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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卢远泽问:“清宁,这是什么意思?这工事真的完全继续不了吗?”
顾清宁打量着被焚毁的梁柱,摇头道:“不是,我是说原图纸已经没用了,要想在明年开春建成这祭天宝殿只有改变策略才行,不然就是徒费周章,时间又不够,工部损失巨大。”
他惊喜道:“这么说清宁你已经有新策略了?可将损失降到最小?”
顾清宁走在布满灰烬粉尘的宫室中,一时踏踏地面,一时观察衔接结构,一时数数残存的宫柱,一面道:“是的。只有一个办法能让这工事在这五个多月内完成。”
“什么办法?”
她伸手触摸着宫柱,掸掉一些灰尘,看柱子完好程度,回头道:“以石换木。”
“以石换木?”卢远泽思考一会儿:“清宁你是说,把修建宫殿的主材木头换成石砖?”
她点头,道:“是的,制造宫室的楠木光是采集都要花费许多时间,但若把做宫室架构的木头换成石砖,直接用石砖堆砌,以黄土粘和,这样不但省时,而且所建宫墙更为牢固,砖石之外再以汉白玉砌之,雕花修饰,宫顶可照样以木柱搭建为梁……”
她还没说完,卢远泽就恼火地打断她,踱足道:“清宁!你这不是戏言吗?怎么可能全以石砖搭建?这可是祭天宝殿!你且看全皇城的宫殿府邸,谁筑过全石的房屋?要有那也是……也是陵墓啊!以石造屋可是不祥大忌,更何况是建宫殿呢?”
“那我们就不建宫殿。”顾清宁直截了当,道:“我们要建的不再是一个广和宫,我们要建真正的祭天神坛!”
卢远泽冷静下来:“这有何区别?”
顾清宁笑了一下:“这是没什么区别。建这广和宫无非是为了祭天祭地、供奉神位,举办大典、祈福祈天,这样说来祭天宝殿与祭天神坛都是一样的……可以往这些事宜又有多少时候是在殿内举行,尤其是祭天大典聚会诸国,往往不都是在明堂金殿外举行吗?所以这个工事最重要的就是外在,无论神坛如何,这祭天台群宴场首先要气派要实用。恰好这广和宫宫座够高,三层重叠,我刚才也检查过,这青石与汉白玉垒成的台基没有被大火损坏,只需扩建三倍大小,刚好够用,到时皇上在正坛前在这圜坛上主持祭天,百官与外来贵宾在下面两层,这种场面何其好看?”
“若把建造宫殿改成建造神坛,整个三层祭天主坛占地大小不过是这广和宫的一半,建造时间是其三分之一,扩建台基时间也足够。试想一下,祭天主坛以石垒造,外砌汉白玉,琉璃金顶,不但华美而且坚不可摧,象征大齐千秋万代,内以黄土连之,代表皇天后土,有尊神祈天之意,祭天坛外坛变方为圆,时时受光,拱顶重檐,象征普受吉光四海升平。且此处遭过火患,为五行之火,而砖石以土为材质,经火烧不毁却更坚,浴火而成材,既属土又克金,甚符五行之理。如此一来,就算是与反对者分辨,你都有绰绰辩词。最重要的是,时间足够,皇上能如时祭天,你能得偿所愿,各方皆合,又有何不可?”
听她一番言语,卢远泽内心震荡,深以为奇,拘了一礼,叹道:“清宁这一策略可谓千古奇论!如此修建,必能造就天下第一祭天神坛,若之后再加以扩建,这是不世功名啊……”
顾清宁望向他,浅笑道:“这份功劳是比建广和宫大得多啊,此坛建成,或许你就能直接升任尚书了,司丞之位都可期,并且可能会名留史册,怎么样?你有这份野心吗?”
不知是因为大惊还是因为大喜,卢远泽有些无措了,左右张望,尔后答道,“我自然期望如此,可是……清宁,这都是你的功劳啊……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她转头苦笑一下:“我不愿意,我依然恨你,我也想把这功劳据为己有建下功名,可我又能如何?身为女子,我难道能图谋官场名利吗?不过是求自保而已。卢远泽,你记住,我赠这大功劳给你,你就是欠我的,你就得保我顾家无恙。”
卢远泽目光深邃,若有神伤,敬重地对她拘了一礼:“我记住了,必不忘恩。”
之后顾清宁与他在这里四处细细查看,讨论如何改建,两人在废墟中行走,搬弄各种石木,顾清宁不避尘土污垢,一番测量勘察,她身上都沾了许多泥土灰烬,但她似乎乐在其中毫不介意,对于工程工事侃侃而谈,声音娓娓言语详尽。
卢远泽知道她之才华远超过工部其他人,一个女子,扮作小太监模样,却仍显风骨,在宫室废墟之中尤有指点江山之态,认真神情让人动容,他一直看着她,不觉失神。
这偌大的宫室,四面破壁残垣,颇有荒凉之感,宫室顶部本就未盖砖瓦,撘梁的横木被火焚毁不堪承重,已有断裂之状。两人正在入神讨论工事之时,顶上的侧梁吱呀一声从火焚烧之处断裂开来,一段一人多高合抱之粗的梁木突然落下,砸了下来。
“清宁小心!”
卢远泽及时拉开顾清宁,两人身体一转,那段横木刚好就砸在他们身旁的沙土堆上,因土堆坡度倾斜向一侧滚了几圈,滚到了墙角一处。
若不是被拉开,那段横木就直接砸到她头上了……
顾清宁受了惊吓,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卢远泽也心有余悸,把她揽入怀中,紧抱着,亲吻她的额头,温声抚慰:“没事了,没事了,清宁,别怕……”
她抬头,两人四目交汇,卢远泽柔情双目凝视着她,此时亲密无间,爱意萌生,两人都有些迷失……
顾清宁先回过神来,脱离他的怀抱,自作镇定,抬头望一下宫顶,透过梁木构架看到天光,此时看来尤为刺眼。
她收回目光,又去查看落下来的梁木,那段梁木滚到宫墙角落处,那里本就有一堆废墟,无非是烧毁的木头器物,后来又经水浸泡烂成泥泞,难以踏足,所以清理火场的人没有先动这里。被这沉重的横木一砸,那一片泥泞陷得很深。
顾清宁弯身去推横木,查看能否复用完好之处,毕竟是珍贵木材。
卢远泽为解尴尬,吸了几口气,四处查看,疑惑道:“清宁,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腐臭味?这气味不像被火烧过的木头气味呀?”
她此时双目瞪大,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差点跌坐在地,强撑身体向后木然地退着,颤抖的手指着横木砸出来的泥泞凹陷之处……
那废墟里显然可见一团黑色毛发,分明是人的头发……
她惊恐失神,战栗摇头,道:“不,不,是尸体的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