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牛头马面

皓月婵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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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下了几天雨,我的心情像这雨天一样湿沉。偶然间,尘封在心底的孩提时的事,如喷泉般涌现。为何要固执地以为父母不爱我呢?

    当然,让我的心剧烈抖动的是,奶娘和母亲惨死在李府门口。

    雪,铺了一地,若西山覆满的梅花。母亲和奶娘一身白衣,被李府的家丁按倒在雪地里。

    母亲不屈地昂起头,朗声道:“孟崇文,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了荣华富贵,害死我儿,赶紧滚出来为我儿披麻戴孝!”

    啊?夫君真的入赘李家了?他没有喝下毒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李家把他救活后逼迫成亲。

    娘,奶娘,你们不要闹了。李家小姐人丑腹黑,夫君定然被她欺凌,岂敢出来相见?

    但是,我还是企盼夫君出来,我们,已经有一千年不曾相见了,我的相思,已铸成彼岸花魂。

    一个黑壮的家丁抓起胳臂粗的木棒砸在母亲背上,母亲喷出一口鲜血,雪地上画出一道殷红,宛如一捧红梅洒于层层白梅上。

    我惊叫出来,慌忙用手捂嘴。眼里干胀涩痛,却挤不出一丝泪水。

    “孟崇文,滚出来为我儿守孝!”母亲威严的声音在雪地里激荡。

    旁边有些看热闹的人探头探脑。

    李府里跑出的歪嘴家丁大声说:“新姑爷交待了,把这两个疯婆子往死里打,打一棒,赏纹银三两。”

    不,这怎么可能是夫君的命令?一定是那恶妇。

    棍棒雨点般的打在母亲和奶娘身上,白衣裳漾出温润的红。

    母亲的头像黑暗中的向日葵,垂下了她高傲的头。

    奶娘挣扎着扑在母亲身上,身下的雪被她重重地推向两边,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血从她口鼻汩汩流出。她开嘴,奋力地吐,血却源源不断。

    “有因必有果,有报必有应,孟崇文,你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奶娘每说一个字,喉头里便发出一声怪响,诡异的声音夹在啸叫的北风中,那是何等的凄厉!骇得凶残的家丁高举木棒,定格在那里。

    歪脸家丁又出来了,不悦地说道:“叫你们处理点事情怎样这么慢?姑爷都发火了,再不弄死她,你们就等着吧!有你们好看!”

    棍棒狠狠落下,奶娘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便了无声息。棍棒像击在一只烂麻袋上。

    眼前,为何如此似西山梅苑?为何开满了繁复的红梅?那明艳瑰丽的红啊,为何如此灼眼剜心?

    两个家丁骂骂咧咧用烂席裹了母亲和奶娘,扛着扔去银月河下游的乱坟岗,那里野狼成群。

    李府的家丁把雪铲到一堆,用水浇化。转眼间,干干净净,不着痕迹,人进人出,谁曾想过眨眼前发生过什么?

    我捂着胸口在府前游走,顾盼。我可怜的夫君,生活在凶残的地狱里,可否保全得了自身?

    等了好久,始终未见夫君出来。李府消失在灰蒙的天际。

    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一块巨石掉入河中。

    我回过神来,不好,有车冲入河中。我来不及多想,把全身力量集中在左手,对着河面做托举的动作,车缓缓浮出水面。

    “孟大人,万万不可!”

    耳边传来惊呼,是啊,地府最忌我们插手人间的事。我猛地收手,车又钻入水里。

    “参见牛大人、马大人!”我低头问安,他们的官级在我之上。

    “哎哟,是孟大人啊,叫我们好找!”二位大人笑嘻嘻迎来。他们是地府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既阳光又大气,时常上新闻头条,也有很多时尚杂志请他们拍封面。可是,人间的电视剧却把他们拍成披头散发、穿着长袍、头戴尖帽、舌头一米多长的怪物。气得他们缠着邵逸夫,让中国SB影视集团为他们量身定制了一套MV,集清新、成熟、优雅、霸气、正能量、功夫于一碟,在地府抢购一空,他们只得带了各自的一套珍藏版来人间,准备在北上广三大城市选几间知名度高的影院,待到黄金时段,偷换碟片,重新树立牛头马面在世人心中的完美形象,大概是消息走漏,神界的高层怕引起人间骚乱,总之,他们刚抵达北京,一只碟片让狗叼走了,另一只让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撒尿化为灰烬。

    “是奈河庄出了什么事了?”我有些担心地问,还是死的不是一般的人,要不怎会劳烦两位大人亲自来接?

    牛头笑着说:“那倒不是,陆大人说联系不上你,电话打不上,QQ不上线,微信不回复,担心你出了什么状况,天天催我们来找你,都快跟我们翻脸了。”

    马面接着说:“四五天没找到你,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听说我的手机丢了,马面立刻拿出苹果8给我,他小声咕嘟:“当初叫老陆五十斤黄金把果9卖给我,叫他不肯。”

    这个时间段陆判哥哥应该在开会,电话无人接听。

    “孟大人的装扮……蛮有个性啊!”牛头打量着我说。

    “那能怎么办?如果我像二位大人,随意出入凡间,又能随意隐身就好了。”

    “不是,我说的是,”他指指我的衣服,“绿上衣绿裤子,绿光闪闪,绿得新鲜!”

    这个牛大人,又拿我开涮,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嘴,马面立即训他,“你小子活腻歪了,想老陆把你的名字勾掉是吧?”

    牛头对着我弯腰作揖,“小人知错了,还望孟大美女海涵。”

    河里浮起两只年轻的魂,一男一女,男孩十**岁,女孩十六七岁左右。

    头顶绿发的男孩高喊着:“哟嗬!运气真好哟!车翻到水底了,我们居然活着!”

    红头发的女孩也特别兴奋,“是啊!刚子,我好像要飞起来了耶!感觉真好!”

    两人在水面上手舞足蹈。

    “哎,刚子,我们是怎么从车里爬出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了?还有啊,你惨了,没有驾驶证,不知道能不能出保险,你爸肯定得揍你。”女孩幸灾乐祸。

    男孩挠着头,“我也想不起来了怎么出来的。管他呢!活着就好。反正时常被他揍,不差这一两回。”

    我们三人相视而笑,多可爱的孩子!居然以为还活着。

    牛头对他们潇洒地挥手,温雅地说:“哈喽!于刚帅哥,张兰蕙美女,你们好!”

    “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他们对望着惊奇地问。

    “因为我是牛头,他是马面,我们即将带你们开启一场全新的神奇之旅。”牛大人风趣地答。

    两人愣了片刻,女孩被吓哭了,“哥哥,我们真的死了吗?”

    男孩两手插在裤袋里,不屑地说:“切,信他们的鬼话?他牛头马面,我还阎王,你还孟婆呢!电影电视里的鬼见得多了去了,有长成他们这样的?”

    马大人哈哈大笑,问我:“孟大人怎么看?”

    我颌首含笑,“依卑职之见,刚子是在夸二位大人英俊潇洒,气宇非凡。”

    本以为迎新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看起来倒是蛮有意思,比我每日熬忘魂汤、坐在观景台傻笑好多了。

    “好,不信是吧?”马大人飘过去把他们提到岸上,“现在信了没有?”

    女孩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捶打男孩的胸膛,“都怪你,都怪你,我连妈妈的生日都赶不上了。”

    男孩低喃道:“对不起!”

    他放开女孩,走到马面跟前,淡定地说:“既然今天老子落到你们手里,就从了你们,至于她,请你们高抬贵手,放她回去。”

    马大人摇摇头,“她只能活到十六岁八个月零五天。”

    我摸着女孩的头,安慰她,“小蕙不要哭,地府很美,等你到了奈何庄便知道了。”

    女孩望着我泪眼婆娑,“你不要骗我,地狱共十八层,刀山火海油锅,谁不知道啊?”

    “怎么会呢?电视里牛头马面凶神恶煞、丑陋不堪,手执铁索,孟婆满脸褶子,你看跟我们一样吗?”

    她不哭了,痴痴紧盯牛头,“哇塞!哥哥好帅!哥哥有女朋友了吗?要不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嘛?”全然不顾刚子的愤然,又兴奋膜拜望着马面的苹果8双眼闪光,“哇塞!好潮的手机,让我摸摸行不?”

    马面讲完电话,把手机递过去,“这款果8在地府早过时了,乔布斯团队在研制果10。”

    “哇塞!这么厉害?那阴间有WIFI吗?有游乐场吗?有撸串吗?有金毛吗?有MBA吗?有YY吗?”

    “有,都有,但跟人间一样,花了钱才有。阴间还有一个好处,不用担心找工作。”

    她变得期待起来,晃着男孩的手高兴地说:“听起来很好,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男孩爱怜地看着她,说道:“我也感觉很好,至少,可以不用挨揍了。”

    然后,转向我们,问道:“可以拜托你们一件事吗?”

    “那得看是什么事。”牛大人认真地说。

    “明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选的礼物在车上,能请你们明天帮忙送去吗?”

    这个任务只有我能完成,于是回道:“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