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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思娇见周妍儿走过来,一把掀下自己头上的幕篱,想要同她套近乎, 谁知那周妍儿压根连眼尾都不朝她扫一下, 径直往阮兰芷走去。
阮思娇不可置信地眼睁睁看着周妍儿忽略了自己, 脸上带着来不及收回去的笑容, 立时就僵在了当场。
阮兰芷缩着娇小的身子, 已经尽量往薛锦珍的身后藏了, 却还是轻而易举地让周妍儿拉住了衣袖。
阮兰芷心里乱成一团麻,本先她看到苏宁时想着等薛家哥哥叙完话, 马上就错身走过去的,谁知这当口周氏两兄妹又出来裹乱。
“莺莺,上次在‘金香阁’, 你教我制的洗面玉容丸, 我回去试了试,果真有用,脸上不光不长那些个疙瘩了,还滑嫩了许多。”自从上次三个小姑娘一同逛了一回街之后,就熟稔了起来。
“不过前几日丫头在我房里扫洒的时候,把你给的方子给弄湿了,捞起来的时候上面的字都晕开了,我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呢,今天真巧,又让我碰上你们了。我不管,说什么你都得再给我写一张!走吧,上我的雅间里去,我们慢慢儿聊。”周妍儿不依不挠地拉着阮兰芷的衣袖,说什么都不肯松手,间或还抽空朝身后不远处的周庭谨挤了挤眼。
“妍儿,我们人也不少,坐在一起只怕有些挤。”阮兰芷一边说着,一边朝薛泽丰递了个求助的眼色,表示千万不要和周氏兄妹、苏宁时这几个人一起吃饭。
那周妍儿哪里肯依,只抓着阮兰芷又道:“有什么打紧的?你们也才四个人,算上我和我哥哥还有博彦表哥,也才七个人,人多热闹些。”
薛泽丰毕竟和阮兰芷认识多年,见她一个眼神递过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且周庭谨也是个巨大的威胁,他心里也是不想和这几个人一起吃饭的。
“周姑娘,可是不巧,我们四个人只是先到酒楼,待会还约了别人来一起吃,去你们的雅间,恐怕不方便。”薛泽丰朝周妍儿作了个揖,出声婉拒。
这时,一直盯着阮兰芷迟迟没有发话的周庭谨开口道:“这个好办,叫伙计给咱们换个大些的雅间不就得了?玉松,你们的朋友还有多久到?到时候再叫几个菜吧。”
“……”这话一出口,把薛泽丰想好的借口一下子就给堵死了。
阮兰芷看到周庭谨之后,心里也是一阵尴尬,一方面,她觉得对不起周庭谨,上回在书斋,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被苏慕渊那巨人蛮子给拧折了手臂,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两人的身份与立场差异太大,自己就不该与他有任何牵扯,没得害人害己……
而立在薛泽丰旁边的苏宁时,却是一言不发地沉思了起来,他的目光来回在薛泽丰、周庭谨以及那位带幕篱的娇小姑娘身上细细打量。
他这位表兄,自从出任大理寺少卿之后,整个人越发沉稳圆滑了,表面上看去,仍是一副待人斯文有礼的模样,可眼神里却暗暗隐藏着少有的凉薄。
因此苏宁时见周庭经今日竟然能对着一名小姑娘看的如此专注投入,倒也令他大开眼界了。
再瞧一瞧那位被称之为“莺莺”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二、三的年纪,虽不能窥其真容,可那声音娇娇柔柔、秀秀气气的,好似黄莺出谷,宛转悠扬,又好似一股涓涓细流,沁人心脾……令他不由得好奇,那幕篱之下,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位姑娘的真颜了,思及此,苏宁时也跟着帮腔:“大哥说的没错,相请不如偶遇,人多吃饭才热闹,今日难得碰上大家,也是缘分,就一块儿用饭吧。”
苏宁时说罢,又笑着拍了拍薛泽丰的肩膀,一副热络的神情道:“玉松,你是知道的,我身子不太好,咱们同窗三年,这还是头一回在太学以外的地方碰上,你该不会……拒绝我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薛泽丰哪里推辞得了,再者,他和阮兰芷本就欠周庭谨一份人情,再拒绝的话,就真的有些不识趣了,这厢想着,他又偏头拿爱莫能助的眼神去看阮兰芷,眼见后者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薛泽丰这才朝周庭谨一行歉然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两拨合成一拨人,纷纷往左手边门口挂着贴金红纱橘子灯的雅间里走。
入了雅间,周庭谨本就要了个大圆桌,因此也没有坐不下的说法。四女三男纷纷落了座,如今既然是在外面,也就摆脱了平日里的那份拘禁,大家毕竟都是年轻人,加上薛锦珍与周妍儿两个大活宝又是活泼泼的性子,不多时,气氛就渐渐热络了起来。
在术朝,京城里这些个氏族的子弟,大抵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不管是在府上还是出来用饭,都崇尚奢华,爱讲究个排场。凡是上酒楼,即便是只有两个人饮酒谈话,那也得摆上两把酒壶,各自斟酌,还得摆上两个托碗,四个盘盏,十个果菜碟子,三到五个水菜碗。饶是独自一人前来喝酒,也会要酒肆里摆上银壶、杯子,托碗、盘碟,当然,这些个碗碟,都必须得是最精致最洁净的。
因此薛泽丰说的倒也没错,如果分席而坐还好,如今这样多的人坐在一处,光是盘碗都摆不下,何况跑堂的人也伺候不过来,他们光是要擦拭食具以及递擦手的纸帛,就要好一会儿功夫。
公子与姑娘们点菜的时候也是百般挑剔,十分不好侍候,每个人胃口不同,热菜、凉菜、温菜也不能弄错了顺序,有的人爱吃油滋滋的肥油盖浇,有的又要精瘦肉,还有的从来不肯沾一点子油腻,说来也为难,来长庆酒楼吃菜的,压根就没有两个完全要求相同的客人。因此,如果来吃食的一桌,只是三到五个客人,倒是勉强能应付,如今足足七个客人,有男有女,又都是那勋贵氏族的出身,可就有些为难人了。
只不过这长庆酒楼毕竟是个有口皆碑的地方,如果只是七人同桌就难倒了他们,那这样大一家酒楼哪里撑得起来呢?
这些个跑堂的,将这帮子公子、姑娘点的不同菜肴饭食要求,记得清清楚楚,再去找后厨掌勺的一一汇报,过不一会儿,三个跑堂的同时来送上碗碟,他们着实秀了一把功夫,只见三人左手到左臂上都摞着三摞银碗,每个人右手掌到右臂到右肩上都摞着二十来个盘碟,数一数,足足百十来只碗碟,统统都端在了两条臂膀上。他们挨个走到七人的身前,逐一分发,顺序与摆放是完全没有分错的。
这样的好本事,令从未来过长庆酒楼的阮兰芷大开了眼界,只见她樱唇微张,不错眼地盯着这些个跑堂的,在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心中甚至还偷偷儿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们将碗盘摔在地上磕怎么好。幸好阮兰芷此时带着幕篱,不然她那副又呆傻又娇俏的模样只怕要惹人发笑。
席间,为了用食方便,阮思娇、薛锦珍、周妍儿早就一把掀下了幕篱,倒是阮兰芷,迟迟不肯动作,薛锦珍见她局促,不由得笑道:“莺莺,你还不摘下幕篱?你这样端着,等会子可怎么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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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阮府,婧姝院。
一道身量颀长,高大健硕的身影趁着夜色潜入了绣阁里,不必多说,来人正是苏慕渊。
彼时,他身上还穿着一身乌黑泛着寒光的胄甲,通身还带着塞北特有的冰凉,显然是赶了很长的路途将将进京,甚至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就来了阮府。
苏慕渊急切又渴盼的目光,正四处寻视着,可找了半响,却没有见到自个儿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苏慕渊不死心地跃出窗户,特地发出了点子声响,可等了半天,那耳聪目明的剑英也没有出现。
苏慕渊有些不悦地蹙起了一双好看的剑眉,他在心里思忖着,阿芷上哪儿去了?
他立在窗前半响,深邃如鹰凖般的褐眸盯着那被风儿撩起的轻容纱幔帐,看着看着,苏慕渊蓦地将修长的食指与大拇指凑到唇边,打了一个呼哨。
不消一息的功夫,黑越越的墙壁上倏地出现了几条影子来,他们毕恭毕敬地朝苏慕渊打了个稽首。
“去给我搜,把京城给我翻过来,一寸一寸地搜,去把她给我找出来……”那低沉而又隐隐含着怒气的声音,缓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