚。
不过他是真没记作业的习惯,全凭印象,时一是知道的。
林越只是大致看了眼面前的表格,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正准备落笔,就见前面的人身躯突然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倏地转身,在他刚写完一个横的笔画,试探性地问一句:“你……确认清楚了吗?”
林越木讷的点了下头。
时一疑惑的把信息表摆向她的方向,再次确认一遍,嘴里低声流畅地背诵着一串数字:“你手机尾号好像是63不是68吧。”
对于林越刚刚的肯定,时一显些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林越又定睛细看了一遍,手机号码那栏的确打印错了:“是63。”
“你把错误的手机号划掉吧,然后把正确的写在下面,插缝写小点应该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的。”
林越拿起黑色水笔,笔尖在即将触及纸面的上方处突然停顿,想了想又搁下,时一看着他拿起、放下,本想他修改完就收走,却不见他有下笔的意思。
目光从纸面上离开,稍稍抬眼就正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我字太大,写小不好看,你帮我写吧。”林越把自己的笔交到时一手里,还帮她摆正信息表,十分在理的模样。
时一犹豫了一下,就握着林越的笔,笔杆上残留着他掌心的湿濡,低头认真而顺畅的帮他修改好错误的手机号。
时一写的每一个数字,都能一点点勾起他嘴角的弧度,不是那种一一对照的生涩,是熟记于心的自信。
在他敏锐的捕捉到时一几近无声的说话气息里竟是自己排列组合而成的手机号的那一刻,他眼里流动着的是明亮愉悦的色彩。
“好了,应该没问题了,”时一收笔,盖好冷落在旁的笔帽,“要不你再看看?”
“时一,”林越又再次喊了声她的名字,无比真挚,“我们当了四年同班同学,却没机会成为同桌,会不会有点可惜。”
他最近总在回忆,回忆那三年他与她的重合点,除了他总是一次次恬不知耻的在时一登记作业时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抄着语文作业,除此之外呢?还有些什么?
时一错愕在那,刚微张嘴,林越就抢先一步回答:“我会。”
他说得坚定无比,音量因急于肯定在空旷安静的教室内而稍显大了些。
时一可以感受到身边陈桠楠翻页的声音停止了很久,眼角余光的延伸,所对的江则的方向,也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了来。
“我会,”林越又再次强调了一遍,确认时一真的准确接收到他的信息,“我会可惜。”
时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咫尺少年满是期待的面容。
高中后认识的林越,总是“稍有不慎”刷新她的印象认知。
他比她以为的,更招人喜欢。
“如果……如果我也报了文科呢。”林越气势稍显不足,弱弱地问出口,小心翼翼地捕捉着时一细微的神情变化。江则可以,他也可以。
“你学理挺好的。”时一眉眼低垂,拿过信息表,收好,当下她真希望划掉她名字后面的“文”硬生生地改成“理”。
林越坚定的对她说他会,没成为同桌他会可惜,而当初的她也想随心而行对他说,林越,我跟你学理吧。但这种一股脑的决然很快被成绩排名的冲击抑制住了。
高一的最后几周过得很快,期末考试结束并没立刻放暑假,留校讲评试卷三天外加半天闭学式,老师改卷效率太高,留校讲评试卷的第三天早上各科成绩就出来了,下午年段排名表已列好,文理科的班级分配也安排好了,就感觉一天之内,做好了所有的学期收尾,校规定学期结束时平时存放在班级内的书本一律清空带回家,不得留存在课桌或者书柜内,大家边收拾边叽叽喳喳的询问身边的同学高二被分到了几班。
一整摞的书,书包是塞不下了,多余的也只能抱着回家了。
大家都把该带回去的书叠在桌面上,站在教室后方看,课桌内空空如也。班级内闹腾的男生不少,本来教室也不大,组与组之间的过道并不算宽,却还是撒开欢的推推搡搡,路过时一这桌的时候一个在后面没把握拉扯的力度,一个在前面侧身躲开,正好撞上时一的桌角,桌子偏移的幅度过大,在桌上摞起来的高高的书顷刻间全成了牺牲品,伴着周围几桌女同学的尖叫。
两个追闹的男生也停止了,僵在那显得分外无措,慌乱得忙说对不起,弯身想帮忙将散落一地的书都捡起整好来弥补因自己的失误给同学造成的麻烦。
时一和陈桠楠一桌的书都散在四周混在一起,陈桠楠全程没说话,只是蹲在那一本本捡起,旁边的男生更显尴尬,帮忙的动作愈加笨拙。
“没事,我们自己来就好。”时一先出声缓和气氛。
直到一本学校统一分发的笔记薄正好落在时一面前,封面上没有名字,时一打开内页,好知道是她的还是陈桠楠的。学校每学期都会发一整套各式各样的本子,诸如作文本、英语小册纸或空白的笔记薄之类的,其实大多都用不完,成为学生平时做题时随意抽出一本的草稿纸。
陈桠楠有个习惯,她会拿一种各科老师使用率不高的本子当做专门的草稿本,大多情况下,大家都随意撕一页在上面寥寥草草的尝试各类解题思路,草稿纸上东一块西一点的插空写,用完就丢,但陈桠楠不一样,她会规规矩矩的从上到下的用完一页再翻开另一页,每页纸的左上角都会标好是哪份练习的哪一题的草稿,她的好习惯为归纳错题和检查解题步骤提供了很好的做题痕迹,所以时一总能在陈桠楠做练习时看到放在一旁随时待命的“正经”的草稿本,后来时一也借鉴了陈桠楠的好习惯,以至于现在混乱在一块儿的书,无名无氏无标记,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谁的。
时一随手翻到一页辨认字迹,却不小心看到夹在密密麻麻的理科解题过程中突兀的中文“林越”,字很小,被好几个斜杠划掉,试图遮盖销毁,但不彻底,她一眼就认出。
仿若受到一记重锤,喉咙干涩说不出声,这种相似感,就如她平日里想题无解时随性的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却不小心反复写了好几次“林越”这两个字,又惊得赶忙讲草稿纸揉成团扔进废纸篓里,好似整个心思都落在那了,回不过神来,整份习题磨磨蹭蹭地写完,却仍记挂着那个名字。
半天才吐出一句蹩脚的话:“桠楠,这你的。”
时一把草稿本合上还给陈桠楠,在归类整理的陈桠楠抬头看了眼,轻轻嗯了一声,接过。
她以为,她所以为的陈桠楠是那种除了学习,其他一概妄想分得她半分精力的好学生。
她想错了。
有些细微,在此时,终于得到了合适的正视。
为什么林越来座位找她时,身旁的陈桠楠笔尖总会带着迟疑,写题、翻页的速度也稍慢了些,时一之前一直仅以为是因为林越来找自己的关系而干扰了陈桠楠的思路,并没太过多想,现在,这些微弱的纹路渐渐清晰。
校门口人流涌动,肩上的书包很重,抱在怀里的一摞书很沉,她担心一不留神再次被撞散,那就真的太狼狈了,所以在书越发往下垂时她总时不时向上抬一抬重新调整下手势。
她的心绪跟身体承受的重量一样沉甸甸的。
林越突然站在她面前,挡了她的去路,不等她多说什么就自然地接过她手里书。
时一被这突然伸来支援的手和因自己一下子释重的手臂,讶异的目光顺着对方刚劲有力的手臂对上林越澄澈的瞳孔。
“走的还挺快,也不等等我。”林越似有怨念,“书这么重,也不知道让我帮忙。”
“还行。”时一没好意思,欲从林越手里拿回自己的书,“还是……我自己拿吧。”
林越未卜先知般,时一刚稍有动作,他就灵敏的半转身背过去点:“我倒希望你多麻烦麻烦我。”
林越的声音不轻不重,正正好能飘进时一耳朵里,时一刚刚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拉了拉书包的背带。
“毕竟下学期就分班了。”林越又说,突又义正言辞道,“但你还是能来找我的,实在不行,我去找你也可以。”
林越说这话时别扭的像个四五六岁的孩子,他那时总以为他们的关系飘忽脆弱得需靠那一道道难缠的数学题巩固,似是只有数学题的存在,时一才会多向他靠近几步。
有时时一会一连下来问好几道,一半的习题她都无从应对,林越刚讲解完一题,她又小心翼翼地翻页,指着另一题,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察言观色,然后温温吞吞地说:“还有……这题……”
时一在数学题面前显得分外不堪一击的怯懦,她甚至一度自我怀疑能不能学好它,如果她多独自较劲些,是否也能顺顺当当的得出标准答案。
可林越总能适时出现,站在呆滞地咬着笔杆的她身边指出自己的解题漏洞。
数学题和林越俨然就是一个共同体,林越搬着凳子坐在时一身边,他们挨得很近,构成了高一的后半段时光。
连一贯对语文放任随缘的林越,也渐渐在成绩上有了起色,而她还在一步步的摸索,投注大量的精力才换来期末考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成绩。
“林越,谢谢你。”高一的最后一个从同一个班级里放学出校的傍晚。
“你别说得好像……说得好像我们以后没可能的样子。”林越因为时一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见时一一时语塞,他又慌慌张张地补充说:“我是说,我们以后还是可以一起做题的,我语文成绩还不稳定,剩下的两年……你再教教我,可以吗?”
林越最后的那声“可以吗?”说得轻柔,绵绵柔柔的,有着殷切的期盼。
“恩。”时一为自己这莫须有的难为情,一直不太敢直视前方,只是一味地看着脚下的路。
林越心底缓缓地舒了口气,差点露馅。
26
时一推门而入,足球部开足的冷气扑面而来,正对林越,她当下内心诧异了下,想想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越见有人进门便抬头打了声招呼,时一特意选了个稍稍斜对角位置坐下,看着他低头入神地在习题册旁的草稿纸上演算,又不好过分一直盯着对方看,百无聊赖的在座位上东瞅瞅西看看,然后又被他专注的神态吸引了去。
“选理?”尤翘楚率先打破平静的局面,上半身微微往前探了探,大致瞄了眼林越所做的科目和进度。
时一利落的把视线收回,看向尤翘楚。
“可能……也许吧。”林越不确定的犹豫着。
尤翘楚又把问题抛给一旁傻愣的时一:“你勒?”
在座的三位目光立马一致投射至时一身上,时一本只想安安静静坐着听尤翘楚能和林越唠唠嗑磕些有的没的,没料到话题主角转换得太快,自己一下子成为了事件的中心点。
林越很认真在等她回答,她余光里他关注的目光锁定,似要精确捕捉她启齿的每一个字句,令她无端的紧张,然后慢吞吞的说出一句:“不知道。”
话题戛然而止。
这种气氛很怪异,林越在写题,翘楚在教韵之微博评论——就表白墙这事如何能增长她正牌女友的气焰,体面的逼退不必要的骚扰。就她一人,没带习题没带手机,干愣着旁观,着实像个傻逼,本想来足球部午休的,可林越在对面,她又不好意思就这么当着面趴桌上小歇一会,太肆无忌惮了点,她太顾忌形象了,特别睡相这类如此毫无防备的状态。
冷气吹够了,她想了想还是去班上看会儿书,背背政治好些,虽然热了点,闷了点,但不至于现在这么局促不安,刚起身才微微拖动了椅子,发出与地面突兀的刺耳摩擦声,尤翘楚就警觉地拦住她问:“上哪儿去?”
“空调吹得有点冷,我回班休息背会书,政治书在班上。”她很勉强的胡诌一个借口逃脱。
尤翘楚不信,林越虽什么都没说,但拉开他所在位置的抽屉,取出空调遥控器,调高了几度。她俩看向了调控遥控器的声源,那几声按键的“滴滴”气氛骤然凝固,林越调好后又放了回去,关上抽屉,继续写题,浑然无觉,可笔尖又顿了顿,然后才抬头正面迎上时一,不确定的建议着:“要不……你把政治书拿到这里来背吧?”
时一不知怎么回他。
尤翘楚看看她又看看林越再看看她。
“你可别傻,外头得多热啊!”尤翘楚光是想想室内外的温差,就满是嫌弃。
“是你太吵了。”时一倒很不客气的把问题归咎于尤翘楚。
“哦。”尤翘楚干巴巴的发出一个单音节,只能勉强随她。
室外是热了不止一点,但是自在多了。她不紧不慢的往教室的方向走,寻思着彬哥什么时候会找她谈话。
这次半期考刚结束没多久,紧接着月考也近在眼前,当还在归整上场考试的错题时,下场考试的准备也容不得半点懈怠。就上次半期考成绩排名和近期学习情况合着各科老师的如实反应,班主任时不时会单独叫班级同学在午休、自习课或放学去办公室面谈。
班里人面谈过的已经有一大半了,除去个别她认为学习稳定名列前茅的不必多此一举,比如江则、宋因冉、林越(如果暂不论语文的话),也是时候轮到自己了,光是这么想想,也还是有点心虚,暂不说班主任会不会来找她,光是她自己也并不满意。
楼道拐角处准备上楼时,险些和来人撞上,好在适时止步了,没看清来人先是条件反射性的开口说声对不起,然后抬头,发现是刚好下楼的江则。
“额……江则。”
“回班?”
“恩。”
“吃冰棍吗?”他站在那,与时一隔着半臂宽的距离,就像一场酝酿已久的邀约,话题衔接得恰到好处。
“不……”她正要脱口而出的“不用”二字拒绝,脑内却不由自主的一闪而过那已成型的实物画面又勾起了口腔对阵阵冰凉刺激的如实渴望,“吃。”她重重点了下头。
江则请的客,一根冰棍成功成为了她学习道路上的绊脚石,她被这个夏天收买了。
小卖部不远处有颗百年老树,树干很粗壮,枝繁叶茂。弘毅建校148年,它也就存活了148年,字碑上凹刻着它与校史。
江则建议去那坐会儿,她同意了。
树很大,围台较高,他们借着旁边的一小节台阶上去,在绿荫的遮蔽下在其边沿坐下,她垂晃着腿。
“想好报文理科了吗?”
“文科吧,”时一把最后一口冰棍融在嘴里,“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吃得很快,水泥地升腾起的热气,暴露在38摄氏度的高温天里的冰棍,正一点点顺着最外层往下滑,除了嘴里的其他以外地方都不是冰棍最终的归宿,时一容不得自己慢条斯理地看它一点一滴消融在艳阳天里化作一摊粘腻的水。
比起刚才对尤翘楚的回答,这次她倒显得多了几分笃定。
附近没有垃圾桶,她两个指头捏着根光棍转着玩,她也就呆呆的盯着看,不知如何处置。
“我如果跟你说我也想报文科呢?你会不会觉得意外?”江则很体贴的把时一手里吃完但无措的棍子拿过来,连同自己的那根一并塞进刚刚还没丢掉的塑料包装里,暂搁一边。
时一先是一愣后很礼貌的再次道谢。
“不意外。”时一摇摇头,说得真诚。
江则略有惊讶,转头看她微低着的侧脸,耐心的等她下文。
“你学文学理都很优秀,”语气里不无羡慕,“你如果跟我说,你突然腻烦了理科既定的颠来倒去的公式理论,想寻点死板而啰嗦的概念意义来挑战大脑负荷,我也信。”
“是吗?”江则反倒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就这么欠虐吗。
“我每年看新闻公布各省文理状元都惊叹他们简直挑战人类智商极限。”时一身体微微往后撑了点,看着头顶一片绿叶悠悠的飘到脚下的那块地上,“文理状元只有一个,而你是这批入围者,最起码在我认为是。”
“我就这么优秀?”江则反问时一,捕捉明眸中流转的笃定。
“是啊。”时一拖着尾音带着俏皮的笑。
时一微微歪头看他,那一刻江则恍若是自己被她眼中明亮亮的太阳恍眼了,他很想伸出手,将手掌放在她的头顶搓揉,来回击她难得表露的可爱。
江则目光不自觉便停留在时一拢在耳后的柔顺黑发:“你头发长长了。”
“恩,挺快的,一不小心就这么长了。”时一低头看着自己那安分地贴着校服的直发,她挺直了脊梁,手伸到后背触着最末端的发尾比着,差不多在肩胛骨位置再微微向下,上一个夏季,才勉强及肩,掩饰不住的满意,“夏天到了,该扎起来了。”又苦涩的笑笑。
“什么是意外?”江则突然反问道。
“意外?”时一不解的看着他,想问他现在说的是哪件事还是指其实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这个名词解释。
“你说你会报文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则说,“而我想问,什么样的算是意外会让你选择理科。”
时一想了想,该怎么好好跟江则表达这层意思:“当我感性战胜理性,一时想不开效仿你找罪受的时候,就算是意外。”
时一打趣的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江则已经不动声色地窥进她心底的那层含义。
“我希望在文科班能见到你,时一。”
江则后来在文科班的日子时常想起时一对他说的这句半遮掩半真实的话,他好几次想对时一“招供”自己的内心。
而时一一直以为只有她一人知道这个不外宣的小秘密——她时时在面对林越,徒劳地竭力用理性克制感性。
他想接管她的无端任性。
她现在口中的这句话:“你真任性。”
他全当是彼此约定的另一种说辞。
“但你有资本。”时一嗫嚅道,只有微乎其微的气息,有些事她得承认。
除去此,他们聊了学校周边新开的一家寿司店好评如潮,聊了学校对面的文具店里新进的某款中性笔出水顺畅,聊了最近食堂的各样菜式咸淡如何……
“下午第一节什么课?”江则问。
“政治。”时一答。
“要小测来着。”他似才反应过来,但语调平淡镇定。
“恩。”
“你背一遍吧。”江则探寻道。
时一满脸写着疑惑,什么意思?
“我昨晚临睡前看了眼,也不知道记住多少,你把知识点背一遍,我就这么听着,相互强化下记忆。”
时一同意了。她清了清嗓子,微微挪了挪身子,而后缓缓开口。
午休时段的校园很安静,在百年老树的庇荫下,只剩蝉鸣,他静静地坐在时一身边,听着她清晰流畅地背诵着每一个熟悉的知识点,心满意足。
他很庆幸,青春里的某个午后,他私心的把她留着身旁,共享着某个时间段,听她背诵自己早已熟记于心的内容。
他没告诉时一,他很喜欢听她说话,不紧不慢、徐徐道来,叠加着时光里的故事在此刻晕染、蔓延,他会开始想象她每一个人生阶段的模样,就像透过当下遇见那个背着手站在老师跟前端正背诵的小学生。
背完了,时一转眼看他:“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他笑得暖,看着阴影外的那片灼热的光,“这个夏天很长。”
“恩,上个春天很短。”时一点点头。
而夏天藏着春天的心事。
“回班吧。”时一轻巧地跳下台,随手拍拍裤子上的灰。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后桌拍了拍她的肩递给她一张小纸条,暧昧的挤眉弄眼:“江则给你的。”
时一没展露过多表情供他解读,只是礼貌的接过,说了句谢谢。
她展开,写着:小测很顺利,放学一起吃寿司吗?
她本想说不用了,毕竟她什么也没做,可刚要在小纸条上提笔回复,还没落笔,班主任就进来了,她赶忙将小纸条塞进练习册下面,继续写着答了一半的题,班主任在桌椅过道上来回巡视了一圈班级同学的自习状况,确定大家都在好好利用时间,没人开小差,然后很自然地在经过时一位置时轻声说了一句:“时一,你跟我来一下。”就往教室门口走去,她大致心里有了底,也就很坦然了,把作业放在一边,听话的起身,跟在班主任后面进了年级办公室。
班主任在自己办公桌前坐定,然后示意时一也坐在旁边那张凳子上,时一摇了摇头:“没事,我站着就好。”
“可能要一会时间,没事,坐下吧,就聊聊天。”班主任言语温和。
时一内心挣扎了一下下,还是选择坐下。
“本学期的大小考试成绩心里都有数了吧。”班主任从抽屉里拿装订成册的年段成绩排名单,翻看到时一那一栏。
时一点点头,主动承认:“恩,不理想。”
“不是说不理想,”班主任摇摇头,“老师只是觉得你可以更好。”
时一不说话,她不知道她可以好到哪程度,但她心里有底,她知道还需努力得更多。
“老师想听听你对自己现阶段学习的认识,和对文理分科的想法。”
“理科成绩太平,文科也不够突出,与其他同学的分值拉不开,名次进步幅度小。”时一清晰的分析,她已经在心里事先预演了很多次。
“恩。”班主任点点头,怕串行用手指着名册上的信息比对着看,就她目前的各单科成绩与在她排名之上,综合分年段前几的同学比较,分值具体差距在哪,哪些科目还能更好点,总分还能再拔高多少……
恩,这些她都懂,她还是很有礼貌的聚精会神听着班主任讲话。
班主任对学生很用心,他分析的每一个点和给出的建议,都是建立在真真实实地掌握该同学的具体学习情况,细致到有一本专门为班级同学而准备的笔记本,里面记录了每一个学生的各科学习情况和从课任老师那所了解到的信息,不同颜色的笔加以备注强调。
谈话中途会偶尔翻开笔记本翻看是否还有重要的讯息被自己疏漏:“过几天就开家长会了,到时文理分科的事也该定下了,回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讨论下再提交文理志愿表。”
“谢谢老师。”
似是全世界的人都在同一天催促着她做出某种抉择。
她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地球在运转,她停滞不前就是倒退,成绩带来的不欢愉感是会令人下笔沉重的。
她翻出习题册下的小纸条,毫无心思:今天就算了,改天吧。
刚刚在草稿纸演算到一半的步骤已经毫无记忆,又不得不从头来过,她暗自无奈的叹气只得是一抹无声的气息。
时一机械的推算、不对、划掉、重新、不对、再划掉……她最后放弃了这一道题,而很不幸运的,接下来的其他题目她大多都没能算出结果就夭折在密密麻麻的草稿中,直到下课放学。
林越来问她是否一起去操场看球赛时,她很挫败的回复:“我想回家。”
“好,我跟你一起回家。”
好几次好几次……喜欢要呼之欲出,所以她选择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