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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传来浓郁的香味，那是草坪上刚刚被剪过的青草的味道，深吸一口气，清凉的香味灌入鼻息，刺激着混沌的大脑，整个人为之一振。
潘瑜宁扶住一株矮树，睁大了眼睛瞧着眼前幻境似的一幕。夕阳之下，灌木丛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正对着那两个长着翅膀的男孩子们遥遥招手，脸上笑若灿阳，甜美可爱。然而只是一个转身，在男孩们看不见的地方，女孩突然将那虚假的笑容撤下，换上狡猾的偷笑，那是一个偷偷干了坏事又得逞的调皮孩子脸上才会有的表情。
“笨——蛋——”女孩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背着他们做了个鬼脸，“明天我就回家了，怎么可能还陪你们玩呢？可惜看不到那两个蠢货眼巴巴等着我出现的表情啦。对了，今早麻麻好像说过明天要下雨的？嘿嘿嘿，我是不是太坏了？”女孩故作苦恼地抓抓头。
这个看起来就一肚子坏水儿的小女孩，竟是她自己？潘瑜宁揉揉眼睛，再仔细看，最终不得不承认，那正是年幼的她。五岁的潘瑜宁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抖了抖，还能发出噼啪的碰撞声。听了半年，潘瑜宁条件反射地就听出来了，那是玻璃弹珠的声音。小孩子时候的自己哼着歌往回走，路过一个垃圾桶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布袋，最终手一扬，将它们全数扔进了垃圾桶里。
潘瑜宁赶紧跑上前去想要将布袋翻出来，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垃圾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此时的自己身子近乎透明，可以随意穿过任何物体。她苦恼地看着那一小块布袋，已经忘了要去追幼时的自己。
突然间，画面一转，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雨，两个狼狈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潘瑜宁的视线里。精灵们相拥着取暖，失落地朝潘瑜宁的方向走来，即使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她还是下意识地避了开去。他们没等到自己，应该很难过很生气吧？潘瑜宁想。没有想象中恶作剧得逞的快感，相反，她心口酸酸麻麻的，有些难受。
“瞧，这里有弹珠！”其中一个指着被打翻的垃圾桶惊喜地叫了出来。
“弹珠，弹珠。”另一个跟着喊。
用来装玻璃弹珠的袋子不知何时破了，弹珠撒了一地，精灵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意外的欢喜。他们不顾脏臭，将弹珠一粒一粒捡了起来，用自己身上的衣服将它们擦干净，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自己的兜里。
“我们去找她吧？”其中一个捏紧了弹珠伤感地说。就在刚刚，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找她，找她。”
精灵们渐渐远去，磅礴的大雨狠狠冲刷着他们弱小又脏兮兮的身子，透明的翅膀紧紧贴着后背，失去了展开时的晶莹光彩。
他们就这样踏上了寻找潘瑜宁的路程，一找便是十年。
潘瑜宁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她骗自己，那一定是雨水，忘了雨水只会是冰凉的、寒冷的。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擦拭水珠，只是一个瞬息的功夫，眼前风景再一次变幻，这一次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辆大巴上，时间回到了她离开的那一天。
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玩耍的小姑娘抬起头，不知何时车上新上来了一位乘客，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礼帽，手里还举着一把尖尖的长伞，轻轻一抖就滴落下无数的水滴。
“你是英国来的绅士吗？”女孩认真地问道。麻麻告诉过她，喜欢这样打扮的，都是来自英国的绅士男人，他们动作优雅，对女孩子格外温柔。
男人抬起下滑的黑色礼帽，露出一张成熟性感的脸，女孩惊讶地发现那并非什么英国绅士，而是一张地地道道的东方脸，黑眼珠，黑头发，黄皮肤里还带了点不健康的白。
男人轻轻地笑了，笑容是从喉腔里迸发出来的，好像低音萨克斯，醇厚却音律悠长。他坐到了潘瑜宁的身边，在后者好奇的打量视线里微笑着说道：“很抱歉小猫咪，我和你一样，生长在这个国度。”
“你真好看。”潘瑜宁由衷夸赞道。
“宝贝，你也很可爱。”
得了男人的夸奖，小小的公主腼腆地笑了。长大后的潘瑜宁看得心惊肉跳，那帅气的男人，不正是一心想要了她的命的拔舌鬼吗？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见过面了。
“小猫咪，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吗？”男人的声音带着蛊惑性，让幼小的她不自觉地就乖乖地将自己戏耍了两只小精灵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干得真棒。”拔舌鬼眯起了眼睛，“真的，很棒。”
“不如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好吗？”他突然伸出手指提议道。
“什么约定？”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的谎话没有被人当面戳穿过，那我将一辈子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可如果只要有一个人在你面前将谎言拆穿，我就会立刻飞到你的跟前，将你带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那时的她真是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带你去一个，快乐和痛苦并存的地方。”刚说完，男人就消失了，空气中只留下他那句约定，“我会一直等你的，孩子。”
潘瑜宁忽然捂着疼痛的脑袋半跪了下来，之后的场景走马灯般地在她眼前播放，所有的回忆都冲进了她的脑袋里，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原来她撒过那么多的谎，原来她伤害过那么多的人。当她坚持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会飞的精灵和会消失的男人后，她被当作被什么不好的东西附身了而被带去看了赤脚大仙。赤脚大仙倒真有些本事，当场抹掉了她的记忆，让她忘记了这一段奇妙的经历。
“这孩子还会不会胡言乱语，就要看她的造化了。”临走前，大仙带着关怀之色慈悲地提醒道。
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失去的记忆，全部都回到了她的脑海里。眼泪簌簌下落，是痛苦，是后悔，是对自己无知又放肆的自责。
“潘瑜宁？”
睁开眼，她撞上了一张担忧的脸。啊，这个大哥哥，虽然让她在“朋友”面前难堪，可是这时候的她只想感谢他。如果不是他，这个时候自己早已成了恶鬼的盘中餐。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了。
“你怎么了？”殷阳紧张地问道。
潘瑜宁反手紧紧抱住了这个让她安心又温暖的怀抱，抽抽噎噎地将她刚才在梦境中所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这个时候，再没有比殷阳更值得让她依靠的人了。
“你梦到了从前忘记的事情？”殷阳意外道，“而且还梦到了精灵的记忆？”
得到潘瑜宁的肯定，殷阳抓着头发纠结：“奇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我。”
一道紫色的光芒凭空降落，一个身穿紫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落在了他们的身边，看上去也不过和潘瑜宁差不多大，留着齐耳短发，带着粉色的蝴蝶结发箍。
“你是谁？”殷阳问。
“我是殷盛大人的式神迷蝶，是个镜妖。”
镜妖？殷阳终于想了起来，他刚醒来那日，殷盛确实与他炫耀过自己刚得了一块镜妖，他正是透过那面镜子看到了自己如今的长相。
“刚才是你帮助她恢复了记忆？”
“是的，我是一面回忆之镜。”
回忆之境，回忆之镜，仅仅一字之差。
殷阳突然想到，殷盛的式神在这里，那殷盛应该也隔得不远。“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因为到了约定好吃晚饭的时间殷扬大人还未回归，殷盛大人派我出来寻您。刚才我注意到这个孩子的记忆有缺失，擅自为她把失去的记忆补了回来。没有经过同意就擅作主张了，还请殷扬大人惩罚。”
殷阳吓得摆手：“哪有那么严重，还要谢谢你才是。”如果不是镜妖迷蝶的出现，这时候他和潘瑜宁肯定还处于一团混乱中。再说，就算要罚也是身为主人的殷盛的事情，他哪有那个资格。
他想了想，潘瑜宁的梦境中会闯入精灵们的记忆，也许是因为精灵们正静静躺在他口袋中的卡片里，被镜妖发现一并灌入到了潘瑜宁的脑海中。这么做看起来并非坏事，至少现在潘瑜宁看起来对精灵们很后悔。
“谢谢你。”殷阳再次诚恳地说道。
扑通一声，是拔舌鬼在杨寅和华芳联手的攻击下狼狈地摔到了殷阳的脚下，黑色的风衣冒着黑烟，被烧焦的痕迹四处可见。原本英俊白净的脸因为狐火的烧灼也变得黝黑难堪，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透露着不死心。
“失策了，真是太久没有遇到这么厉害的小鬼了。”抬头看着满身戒备的殷阳，拔舌鬼自嘲地笑笑，“看来我这个美青年也终于到了不得不服老的年龄喽，小伙子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美青年？骗谁呢？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不死还有资格自称自己是青年？殷阳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狠狠踢了一脚，如同他在学校里踢球一样。也许是因为浑身带着怒气和怨气，这一脚爆发力无限，巨大的灵气一瞬间凝聚在脚尖，狠狠地传达到了拔舌鬼的后腰上。
“滚吧！”殷阳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拔舌鬼直接越过白墙飞到了墙的另一边。所有人都看呆了，看怪物一样看着迷茫又惊讶地殷阳。
“难道我拥有了一只黄金右脚？”殷阳惊喜地唤道。
“切……”杨寅觉得刚才一瞬间他感觉到这小子的表现还挺酷炫那一定都是错觉。
倒是式神们看着殷阳的表情若有所思，黄豆黑溜溜的眼珠在悄悄转动，如果殷阳能够看见，一定会猜到这家伙在考虑什么折磨人的事情了。
众人绕过墙壁去寻找被殷阳一脚踢飞的拔舌鬼，发现这位美青年比刚才更加狼狈地趴在了地面上久久不能动弹，而少儿不宜的是，他原本遮蔽身体的衣服此时竟然东碎一块西裂一条地挂在他的身上，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来。
殷阳实在不能掩藏自己惊讶的表情了：“我去，我这么能干？连衣服都能踢碎？”
“谁说是你了？”地上的拔舌鬼有气无力地反驳，声音里恨得咬牙切齿，“明明是个趁机偷袭的小鬼。如果被我抓到了，一定拔了他的牙，咬断他的舌，让他尝尝地狱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