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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至半夜,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清明时节南方本就多雨,乔俏不甚在意,翻了个身拥着被子继续沉沉睡去。
直到没关紧的玻璃窗被呼啸而过的风卷开,狠狠地撞上石灰墙,玻璃在强烈的撞击下一寸寸龟裂,哗啦啦落了满地的碎片,乔俏才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眯着眼睛打开卧室的灯,入眼处便是破了个口子的窗户,夜风混着雨水飘进屋里,弄得窗下的地板一片湿漉漉的。
这间房间的窗户是老式玻璃窗,乔俏下午打扫的时候打开通风,睡前迷迷糊糊地忘了将栓子插回去,风力一强就容易撞碎。
乔俏裹了件薄毯,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板,愣怔了半响,才想起应该先把碎片扫干净。
门口被轻轻地敲了两声,时昱的声音隔着实木门听得不太真切:“小乔,发生什么事了?”
“窗户碎了。”乔俏给他开了门,时昱看见满地的碎片,眉头不由得一皱。
“有受伤吗?他拉过乔俏,细细地打量着她的双足。
乔俏最见不得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忙不迭伸手抹平,在原地跺了几下脚:“没事,我没靠近它,自然不会被扎到。”
时昱拉着她到床边坐下,从厨房找出扫帚清理着地面,扫帚的把自然不长,时昱需要弯着腰才能将每一片碎块扫入畚斗中,柔软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服帖地垂下,唇线抿成平直的一横,目光专注而严肃。
乔俏蹬了蹬脚,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现在太晚了,随便打扫下就好,地板全湿了,小玻璃块不容易扫起来,明早再仔细地洗一遍吧。”
如她所说,小玻璃块的确不容易扫起来,时昱花了好半天也没能让脚下的碎片移动半分,只好悻悻然地作罢。
两人在房间里翻找一通,将就着拿了几件防水雨衣,钉在了破口处,勉强将风雨隔绝在外。
“这间不能睡了。”时昱小心翼翼地退回门边,看着被风吹得鼓起的雨衣,说,“回你卧室吧,我睡客厅。”
乔俏果断地收拾棉被,满不在乎地说:“睡什么客厅,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是怕我吃了你啊……时昱按住隐隐作痛的眉心,“小乔,我是男人,你这样撩我,我会受不了的。”
乔俏放下被子,一脸深沉地拍拍时昱的肩,语气如同在做入党宣言般铿锵有力:“同志,我相信你!”
时昱心情复杂地跟在乔俏身后进了卧室,被窝掀开了一角,显然是时昱听见隔壁的动静时弄成的。乔俏将棉被扔了上去,在内侧铺好了自己的小窝,拍拍床板:“别愣着,上床睡觉。”
时昱机械地脱了鞋,僵直着身体躺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体两侧,丝毫不敢逾越。睫毛不安地抖动着,耳际传来乔俏细微的呼吸声。
空气仿佛化成了粘稠的有质液体,缓慢地流动着。
“你紧张什么?”乔俏探出头,离时昱更近了几分,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时昱蓦然睁开眼,喉结上下滑动了几次,开口时喑哑得似从喉咙深处发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无端勾人:“想亲你。”
这真是又大胆又直白的要求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乔俏挪动着身体贴了过来,微凉的手指摸索到他的下巴,咕哝道:“想亲你就亲啊,我又没说不肯。”好不容易寻到了他的嘴唇,却被他捉住了手,轻轻地啄了一口。
是真正意义上的“啄”,像小鸟一样快速,时昱还配了个音。
乔俏笑得肚子都疼了,含住他的下唇,满心柔软:“时昱,你怎么这么可爱,我要被你逗死了。”
接下来的话消失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时昱从被子缝里探出手揽过乔俏的腰,翻身撑在她身体上方,将她困在身下动情地吻着。乔俏极度配合地轻启牙关,勾着他的舌尖小幅度一吮,时昱立刻弓起身子,动作愈发狂野。
扣在腰间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探入睡衣下摆,毫无障碍地触及乔俏滑腻柔软的皮肤。
只是一瞬。
时昱立刻收回了手,翻身坐起,说话间带着浓重的喘气声,脚步极快地往浴室方向走去。
“我……我去冷静冷静……”
*
这一晚,谁都没有睡好。
时昱顶着熊猫眼到楼下买了早餐,两人相对而坐,看着对方眼眶下同样的青黑不免发笑,想起昨晚的旖旎浓情,心里既是甜蜜又有折磨。
下了一夜的雨,路面的坑坑洼洼处积着不少水,乔俏轻车熟路地到花店买了束花,领着时昱往陵地深处走去。
“爸,我来看你了。”乔俏放下花,在墓前蹲下。墓碑上男子温柔和蔼地冲着镜头笑着,岁月无声地流逝,他却永远停留在相片所在那一年。
“我过得很好,工作虽然还是同往前一样忙碌,不过我还是有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在另一边不用担心我。你还记得我的同事陈敏吗?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多,可把两口子乐坏了,成天往朋友圈晒儿子的萌照。”乔俏回忆着这一年发生的大小事,一件一件地讲给乔父听,偶尔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女生抱怨几句。
“我还见到了她。”乔俏顿了顿,语气不复方才的轻快,“她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漂亮,二十多年的时光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还是当年你最喜欢的模样。只是她生病了,癌症晚期,我看过她的检查报告,痊愈的可能性很低,说不定哪天……哪天她就又走了……爸爸,你说她都准备再次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和一个英国男人结婚了,我没见过他,不过我见到了他们的儿子,是个很漂亮的混血儿,有点小腼腆,喜欢粘着我。英文名叫kevin,中文名很随便,叫陈述,不知道是谁取的。很爱哭的小孩,我一凶他就掉眼泪,笑着的时候很像她,我有时候看着他会觉得很怨恨,恨她离开之后和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但我知道,那不只是怨恨,还有妒忌,我嫉妒他一出生就拥有我渴望的母爱。”
“我记得小时候你总是对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日子总是要继续的。该离开的人终有一天会离开,谁也不能陪谁走完一辈子,除了爱人外,连父母都只是过客。所以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很坚强,我一个人也过得好好的,因为我知道你虽然不在了,可你会在另一个地方爱着我,你会纵容我所有小情绪、小矫情,支持我做的每一项决定。我想忘了她,和她划清界限,过自己的生活,远离孤独和寂寞。”
乔俏吸了吸鼻子,将哭腔压下去,换上浅浅的笑容,指向不远处的时昱:“我今天还带了个人过来,唔,男朋友。他叫时昱,有那——么——好,”她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我很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轻松。尽管他和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差了十万八千里,我还是没忍住动了心。老爸,你也要喜欢他才行啊,前天说要带他过来见你的时候,他紧张了一天,好吧,其实是偷笑了一天。他喜欢我六年了,一个人默默喜欢、等待着,幸好我没错过他。”
“我是真的动了心,想和他过一辈子,我保证尽我所能去维持这段恋情,我绝不会走她的后路。”
她笑着偏过头,招了招手,示意时昱过来。
时昱在墓前站定,心里一时心绪起伏,千言万语梗在喉间,良久才拉住了乔俏的手,郑重地承诺:“请您放心把她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语毕,还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爸,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你不要太想我啊。”乔俏倚在时昱身上,尽管眼底漫上了泪水,却还尽力维持着甜蜜的笑容。
两人沿着下山的路慢慢地走着,乔俏向时昱倾诉着过往的一点一滴,少不更事时闹过的笑话,青春时代所有懵懂与动心。
说到初恋时,乔俏捅了捅时昱的肩膀,挑着眉问:“老实交代,初恋在什么时候?”
“六年前,对象是你。”时昱顺势滑入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步伐迈得很稳,腰背直挺挺的,无声地向乔父昭示着自己的责任。
“初高中也没喜欢过其他女生吗?我高中的时候非常仰慕我们班长,觉得他超帅!”
时昱沉下脸,闷闷地说:“有多帅?”
看着他明显吃醋的表情,乔俏一笑:“因为我们班只有他一个身高过一米七的男生,女生中公认的班草呢。”
时昱挺了挺胸,自豪道:“我一米八八,从身高上秒杀他。”
矮了他二十厘米的乔俏垫着脚扯了扯他的耳垂,哼哼唧唧地吭了几声。
回了家,刚好维修窗户的人员也到了,乔俏提醒他注意脚下的玻璃屑,帮着将新窗户安装上去。
时昱进来看了一眼,便拿着手机坐在客厅沙发上处理公司的事务。
清明节来c市纯属他临时决定,公司积着一堆需要他签字的合同,时昱开了视频和林跃一一确认。
维修工作很快弄好了,临走前语重心长地对时昱说道:“好小子,有福气,娶了个天仙似的老婆,可要好好珍惜。”
乔俏在一旁囧得说不出来。
送走维修人员后,乔俏正拖着被弄脏的地板,时昱握着手机走了进来,神情肃穆,目光疼惜:“小乔,她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