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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原来彼时开封辖下各县连续发生幼童被拐案件,包大人十分重视,认为背后涉及集团组织运作,立即风行雷厉地展开调查,调查结果系太康知县与掳人集团勾结,由后者四处拐带、搜集八岁以下的幼年孩童,集中至一方姓善人府中,再由前者伪造孤儿证明,进而将其高价转卖给欲领养之人家,以谋取暴利,如此行之已有多年。
包大人一知悉此事后,立即忿而亲至太康县调查,一方面升堂审讯,将太康知县罢官并押入大牢,一方面派人从方府中救出大批幼童,一并带回开封安置。
从获救幼童口中得知,部分孩童几经转手,目前尚有若干下落不明,包大人认定掳人集团旗下必有分支在逃,临行之际交代展昭、王朝、马汉留下尽速查办。展、王、马从方「善人」口中得到一份名单,原来方善人除领有一支掳人团体自行犯案外,尚同其它「散户」合作,若有人手上拐有孩童,皆可至方府发卖,方府因此成为拐卖孩童的集散之地。展、王、马一问得名单之人可能落脚地点后,便分头朝三个方向追缉。
展昭便是听说一股歹徒向东朝豪州、谯县而来,一路星夜兼程赶抵谯县,昨日才刚进县衙,即听说衙内关了匹受伤发疯的黑马,马上行李俱在,就是不见主人。他好奇下前往查看,发现那匹黑马竟是我的座骑,黑马见到他时还欢乐地奔向他磨蹭,随后不停咬着他衣袖,拉着他往前走,一付希望他同去某处的模样——这让展昭当下即作了决定,带上几名差役差人放开了马,一路跟着牠向南出了县城。
(一二三)
沒想到才出城没多久,他们便遇上一群孩童,步履蹒跚、满脸惊怕,不知这样奔逃了多少里,细问过后始知他们竟是自己此次谯县之行所要营救的目标,同时并从孩童口中得知尚有一名帮助他们脱困的年轻叔叔落在歹徒手中,展昭灵机一现,询问完那人的身形长相之后,认为此人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在下,于是令两名衙役先行护送孩童回城,自己则和剩下两名衙役,以及一名坚持同去带路、名为留华的孩子,继续跟着黑马前追。
無想一段路后又道上遇到一名头戴斗笠黑纱/帷帽、身穿黑衣黑裤的男子,彼时怀中强跟而来的孩童一见此人便紧紧抓住展昭衣襟,笃定地表示此人便是他们在路上所遇之歹人。展昭因此上前盘问,那人却不搭理,反而挥鞭加速离去,于是他只好解剑飞身下马,阻断黑衣人去路,两人缠斗约半刻钟,由展昭一剑挑了对方的大刀,将其制伏。
他们当场询问黑衣人关于我的下落,未果,无奈,展昭只好将他点穴打包捆好,丢上马继续前进……简直像是在打游戏关卡的进度。
(一二四)
总之经历了一路风尘仆仆,场景终于来到林间民宅,不过此处早已人去楼空,展昭带人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无奈黑衣人嘴又紧得如同死蚌壳,问不出有用的讯息。
展昭道他正感伤脑筋之际,便见我那匹座骑屋前屋后到处打转,东闻西嗅,绕着房子徘徊两圈后,突然用力地从鼻孔呼噜噜噜地喷了几口气,然后就直奔屋后密林而去了,一去还不知回头。
展昭见状连忙留下衙役看顾黑衣人,自己则纵身上马追将过来。只见黑马愈往内跑愈见兴奋,嘶噜嘶噜地叫个没完,最后在一棵大树旁停下,不停用脚踢着地面,他下马一探之下,发现此树中心已空,下接一地洞,这才在其中发现了倒在里边的我与四名歹徒,进而将我救了出来。
(一二五)
「虞兄那匹马的鼻子和犬类一般灵敏,否则那处地势隐蔽,展某亦无信心可在短时间内将你寻获。」展昭笑着说:「虞兄说说,此回是不是该好好犒赏一下你的座骑?」
「我会落至这番田地,说起来也和牠脱不了关系。」我不得不咕哝。
展昭闻言大笑:「如今牠也算将功折罪了,虞兄就原谅牠吧!」
之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末了,展昭向房门望了一眼,语带调侃:「虞兄的小客人来了。」
言罢,起身拍了拍因久坐生皱的下襬,向我颔首:「展某尚有公务在身,这便先行告退了。」
才转身,复又似不放心地回头与我叮嘱道:「……这孩子很担心你,展某带着昏睡的你出树林之时,他见你满身血污,急得双目泛红,也不知其后有无好好休息,虞兄如果方便,不妨稍作安抚,以令其安心。」
我点点头,留华可是个好孩子呢,毋庸提醒在下也会这么做的。
(一二六)
展昭行政效率很快,隔日就将一切打点好,带着一干人犯、若干罪证,连同救获的十二名孩童急急起程返回开封府。而因为在下也算重要人证,所以不得不跟着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结伴上路。
(一二七)
瞧县离开封府所在的汴梁城距离说短不短,一路上有许多可以抬杠的时间,比如说停下让大家放风稍作休息顺便吃点东西的时刻,不知怎么地就聊到在下勇战黑衣人的故事,在我扬胜掩败的演说下,一群小孩顿时将我当作英雄看待,边听边欢呼,那群崇拜的目光让在下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一二八)
一片吵嚷之中,展昭坐在旁侧的石上沉默着,却是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上前询问,只见他剑眉微拧,缓缓开口:「展某只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什么地方想不明白?」
他注视着我,嗫嚅了二下他那带翘的唇角,才道:「展某想不通,那黑衣人武功比起他四位兄弟高出不少,虞兄既可和黑衣人缠斗将近一刻,为何先前无法从他那三名兄弟手下逃脱?」
「因为他们手上有刀啊!」这不是理所当然嘛。
「……刀?」展昭微愣。
不明白为何平时一点就通举一能反三的展护卫会听不明白,我耐心地解释:「对啊,我怕他们不小心劈到我或是我不小心被他们劈到怎么办?护甲没护到的地方很危险耶……所以后来我才决定抢在黑衣人拔刀前先下手为强,他手上没武器,了无顾之忧才能拼搏一下嘛!」
展昭:「…………」
展昭沉默良久没有说话,投过来的眼神惊讶中带些不可置信,颇为挣扎,本来似乎想开口,不过最后却放弃了,学王朝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轻叹。
(一二九)
现在是怎样?
这是一种流行于开封府内部人士间吊人胃口的方式吗!
(一三〇)
不过这次回到东都后他开始指导在下武功了。
可一开始他只是拼命拿着剑刺我、或叫王马张赵们拼命拿着刀砍我而已,把在下追得像只过街乱窜的小强……啊呸,怎能如此形容自己!总之他们美其名是要让在下克服对刀剑的恐惧,但当时我深深怀疑王马张赵他们只把它当成一个宣泄情绪的借口而已,因为他们——尤其是张龙赵虎这俩货在「砍我前」和「砍我后」的表情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令在下不得不多想……
以下:
砍我前:锁眉绷脸,生人勿近。
砍我后:舒眉展眼,其乐融融。
(一三一)
事后,在下曾问过展昭当时究竟想说什么,他彼时煞是为难地瞅着我,随后委婉地表示当时他只是内心感叹,想说再没看过哪个学武之人能这般傻,所以心中震惊,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同我说起。
(一三二)
…………
他刚刚是不是默默地说出很伤人的话?
(一三三)
傻?傻?!傻!!(虽然原话是「天真」,但这宋人讲「天真」的意思相比「傻」我看只会再过不会更少了……)
原来彼时他那是看蠢蛋的眼神吗!
他之后又用类似的眼神看过我好几次耶!
在下真的受伤了!!
(一三五)
武器的威胁跟人是不能成正比的。
展昭事后同我说。
拿当时情况来讲,黑衣人的四名兄弟(被我击倒一名,剩三名)虽然持有武器,但本身功夫不高,凭着我的脚速及近身缠斗的技巧其实制伏他们的可能性不小,相比之下,落到他们手里的危险性反而高上许多;而黑衣人虽未及抽出武器,但他本身内力带来的威胁比武器更可怕上数倍,我的近身搏击技巧虽有巧妙之处,但多为取巧之法,并无杀着,又无内力相持,就算偶占优势,体力一去便无法久持,所以当时我能活下来的原因先是因黑衣人尚不清我底细未敢贸然出手、后面则全是倚仗黑衣人还不想杀我。
像我当初那样该打的不打,不该惹的向前冲,不是傻蛋(天真)是什么?
(一三五)
我!我!我咧!
平时温文儒雅的人,毒舌起来简直一刀要人命!
我是哑巴吃黄莲,只能忿忿地在背后瞪着他,却是反驳不能啊!
(一三六)
当我们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回到开封府时,八月已近了尾端。
我踏进睽违半年的汴梁城,心中有喜有悲。
喜的是又回到这座繁华温暖的城市,悲的是这座城市中有关春花的身影仍旧尚未完全褪去。
开封府下的员工个个效率都是在高标线上的,当展昭带着一拖车的丰硕成果回来之时,王朝、马汉也各带着他们抓捕到的人犯证据回来交差了。包大人迫不及待地升堂审问,太康知县因此就这般火速被铡了,一干从犯也各自被判了刑罚,轰动整个大开封地区的大案就这么风风火火地结案了。
为此在下还得了包大人一番称赞,道多亏有你及时相助,否则孩童若真遭卖出后便难追回了云云。
在下秉持着谦逊的美德,将一半功劳归给展昭(实际也是如此),尔后感叹道:「过去承蒙你们多方照顾,在下感念万分,今后开封府若有在下得出上力之处,但说无妨!」
话才说完,就见公孙先生双眼一瞇,眼中精光乍现。
(一三七)
虽然我是真心诚意地这么说,但先生您这样……在下会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