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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又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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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时一到班时,人基本已经就位,各个小团体簇拥一团,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时一她们从后门进的班级,所以一下子便看到了林越所在的位置,她故意没往那个方向看,也刻意尽量绕道躲远些,选择一个相对保守的距离坐着,不过也还好他当时正在和江则聊天,没太注意周围的动静。她有点难为情,为傍晚的一时冲昏头,事后她其实开始后悔了,现在面对他只觉得羞愧至死,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就算时一有心避而远之,但宋因冉并不理解她的苦楚。眼尖的发现林越周围所剩无几的空位,嚷嚷着:“时一,那有空位。”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那走。

    时一只得紧咬下唇,以表达自己的抗拒,但却拗不过宋因冉的执着。

    她怎会不知道宋因冉赤裸裸的诉求,明里暗里都汇成了“她喜欢他”。

    时一能怎样,她只能默不作声的迁就着宋因冉,被她推搡着一步步步入延伸向林越的光明大道。

    刚坐定,班主任正好从前门走上讲台,宋因冉没来得及与林越打招呼,就听见彬哥在前面做自我介绍,大家也就都安静了下来,端正坐好,紧接着就让同学们去班级门口的走廊按身高从矮到高排队,然后男男女女交叉着往里走,同学们从左至右,从前往后的顺序坐。

    在这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春期,老师为防早恋,选择同性做同桌,又为相互督促,以保证学习效率,选择男女交替排位,所以最后安排完座位,纵观全班的局面便是,每张同性课桌旁皆是异性。

    在排队时,宋因冉数着旁边男生队列里林越的序号,又暗自参照班级排位规律,比对自己所身处的位置,虚心拜托周围同学,对换队列站位,终于如愿换了个林越前桌的位置。时一都看在眼里,而她顺其自然,与陈桠楠为一桌,排在了宋因冉的斜前方第二组第三桌,较班级中心的位置。

    “现在你们所坐的就是今后班级的固定座位,如果往后有某些特殊情况,个别同学的座位会稍加调整。如果有同学因视力问题,需要往前排调的现在可以举手示意下。”彬哥巡视了一圈,全班鸦雀无声,

    “那就这样确定下来了,为大家的视力考虑,以后每两周自觉换一次组。”

    大家都齐声回答是。

    “那接下来就是这次班会的主题,竞选班干部。”彬哥转身面向黑板拿起白色粉笔写下这次竞选的职务,有正副班长,学习委员,文艺委员,宣传委员,劳动委员和各组组长。

    本想让同学们逐个走上讲台进行自我介绍,若有中意的职位想参与竞选,也可补充自身的竞选优势拉票。可因为时间有限,最后变成了省去自我介绍环节,直接由参与竞选者的上台陈述。

    时一认真听着彬哥讲话,心里想着傍晚她对林越的承诺。

    奈何放在抽屉里的手机来了消息,震动了整张铁质桌子,发出嘟嘟的声响,她一个激灵,立马拿起手机,尴尬的看了眼仍在讲台上振振有词的讲解班规的班主任,还好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彬哥刚还讲到教学楼内严禁私自使用手机,她为躲过一劫暗自舒了口气,又对陈桠楠说了声抱歉,最后才将手机解锁。

    “QQ:你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来自“他”。

    时一给所有的QQ好友都备注上了他们的本名,放置在对应的分组里,关系亲近些的则除去他们的姓氏,另创建一个组别,放在所有组别的最前头,以方便寻找。但唯独林越不同,他既没被署上自己的全名,也没放在本该的“初中同学”分组里,更不是亲近的人。林越的特殊性使她不愿将他与其他人对等,又不想生硬的备注上他的姓氏,最后索性选择重新创建一个独属于林越的分组,放在最后一栏,以试图斩断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并一再的暗示自己别无事献殷勤。她曾无数次将分组栏划到最底层,点开,看他在线或者离线,然后又关闭。她的这个习惯就这么反反复复延续至今,只是为了确认他的确实实在在的存在于她的好友中,或明或暗的QQ状态,似是证实彼此的某种联系,就像她特意为他在心中清了一块地。

    她也曾给林越换过无数个备注,简单些时单字“林”,如果你要问她为什么不是“越”,她会觉得过于亲昵曝露了心意。矫情时也曾备注过“别找他”,天真的以为对自己决绝些便可“相安无事”,却始终受困于“喜欢他”的魔咒中,不得脱身。但这份紧紧守护的小心思却熬不过漫漫长夜,她蜷缩在被窝中,周身紧靠着实物的踏实感,之外便是被一份虚无的黑暗笼罩,大胆将他的备注改为“我喜欢你”,就好像真的将这份隐藏的爱意在对话框中编辑发送了出去。她就这么靠着仅存的臆测与幻想聊以**。

    三年却从未联系过,空白的聊天记录足以验证。

    尤翘楚说她,追不上,却停不下。

    而如今,打破这份空白的是他发送过来的一个带着墨镜,嘴角闪着光的得意表情。

    时一朝他所在的方向往后看去,他一脸得逞的邪魅笑。她自是知道他意有所指。宋因冉以为时一在看她,满脸疑惑。

    时一看了眼彬哥视线所及之处,确定安全后,微微低头,在书桌抽屉的掩护下,快速的在手机按键上打下几个字“我没忘”,然后调至静音,放回课桌抽屉里,楞神了几秒后,考虑到林越万一再有消息来,又很挫败的把手机调成震动,揣进兜里。

    她暗骂自己没志气。林越却不再回话。

    林越在后头将时一连贯的手足无措看得一清二楚,对着她的背景抿嘴偷笑。

    令时一吃惊的是,竞选者一个接一个的上台发言,占据了班级三分之二的人数,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不过也合情合理,以多年的学生经验来看,但凡往后参评奖状亦或是期末等级评定为优的皆是平日任劳任怨的班干部,大家自是蜂拥着想谋求一席之地。

    而真真正正对此不屑一顾的则是静坐在时一旁的陈桠楠。

    “你不想去竞选些什么职务吗?”时一很好奇。

    “这些琐碎,只会干扰我学习,高考凭的是一纸成绩,这些也不过是为自己的人生履历添色,再多的荣誉与奖状也敌不过最终实打实的分数。”

    时一默然不再多说什么。

    江则最后以绝对的票数优势成为班长,已是时一料想之中的事。楚妤获得了文艺委员以一票之差取胜。而最为意想不到的是宋因冉竟也同她一样竞选学习委员,且两人以相同票数并列第一。

    如果是别人她当然不会多虑,但一天的表现,令时一很难不把她的踊跃与林越联系在一起。

    班主任本想以举手表决来定最后学习委员的归处,江则却突然起身,站在靠后的位置上,面对全班,向班主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师,刚才您漏选副班长,不如由宋因冉担任学习委员,时一担任副班长的职位,也省去了一道竞选项目的程序,一举两得。”

    引来的是全班一片唏嘘。

    时一很尴尬的坐在原位,看着黑板上,黑底白色的写着与宋因冉一样笔画数的正字。

    大家都在猜忌种种原因。

    而林越只是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身边是江则倏地起立与坐下椅子摩擦地板的尖锐声。

    班主任赞同江则的提议。在右边那块显示结果的黑板上,正班长江则的下面,一笔一划写下“副班长:时一”。

    宋因冉心满意足的得到了学习委员的职位。

    她只是觉得江则为何没把她与宋因冉的职位对调,全凭偶然。

    班会结束后,大家都收拾着准备离开教学楼往宿舍走去。时一走到后门时,江则叫住了她,将一张表格递到她面前:“这是刚从班主任那拿的表格,你就负责女生宿舍,让她们把QQ和联系电话等资料都填好,每个人都要加入新建的班群。”

    同学们一个个的往外走,时一自觉的退到边上,以免挡着门口,一时之间还没进入作为副班长的工作状态,但还是认真听江则交待事项,舍友们见状和她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林越经过身旁时,在时一的余光中,他的视线并未朝她这偏移分毫。却拍了下江则的肩,特慷慨的说了句:“我先走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把时一拱手相让,拜托江则照顾好她,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既视感。

    而这全是时一的错觉。

    江则只是笑笑,应了声:“嗯。”

    结果出来了,她误打误撞的成为了副班长,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最后反倒是她过分在意。

    “我先存一下你的QQ和联系方式吧,班委工作上的事也好交流,不了解的地方也可以问我。”江则掏出手机,随时待命。

    时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清晰的从嘴里蹦出,看着江则在手机显示屏上记下一串数字,然后又重新核实,确认无误后,收起手机。

    班级里的人已寥寥无几,最后的几个同学见劳动委员已经开始检查班级卫生,准备关闭门窗灯,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也就急匆匆的走了。

    反正已经留到最后,也不差这么几分钟,时一和江则便一块帮忙核实在地板上是否还留有碎纸屑。劳动委员道了声谢后,时一和江则先行一步,也就顺理成章的一道走回宿舍,劳动委员则负责锁门。

    时一其实觉得有点不知所措,她不认识江则,她所得到的信息也不过是来自“新状元”的宣传单和下午军训时从同学谈话中偷听的一二。

    却也没主动打破这份沉默。

    “中午林越帮你打汤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顺手助人为乐,直到看到傍晚你们并肩自然的聊着天。后来林越和我说你是他初中时的学习委员,曾经待他不薄,就是少言寡语些。他还让我帮你拉拉票。”江则不咸不淡的谈起她和林越,就好像谈论日常琐事一般稀松平常。

    “我们的确没怎么说过话。”时一接话,实话实说,又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你看见他中午帮我打汤了?”

    其实也许,林越真的只是顺手舀了一勺,无论站在那桶空荡荡的汤桶前的是谁,不会因为对象的改变而显现出不一样的结果。

    “该说你是注意力全在那碗汤呢,还是全在……”江则觉得好笑,看了看身旁拘谨的人。

    时一为他故意拖着不说完的话,而怔了一下。

    “那碗汤呢。”江则笑得狡黠,就像班会上时一转回头看到林越后,与对话框中的表情如出一辙,“我当时就站在你后面,跟你搭话的那个。”

    还好还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却吃惊的看向他:“啊!是你啊。”

    江则默认了。

    “我当时没太注意其他,人太挤了,我担心洒了。”这倒是实话,“不过我知道你的,你不仅是中考状元,而且你……”她越是极力弥补当下的窘况,越是言多必失。

    “我妈的确是弘毅的校长,她今年在高三理科重点班教数学。中午那些女生的话,多少我还是有听到的。”

    江则对这类话题并不敏感,反倒是时一的支支吾吾显得多此一举。

    “你说林越让你帮我拉票,可为什么我反倒成了副班长?”她选择换一个相对轻松点的话题,与当事人谈论从别人那偷听来的咨询,着实不应该。

    “我原先的确投了你一票,后来一时口快,鬼使神差的就变成你了。”江则说的轻快而毋庸置疑。

    而时一只看见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踩着一个个照明灯打在水泥地板上的光圈迎面缓缓走来,开口就是一句不明所以的责备:“走的真慢。”

    “怎么了?东西落教室了?”

    “没,全宿舍就你带了钥匙,我回去时看他们几个在宿舍门口蹲着等你回来,隔壁宿舍看着觉得太可怜,收留我们,鬼知道你还得磨蹭多久,还不如我舍己为人,自己多走点路。”林越一脸义愤填膺。

    “那我先走了,拜拜。”时一说完就大踏步的往前走,只留两人原地干巴巴的目送她朝女生宿舍走去。

    “江则,你觉得时一人怎么样?”

    “挺好的。”

    “嗯,我也觉得挺好的。”

    然后默契的保持沉默。

    “走吧,不是等急了吗?”江则拉了拉林越,提醒他。

    尤翘楚后来跟她说,班上个别女生不买账,最后没当成班长,却也凑合着得了个副班长的职务,但还是气不过跑票的那几个女生。

    廖韵之只能安慰她,本来就不是所有女生都附和着她,分明是她自说自话的自以为是。

    “班会后,我和韵之下楼看见一个男的和你站在班级后门,谁啊?”尤翘楚隐隐的八卦心。

    “班长江则,就是中考状元那个,你知道的。当时我们在谈论事情。”

    “哦!那不就是今天食堂排队站你后面的那个,我说怎么有点眼熟。”

    “你看见了?”时一十分吃惊,觉得不应该啊,隔着里里外外的人。

    “你不知道?”

    “我后来知道了。”

    “傻子眼力全是林越。”尤翘楚对时一的迟钝表示无奈。

    就像她平日总劝诱她,傻子才在一棵树上吊死一样。

    “我们的餐桌就在附近不远处。”廖韵之说。

    “开学后各个社团纳新,有什么想法吗?”如今尤翘楚也已很少念叨时一,她自是知道就算她费劲唇舌,也拧不回这匹倔强的驴。

    一腔孤勇撞南墙,一片痴心难回头。

    “暂时没这打算。”她总觉得揽了一个副班长的职位,今后必定有一堆的事需要做,学习和工作,她做不到一心多用,丰富课余生活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暂时搁置一旁。

    “我准备加入足球部。”

    “为了何佑禹?”廖韵之隔着屏幕嗤嗤的笑。

    “算不上。”

    “但也脱不了关系。”时一戏谑的笃定。

    得到的是尤翘楚满屏的汗颜。

    “真不是。”连辩解都显得无力。

    时一回到宿舍后就立马一间间的跑班级女生宿舍让她们一个个在表格上填写详细资料,事情忙完后洗漱上床,已经接近十点的熄灯时间。

    大家累了一下午,没有所谓的深夜卧谈。

    她手机里的群消息已经炸开了锅,时一把它设置为接收但不提醒。她把空调被罩过头顶,屏幕亮度调成夜间模式,以掩盖墨色中刺眼的光线,她对着手机望眼欲穿,是在等林越的消息。

    她划动着群消息,一条一条认真的看着,以旁观者的姿态揣摩着林越夹杂在其中活跃的消息内容,像过去三年那样。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直至他不再在群消息中出现。颓然的把手机放在枕边。

    屏幕再次闪现,有消息进入。

    却等来了江则的好友请求。

    07

    “如今想来我从小到大所担任过的职位总是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时一微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双腿上把玩着衣角,既然话题至此,又何必扭捏作态,不等林越开口,旁若无人的继续说,“我读小学时,曾当过挺长一段时间的小队长,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职务。学校方面一直都很注重安全教育,每当放学铃响时,大家各自收拾完书包后就按照自己所属的回家路线站队,一列一列的排在过道上,当时我家是我属小组成员里头最远的一个,老师就让我当小队长排在队伍的最前头,确保这个队列里的每一个同学都安全回家,并做好登记工作实时向老师汇报,后来我也因此光荣的成为少先队员。”

    “所以事件的开端在于你家最远?”林越迟疑了几秒,侧身问道。

    “是啊,想不到吧,红领巾少先队员的称号来得如此轻而易举。”时一再次想来,仍觉得无奈,不无庆幸,“初中时,我担任学习委员你是知道的。”

    “恩。”林越轻声应了下,表示肯定。

    “但你不知道由来,开学注册报到时,新生都要填写一堆的个人资料,班主任见我字迹端正,卷面书写工整,后来找我谈话,说是在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由我暂时担任,而这一当就是三年。”

    “可事实证明,你的确能胜任。”林越毫不犹豫的回答,以板正时一的“光辉形象”。

    他又怎知“责任”二字对时一意味着什么。

    “班主任只知以字如其人来推测我做事条理清楚,毫无根据,我却因为这无端降临的职务,费尽心思的在学习的各方面体现卓越成绩,以不枉这头衔和他对我这毫无倚仗的信任。”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我做不到拔尖,但也足以令我沾沾自喜,每次大考完后看着年级光荣榜,我都宛如劫后余生。”

    时一比任何一个人都注重自身形象,她既是老师眼里勤恳的好学生,又是长辈口中贴心的好孩子。

    时一心思细腻,所有不言于色的喜悦皆因她享受学有所成带来的快感,学习是她唯一得以自傲的筹码,努力与回报成正比是现阶段最划算的交易,但凡从中尝点甜头,便足以鞭策着她在学海无涯中力争上游。

    她不想白担这职位毫无作为,遭人“不过如此”的鄙夷。

    但如今不同了,她处在人生的令一个阶段,高中的课业繁重,她自是有所心理准备,她不一定能保全自身。九门学科一股脑的堆在同一个时段,将她的生活填的满满当当,俗话总说“笨鸟先飞”,她偏偏因怕“笨鸟插翅难飞”而忧心忡忡。

    副班长的职位必要有优异的成绩加以辅助才可熠熠生辉。她想。

    “学习是学生的天职”她信这句话。

    林越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任何职位可不只是一个称呼如此简单。”时一总结陈词,她这是在委婉的告诉林越,她避之不及的一切种种都可因他无心的一句提议,扭转局势,而所有萦绕在她心中经久不散的想法岂是三言两语就能一笔带过的,“其实也挺好的,我也因此更加卖力的读书。”

    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不论如何,豁然开朗并无坏处。

    林越定定的看着她,目不转睛,他开始重新认真的审视面前这个絮絮叨叨的女生,以求填补过去三年的欠缺,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时一,此刻她一字一句倾吐展露内心的想法,乐此不疲的分享人生的某刻片段,自信而昂扬。同一张面孔下判若两人的她,好似两个特别的灵魂在他面前重叠,合二为一成此刻真实的她,时一周身竟笼罩着强大的磁场,他不愿稍加偏移哪怕分毫视线角度,从中捕捉平衡的支点。

    林越很久没有回话,话末,时一疑惑的转向林越,确认他是否在听来推测自己还有没说下去的必要,或者还是说是自己的话题太过干涩无趣?

    她不自觉微偏的着头,眉头微皱,张开伸出的手在林越呆滞的双眼前挥了挥,以拉回他的注意力,把焦距定格在眼前的事物。

    竟没想到却被林越一把抓住,厚实而温暖的手掌紧贴着掌心包裹着她纤细的右手,因常年持笔生出些粗糙硌硬的茧,是最为真实的触觉,时一有一秒的愕然也不形于色,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波涛汹涌,如此直接的举动惊得她不敢动弹,然后又很知趣的慢慢从中抽离,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林越暖心的回答:“我在听。”

    “我是不是扯太多了。”她顿觉气氛有点微妙,小心翼翼的重新摆正坐姿,眼神飘忽不定,思绪也连带着有些游离。额前垂了几缕细碎的发丝,她习惯性的用刚才与林越触碰过的右手顺了顺及肩的秀发,把干扰着视线的发丝别在耳后。傍晚刚洗过的头发,现在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她尽量不露痕迹的深吸一口气,用力嗅了嗅空气,还隐约可以闻到清新的洗发水香味。

    而她一系列的细微动作都在掩饰刚才的尴尬,最起码她自认为如此。林越可以如此淡然处之,她定不能犹如惊弓之鸟。脸颊竟有点点逐渐升温发热,所有的迹象都是下意识的,她大可以管控住面部表情,但不能修饰掩盖的生理表现却又真真实实。右手的每一个举动都带着迟疑,略感僵硬,似是已经抽离了自己,不受所控。

    女生心思缜密细腻,内心捣着鼓,还努力把持着情绪,林越自是无法参透时一的局促为何。

    “没有。”林越觉得好笑,而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她可爱。

    然后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时一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刚才林越毫无征兆的亲昵举动,只听得见在那一刻脑中嗡嗡作响,有如什么东西突然之间炸裂了一般,思绪也跟着中断,张了张嘴,又放弃的闭上了,无论什么话题都衔接不上,只能随口胡诌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搪塞这段无声的空白:“盛夏里的蚊子真多,看来是选错地方了,不该来这喂蚊子的。”

    然后很配合的用手扇着脚边,驱赶着什么。

    军训以来的这些日子白天里总是穿着长裤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得已而为之。晚上相较白天,略有一丝凉意,时一洗完澡时自然舒畅许多,便没多加顾虑的挑选了一件牛仔短裤,也没喷洒什么防蚊虫叮咬的花露水涂抹,主要是一开始也没想到会跑到花园这透口气。

    也不知道蚊子具体在哪个位置转悠,她随便挥了挥,又尴尬的笑了两声,只觉得滑稽,便不再乱动,用拇指指甲在大腿上被蚊子咬得凸起的红色小包上横竖狠狠的掐了个“十”字。

    “小卖部应该有卖花露水之类涂抹的膏药,我去看看。”林越刚说完话,就作势要起身。

    “男生的细致入微的确很讨女生欢心。”时一本只是客观的评价一句,可话出口,却满是不对劲的酸意,“你就是这么拨撩女生的?”后半句她音量低了下来,说得及其小声,眉眼低垂,看着腿上另一个红包又掐了个“十”字。

    “什么?”林越反问了一句,指向不明,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想再确认一遍是否听岔了。

    “没什么。”没听到就算了,也好,一时脑热,把内心疑惑说了出来到底是不好的,幸好他什么都没听见,“我是觉得差不多该回班了,溜出来太久不太好,你也别买了。”

    “我没有。”

    “恩?”时一为林越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是那种雨露均沾的人,你别误会我了。”

    林越听见了。

    所以,林越目前的所作所为,言下之意是……他撇清时一对他的误解,她不敢过早妄自断定、想入非非,只当是他的好心。

    但这话对着时一说着实有些怪异,她努力不让自己想偏,这与我无关的话不过是当下善意的谎言。

    “哦。”她不知如何回应比较合适,只能有些心虚的简单应了下。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大厅吧,影片放映完是要点完名后才能回宿舍的。”时一好意提醒,她没等林越回话,就二话不说的兀自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还努力表现得每一步都走得自然且稳当,却不自主的加快了脚步,逃离这是非之地。不留结伴而行的机会,所以话开口也是不留余地的婉拒。

    “登记工作在你那吧!”林越对着急匆匆的背影喊道。

    时一顿了顿步伐,微微一怔,没有转过身,恶狠狠的回了句:“别想赖掉。”

    林越是个祸害,最起码对她而言是这样。时一咬牙切齿,恨自己的没骨气,亦柔亦刚随意凭他拿捏的滋味好不自在。

    林越到底是怎么想她的,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林越是她望尘莫及的深切渴望。

    等她回去的时候影片放映的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原本只打算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透口气,不知不觉时间竟也消无声息的滑走。

    时一弓着身子遁入黑暗里,溜回到了座位。

    她刚坐定,陈慕姿略有责备:“还以为你去去就回呢,也在外面呆太久了吧!”

    时一深感歉意,往众班主任座位的那一侧看了一眼,虚心的问了句:“彬哥来过吗?”

    “来过两次。”

    “两次?”时一刻意压低了音量,但因震惊而条件反射性的尖着嗓子,显得格外滑稽。

    “不过还好,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是交代周安余一会散场后安排一些同学留下来检查大厅卫生,光线挺暗的没太注意你。”陈慕姿语调平静,时一也略微缓了口气。

    如果被彬哥发现自己身为班干部也不通报一声就随便离开,那真的是太说不过去了,以身作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第二……”

    “第二次来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旁边有好一会,然后就发现你没在,来问我。”陈慕姿没等时一说完,就赶忙接话,“吓死我了,我当然只能说你去上厕所了,好在他第一次没发现,不然两次时隔这么久,你还没回来,谎话都要不攻自破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

    “谢谢你了。”时一又不好意思道。

    “对了,当时就你和林越不在座位上,虽然江则也说他是去上厕所了,但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也跟你一样呆不住吧,听说你们之前也是同班,看过的电影自然觉得没趣了,情有可原。”然后又话锋一转,“你碰见他没?”

    “……”陈慕姿的突然问话,令时一始料不及,她沉默了一下,然后镇定地回答说:“没有。”

    表情和语调都拿捏的十分真诚。

    而刚才的那段叙述中,对于时一来说另一个侧重点在于,陈慕姿听说了她和林越曾是同班同学,也许不止她一个。

    “哦。”她简单应答,也没再多问,她信了。

    时一有点矛盾,她希望陈慕姿一脸暧昧的探过神来意味深长的笑笑说:“啊!少骗人了,是不是一起约好的?你俩是不是有一腿啊!相互喜欢的那种。”

    随后她掩盖不住的娇羞一笑:“怎么可能啊,你想太多了。”

    然后对方全然不买账的一脸不捅破的心知肚明。如果陈慕姿真这么说,她没准还会在心里反驳一句,其实她只说对了一半,他们不约而同,且只是她喜欢他。

    而她知道娇羞一笑不是她的作派,她只会如刚才那样不露声色的撇清他人从她这探听种种的可能。

    但陈慕姿一脸漠不关心的一个哦字,难免令她黯然神伤了一下子。虽然只是一下子。

    看吧,在别人眼中都觉得自己跟林越是碰不到一块去的人。时一暗想。初中同学又如何,缘分也只局限于此。好像陈慕姿刚刚的那句问话只为更进一步确认他们并没太大能引人想入非非的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是擦不出的花火。

    陈慕姿信以为真。

    但她又诚挚的希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她自己了然于心就好。

    林越姗姗来迟,正巧赶上了点名。散场后只留下了几名男生检查卫生,女生先行一步回宿舍。

    后来时一又想了想,林越自是那种不随意给人添麻烦的人,即使他人如何威逼利诱,不可撼动的便是他的原则,与她副班长一职和是否会念在早已认识而帮忙开脱无关。

    他凭什么觉得她定会偏袒他?凭着这层纸糊的关系,既不牢固还随时一戳就破,横隔在两者之间,模棱两可,或明或暗的面目。

    时一睁着眼睛平躺在自己的凉席之上,蚊帐包围得严丝合缝,她盯着上面的床板,睡不着。这一夜无眠,大家各自怀揣心思辗转反侧,虽然与前几夜熄灯后的夜幕降临的氛围一样,但到底还是能听到偶尔翻身的床板咯吱声和翻动被单的轻微声。

    身旁手机提示灯闪烁。

    廖韵之说,他找我了。

    对话框内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但她知道廖韵之的意有所指为谁,而这也不过是又一个难熬漫漫长夜的无眠姑娘。

    断不净,舍不得,离不开。

    世事变化万千,你我也难逃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