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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八)
我一路狂奔至福来客栈,在门口定了定神,尽量从容不引人注意地走上东二楼的底间,抬手叩门,二短一长复二短一长,压低的嗓音不免有些急促:「前辈,是我,我是虞春!」
房门咿呀一声半开,韦神医严穆的面容半掩于门后,他皱了眉尖,望着我身后,冷声问道:「……此为何人?」
我愣了愣神,回头一看,却见是展昭安静地立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恰好便在一步开外的距离。
……这条尾巴是何时跟上来的?
韦神医望回我,等待答复,我哑着口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现场寂静了片刻,只听展昭轻叹一气,在原地抱剑作了一揖,代我回道:「打扰前辈了,在下展昭,擅自追跟虞春身后而来,失礼之处,还乞前辈见谅。」
韦神医微微扬眉:「展昭?任职于开封府的南侠?」
展昭不闪不避,态度恭重:「正是在下。」
韦神医眉尖几不可见地一蹙,转而问我:「你与南侠结伴同来,所为何事?」他顿了顿,面色微沉,「莫非……」
我哭丧着脸与他道:「前辈,云师兄中毒了!现下昏迷不醒,您能不能去看一看他!」
韦神医吃惊,让我们进房问清楚状况以后,从行李中翻出几样物事,提上一只木箱,便随我们往开封府去。
而展昭,在我与韦神医叙事的当会,从头至尾,仅是安静地立于一旁倾听着,只在我说不明白之时方会开口补上几句话,我能感受到他在身后不时落来的目光,可当时实在已无暇细顾。
一切,还是先以云师兄的毒伤为重吧!至于之后他们愿不愿意谅解我隐瞒一事……
我心中突然一片惶惶,彷落跌进一片不见光的密林,举目四望,竟是不知该举步何往。
(一一六九)
开封府西厢客房,烛火通明。
韦神医请退众人,偕公孙先生于房内已待足了一个半时辰。
日破晓,天大白,房门再开之时,韦神医面有倦色,公孙先生的眸光却出奇晶亮,兴奋递出了一纸药方,催促马汉赶紧去巷口的陈记药铺抓药。
一问之下,毒可解,脉可护,云师兄一时无性命之忧,心神可安,全赖韦神医日积月累的职业习惯,随身携带天下珍草备不时需用,此次正巧用上刀口。
台上一出手,台下攒十年,无愧乎韦神医能从阎王手底下抢人,两军对战,物资充足也是很重要的!
西域奇毒,欲解重在药引,于阗蕃罗花,花色艳红,朵小如珠,中蕊橘黑,二十年一开,花粉花瓣,皆系诡毒,中之者不立即丧命,却能损耗人的心神,削减人的意志,给人带来莫大的痛楚,是故常被用来当作控制或榨取情报之手段。若毒一直未解,将日渐疯癫,至周身糜烂而亡。此毒之药效甚狠,惟因得来不易,是故在中原一带,几乎未有人耳闻。
万物相生相克,世间百毒,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蕃罗花开后,将萼蒂晒干制粉,取之入药,便可清解其花之毒。
韦神医的药箱内,就有一整瓶的蕃罗花蒂粉,可谓万金难求……
(一一七〇)
………
………
原来云师兄他们此行身上最值钱的行当是这个旧药箱!
谁捡到谁爆富了有没有!完全比得上芝麻开门后的宝物,重点还轻巧好背携带方便,拎了就可以跑了!
——我说韦神医你是不是该在这药箱上多加几层机关保险以策保险啊?!
你身边不就随时有个机巧高手云师兄可以顺手帮忙的么?!怎么不找他造一个七巧连环锁出来周全下自己的心血结晶啊!!
就用著么个破锁来锁这么个价值万金的宝箱——这做人是得有多宽大的心思才可以活得这般无谓的啊喂!!!╯‵□′)╯︵┴┴︵┴┴︵┴┴
(一一七一)
众人等待煎药的时间,公孙先生显然已是知悉了韦神医的传说身分,把他奉若贵宾地请去厢房休息……除了包大人以外,在下还真从没见过此开封府一霸曾对何人露出如此打从心底恭敬的神态,简直就像饿狗见上大肉骨,一路两眼放光了啊有没有!
韦神医并未拒绝,只朝我微一点头,便跟着公孙先生走了。
而我方因知云师兄暂时无碍而松下的心,因包大人一句「花厅内详谈」又提了起来。
花厅内,气氛压抑沉重,连方才不在现场的张龙赵虎亦闻声拢聚过来,不知是否要朝我开批判大会。
顶着众人严肃的目光,我心中如埂如塞,低头捏紧袖子,从几年前的某一日,在一山飞雪中被师父收留下时讲起,一五一十将我和神偷无痕雪一派的关系娓娓坦承:师父嘱我保密的叮咛、我未向他人提起的缘由……一直以来,此事我连当初要好的春花也未曾说过,只是默默放在心底。
一开始,是不必说。事情爆发后仍未对他们坦言,一方面乃因有顾忌,可一方面也是因为不知如何开口。而前头的这份顾忌,其实更多系来源于长久以来保密保成的安全感,忽然要我主动坦承,总有种好像忽然要在别人面前献跳大腿舞的别扭感,更何况此事后来又牵涉上同门安危,要我如何再启得了齿?
几经深思,我省去青师兄也是神偷夥伴一节——无关对开封府众人信任与否,只因青师兄身分特殊,先是将军后是密探,如今又担任护宝守卫,动辄容易惹麻烦上身,先前他又特别叮嘱过我,要我莫对他人透露其身分,是故未经他同意,我不好随便将他的身分说出来,还在这大公无私的包大人面前?
话语说至尾声,经过一夜的折腾,众人面上皆已微现倦色。
包大人训斥几句后,缓缓抚着胡髯,面色稍霁,似有意不再计较。
包大人道:「罢了,此事于你,亦为两难,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你。你且抬起头来吧!」
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唉,不过你师兄也实在冲动,如此横插一脚,反倒要便宜了那冒名之人。」
我抬头偷瞧了一轮群众表情,除展昭神色似有些难以捉摸以外(没办法,谁叫他被我骗最惨),其他人脸上却多是恍然惊悟之色,倒是没见到想象中的嫌恶神情及挞伐声浪,令我不禁松下口气,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七上八下不能踏实。
想了想,却尚有比自己情况更重要的事情,是故我踌躇一会后,有些怯怯地问:「包大人,那我师兄他……不会有事吧?我是说,最初寄帖的人不是他,他也未动过将宝物据为己有的念头,后来又将宝物完璧归赵,也无伤到人,可不可以……」
包大人摇头,正色道:「李云擅闯王宫是事实,纵将宝物归还,亦难免其罪。」
我心头一紧,正欲张口为师兄说几句好话,却听展昭道:「大人,李云前辈身手非凡,尤其是其轻功脚力,连属下也未必是其对手。倘其昨夜非为了相护,恐怕早可突围而出,今日若再想寻人,乃已难如登天矣。」
包大人定定望向展昭,隔了片刻,方叹了口气,道:「展护卫,你的意思本府明白,李云为护你受创,本府如何不感念?早先同你们打探过此人风评,便觉他行事虽有偏离,却仍算侠心仁义之辈。惟习武者,最忌以武犯进,若动辄恃身手肆意而行,则天下秩序何存?他两度擅闯南清宫,危及皇室尊严,此事若非八王爷不予追究,恐怕难有转圜余地。」
「……包大人!」我急了,有种将见自家小白花将被吹落风尘里的惶恐感,也不及细想,伸手就想去拉包大人的袖子求情。
「大人。」展昭便在我快攀上他家大人的袖子前将我挡了回来,横在我的前头,将下摆一撩,随后竟是喀通一声跪地,看得我在一旁张大了嘴……
「大人,李云前辈于属下有救命之恩,请大人允许属下上南清宫一趟,求八王爷一见!」展昭双手合握神情凛正地抬首道。
我闭上了大张的口,左看右瞅地想了一想,随后也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滑跪坐地,挨在展昭身旁,同他一起翘首楚楚相望于包大人……
……结果?
结果包大人显然被我们这阵仗给雷到了,胡子当场一抖,花了二秒才控制住跳动的神色,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让我们先莫轻举妄动,容他先好好想想再说。
(一一七二)
垂头丧气从花厅内退出来,赵虎这愣头青从不知世间其实有门叫「察言观色」的学问,绕着我啧啧称奇:「哇,小春,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偷前辈的门人?咋不够兄弟啊,这般大事居然捂得般严实,看不出来啊!」
他搥了槌我的肩:「我就说啊,难怪瞧你平日明明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日子却还能过得跟个凯子一样……原来是背景深厚!」
我:「……」
……你说谁是凯子?别给我说你不懂得此词乃是贬抑用语喔!
国文考卷都被狗吃光了么!!
在下强烈抵制这种带有傻意的标签,愤慨地反驳他:「我的吃喝用度的银两大多是靠自己赚来的好吗!不懂就别乱猜啊你!」
张龙摇了摇头,趁机打击报复:「想当年李老前辈好歹也是一名传说中十全的人物,怎地就收了你这个只知道关扑的徒弟?说出来也着实丢人,难怪他会嘱咐你要小心保密了。」
我:「……」╰_╯
我直接送了他一记扫堂腿。
王朝清咳一声,也道:「说句老实话,小春你听了莫要往心里放。」他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顿了半晌才开口:「其实倘若在今日之前,即便你突然和我们坦言自己是李老前辈的徒弟……估计我也是难信的。说不准还会以为你在同我们开玩笑……」
我:「……」
马汉斩钉截铁:「俺也不信。」
我:「…………」
接着,两人有志一同地齐用「这世间怎会如此无奇不有,真是能吓傻人了」的目光瞅到了我的身上来。
我:「………………」
……突然有种好想关门放狗的冲动怎么办?
——哪里有狗快借我一打牵过来放生啊啊啊!
最后四人一至院口,纷纷摇头叹息扬长而去,各自上工,只留下一排潇洒背影供人瞻仰,气得我一阵哭笑不得——
不介意在下对你们的隐瞒是很好,可难道这便是你们要人宽心的表达方式吗?
你们这些个七、八尺汉子(注:赵虎除外),肠子应该直通到底给我背个小钢炮不要学白玉堂玩傲娇啊啊!!
(一一七三)
目送完四人背影的在下讪讪回头,却发现还有一人脱队站在我的身后——此人从踏出花厅开始便一路保持沉默,于四大闹源离开后更显得安静,静静地立在那儿,愈看愈发碜人。
……莫非这便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仔细一想,我可不是从决定上南宫家起,便状似老在唬烂他,说起来他若生气也属应当。难为这个好人方才还不计前嫌地替云师兄说话……
我低著头小声地向他道了一句:「谢谢你。」
可我瞒你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是因自己心中太多忐忐,一时调适不过来而已。
彼时,展昭便是那般一脸沉静地立在院边一棵满开的石榴树旁,本不知在思索何事而半垂的眼廉,听了我一句谢后蓦地掀起,身旁鲜明红艳的石榴花与他身上那套大红官袍相互竞彩,浓烈得几乎令周围都要失了颜色。
院中一阵茉莉清香飘过,我还在感叹此男与红色的相适性,就听他磁玉般的嗓音缓缓响起。
「……你无需向我道谢。」说着,移开了目光:「李前辈于我有恩,我方才作为乃属应当。」
「就算如此……」我搔了搔头,「可还是谢谢你。」
「你师兄……」展昭视线重新落了下来,道:「可知晓你与我们间的关系?」
我点了点头:「我跟他提过,曰你们帮了我许多忙,是我的好朋友。」
他瞅着我,兀地便笑了:「难怪……当时我便纳闷,素不相识,他为何愿舍身相救?如今想来,估计是托了你的福吧。」
我:「……?」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视线已看向他处:「玉堂早知晓你与无痕雪间的关系了罢。」
云淡风轻的语气,却令我胸口猛地一跳,迟疑半晌,终是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是。
他垂下眼:「难怪杭州之行,你们一路言行举动多有奇怪之处……当时只知你们避开我在讨论著事,无想到却是如此。」
他顶上一朵开得极盛的石榴花于风中徐徐晃动,其中一朵不堪吹弄,抖了一抖后,倏然从枝头凋落,恰好落在他的肩上,一抹艳红彷若从他官袍中猛然跳出的一撮红火。
我抬起了眼,见他正垂首直望向我,眸色间浮浮沉沉,看得我迷惘忘神。
「玉堂他……」他薄唇轻动,「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我突然发觉自己的良心很是刺痛,无法再开口唬弄这个凡事待人以诚的好人,便把师门玉佩一事的缘由如实告诉了他。
「是么,原来从那么早以前便……」
展昭呢喃低语。不知是否为当时的错觉,火红花树之下,绿枝条条,他那时低垂眼帘的模样,看过去竟似有几分寂寥。
我张了张口,忍不住问:「展昭你……是不是在怪我瞒你?」
惴惴煎熬实在难受,为了减轻心脏负担我决定早死早超生,干脆开门见山问个清楚。
「……怪你?」可展昭只是看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怪你。以你的立场而言,密而不宣亦是无可厚非,说起来你也未曾因此给我们添堵,要我从何怪起?」
……可你的态度让人很挫啊!
正腹排嘀咕之间,却见他突地抬手,顿时一展大红色的官袖几乎遮蔽住了我全部的视野,从他袖口处暗飘来的淡淡血腥气味,夹杂着几分云师兄身上的兰香、几分方才于房内沾染上的药味,与他本便固有的气息相互混杂,瞬间令我恍惚了心神。
头上一阵骚痒,他收回手时,指尖上拈著一只残花落瓣,看着我一脸懵的模样,忍不住淡笑了出声来:「……瞧你紧张的。」
说罢,随手将那残花落回到树株园圃的矮墙之内,道:「莫要担心,我真未怪你。」
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是觉得,连玉堂皆早便知晓的事情,自己却是浑然不知……故而一时有些感概罢了。你无需要放在心上。」
(一一七四)
……感慨?感慨什么?感觉重点就在这里了快说清楚啊!
(一一七五)
展昭摇了摇头,看著我,状似半开玩笑地道:「这般想来,小春你还是未够信我啊。」
我:「——?!」o_O ||
我听了一惊,正想开口辩驳,却见一展红袖又迎面而来,他一张坚实骨感的手掌将我摁得难抬起头来,顿了几顿,却是在头上轻揉了两下,尔后很快便松了开。
「……只愿小春你往后若再遇有烦恼,莫要忘记,尚有展大哥在便好。」松开的同时,他这般轻若羽拂地道。
我懵懵抬头,却见他已越过我向前走去,在将踏出院落之时,却是止下了步:「八王爷那边,我会尽力去试着求情,让他莫要计较此事……你先稳下心来,莫需再瞎操心。」
他并未回身,继续说道:「若是担心你师兄,今日便陪着他吧。公孙先生那儿由我跟他说,你且安心。」
说完,大脚一抬,转身便出了院落,独留我一人原地发愣。
(一一七六)
……怎么回事步调太快了完全跟不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展护卫被发了好人卡……还是两次。 = =
说起关仆,在宋代是一种武类的运动,簡單來講就把它想成是相扑摔角一类的运动就好了。
读心术剧场----
虞春的心声:「哇塞,这展昭这般丰神如玉立在火红石榴树下的模样真是好可口啊!看得人都想扑上去狼吻一番了!可是不行,现在还没下戏!好演员得有敬业精神!我要尊重同僚!重点是他在戏外……好像没那么宽宏若谷?如果不小心没忍住诱惑真扑上去了……我今晚下工后还能安然无事的回到家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