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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糊涂啦!”
玉兆和想要拦住她已经来不及,眼见着玉琳琅眼眶泛红,泪珠儿在眼里打转,他一把拉过张氏,一壁对玉琳琅道:“你大伯母前些时候病了,一直到现在身子都未好全,脑子一直有些混沌,她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直肠子,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坏心眼儿!你可千万别将她的话放心上!”
“琳琅、琳琅晓得!”玉琳琅哽咽着,一低头,眼泪啪嗒落下来,林家少奶奶见状,越发觉得心疼,拿了帕子想要替玉琳琅抹泪,玉琳琅不见痕迹地用手揩了,颤声道:“多谢。”
“谢什么,”林家少奶奶似是想起了从前,叹了口长气道:“我娘去得早,从前我和妹妹的日子过得艰辛,打小爹也不怎么管我们,便是身边的姨娘也要埋汰我,私下里说我和妹妹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孩子……没娘的孩子苦,打小事事都得靠自个儿,说句不中听的,能不能活下去,都得看自个儿熬不熬得住!”
一句话戳中了玉琳琅的心事儿,当下眼泪又滚下来,林家少奶奶眼眶一红,也陪着落泪。
张氏在一旁听着,只恨自己嘴快,不知不觉又把人给得罪了。这一厢想劝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玉寰见状,赶忙上前行礼赔罪道:“林少奶奶,我娘不是那个意思……”
“对对对,”玉兆和又气又急,一双眼睛恨不得在张氏身上戳出洞来,这一厢硬着头皮解释:“我爹娘去得早,这没爹没娘的苦,我和大哥最是清楚,苦哦!苦还没处说!”
想要套近乎,林家少奶奶却恍若未闻,直将他二人晾在一旁,对玉琳琅:“旁人瞧不瞧得上咱们不重要,没爹没娘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可咱还有自个儿,面子都是自个儿挣的!等你把玉家少爷教养成才,看哪个还敢欺负你!”
玉寰尴尬地站在一旁,也不知该继续还是该退下,抬了眼向玉兆和求助,玉兆和此刻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可这会不是顾及颜面的时候,若是不拼出脸面,他可真要活不下去了!
连连点头,对林家少奶奶说:“林少奶奶说得极是,鄙人亦是受益匪浅!这些年来,我们对小满可是悉心栽培,就盼着他成才,光耀我玉家门楣!是不是啊,小满!”
玉兆和朝着小满挤眉弄眼,小满低头闷不吭声,半晌才回道:“大伯父,姐姐前些时候病得差点没了却不也不见您来,您上哪儿去了!”
“你!”玉兆和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干笑着咬牙切齿,“大伯父在外头忙得头不点地,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不是有你大伯母顾着你姐姐么!”
小满眼眶一红,道:“前几日我和姐姐没有炭火险些冻死,姐姐就是为了上伯母那拿炭火才掉进河里的!”
“小满!”玉琳琅急急上前捂住他的嘴,玉小满挣脱她的手,道:“姐姐你就让我说说吧,不说我憋得慌!上一回许是爹娘护佑,让你熬了过来,可这医药费靠的还是天香姐姐卖头发的钱!若不是因为走投无路,你断断不会将这房子卖了!”
“你年纪小,你不晓得……”玉琳琅红着眼眶想要制止玉小满,玉小满摇摇头:“是,小满年纪小不懂事儿,可小满还有眼睛,若不是走投无路,天香姐姐又怎么会剪了头发去换药钱?”
他急急走到林家成跟前,对他道:“林少爷,我姐姐当真不是故意出尔反尔,她都是因为我……您别让她赔钱了,若真要赔,您看我行不行,我跟您回去当小厮,当侍卫,抵债!”
“胡说!”玉琳琅急急斥道。玉兆和在一旁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张氏也是如坐针毡,玉寰面色发白,弱弱道:“小满,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苦处你私下里对爹娘说便是,当着外人的面,你这是做什么?”
“张妈妈去寻大伯母,教下人挡在了门外……”玉小满梗着脖子回道,又被玉琳琅捂住了嘴,他“唔”了两声,玉琳琅低声警告道:“小满,住嘴!”
玉兆和阵脚大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停了许久才想起要抚慰玉小满,对他道:“这都是咱们自家的事儿,回头咱们细细说,你受了什么委屈,自有大伯母替你做主!”
玉小满撇开头不言语,玉兆和偏头看林家成和林家少奶奶,只见林家成淡定自若地呷了一口茶,林家少奶奶心疼地对玉琳琅道:“妹妹这日子清苦,真教人心疼!”
玉兆和讪讪道:“是玉某平日忙于公务,照料不周,玉某心下有愧。琳琅,是大伯父……对不起你们!”
“大伯父别这么说,”玉琳琅道,“您也是没法子,听伯母说,您为了凑齐四十两银子借给我度日,连着奔波了几日,琳琅都记在心上呢!”
“四十两银子?奔波几日?”林家成笑着看玉兆和,玉兆和越发尴尬,解释道:“那几日不凑巧,手头上正没余钱……”
多说多错,玉兆和恨不能此刻就晕死过去。好不容易缓了劲儿,沉了声对林家成道:“关于卖宅子的银两,方才我也问过夫人,这件事儿其实怨她没说清楚。宅子与您谈妥了,确实是二百五十两,只是一来琳琅和小满年纪尚小,夫人怕他们一次拿着这么多银两会招来歹人觊觎,二来呢前些时候琳琅被那王家人陷害,夫人生怕王家人得知这笔钱后会狮子大开口,是以她便琢磨着先给他们八十两银子先度难关,剩下的等事情办妥当了再告诉琳琅。没想到一来二去却被误会了……”
他嘿嘿赔笑,眼角瞥见宋正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了然,他正是疑惑,便听林家成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玉夫人确实用心良苦……”
玉兆和大冬天里出了一身冷汗,抬手抹了一把,笑道:“可不是么!”
言毕,林少奶奶却也笑了,拍拍玉琳琅道:“还是妹妹善解人意,玉夫人未说出口的心里话,倒全叫你说全了。”言语里全是讥讽。
玉兆和和张氏愣了一愣,玉琳琅却微微低头,暗自叹了口气:前一世她傻乎乎地将房子卖了之后,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卖宅子的钱被张氏私藏了如此之多。当年她得知之后便找玉兆和对峙,当时她当真是满怀希望以为玉兆和会为她做主,可没想到,玉兆和便搬出刚刚那般说辞:年纪尚小,怕歹人惦记,代为保管……
这一保管来保管去,就成了张氏的囊中物。
大伯父?她的亲亲大伯父?
哎。
林家成道:“玉夫人可真是误会玉二小姐了,您未进屋前,她便替您想好了缘由,说的同玉老爷方才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止如此,她还说,您待她和小满甚好,连这冬衣都是您替她和小满新制的……”
玉兆和脸变成了酱红色,再看看玉小满身上的衣裳,是半旧不新的样式,宽宽大大的挂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这么一想,这“新制”两个字便显得尤为刺耳。
林家成也不是穷追猛打的人,点到即止后便换了话题,对玉兆和与玉琳琅道:“林某曾听家父多次提起玉举人老爷,家父对其赞誉有加,言其是个真君子,可惜林某不能得见玉老爷他便仙逝了。今日见玉二小姐言谈举止皆以礼自持,便知玉举人老爷对子女的教养甚佳。有幸同玉小姐相见,也算不枉此行。”
林家少奶奶听了连连点头,握住玉琳琅的手道:“我与妹妹甚是投缘,来此一遭,收获颇丰。”
林家成又道:“当日得知玉小姐要卖了房子,隔日便寻了玉夫人商量具体事宜,诚然是因为我家娘子中意安平的青山绿水,二也是因为家父同玉举人老爷曾有数面之缘,想要帮帮玉小姐,玉小姐若是不想卖宅子,林某自然不能夺人所好!”
“您的意思是……”张氏眼睛一亮,急急试探道。
“这宅子我不买了。回头我让管家联系您,您把定钱还我就成。”林家成道。
“那怎么成!”玉兆和连忙道,“咱们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信誉’二字,我家人毁了约,便该按规矩来,赔您双倍的定金……”玉兆和说着,从袖笼里掏出几张银票来递到林家成跟前道:“您可千万得收下,不然我这心可难安。”
“您这么客气……”林家成将玉兆和的手推开。
玉兆和赶忙道:“应当的,这事儿原本就是我玉家不厚道,该如何赔都是应当的,您若是不收,反倒是让我坏了规矩,教我没脸再在建州做生意了。”
林家成笑道:“言重了……”顿了顿,“那就却之不恭。”使了眼色,让身边随从收下。从头到尾他倒是眼皮子不抬,张氏却看得肉疼的,盯着那银票眼睛都要直了,恨不能立马把钱抢回来。
这一厢,林家少奶奶又跟玉琳琅说了一会子话,林家成建见她面露疲态,便劝她离开。玉兆和恭恭敬敬地将他二人送到门口,林家少奶奶临上车之前,却对玉琳琅招招手,道:“琳琅妹妹,借一步说话。”
玉琳琅疑惑地上前,林家少奶奶将她拉到一旁道:“有件事方才当着外人的人不好与你说,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方才夫君说要买你这屋子,是因为我喜欢,也因为公爹与令尊有过交集,实际上不全然是,最最重要的缘由,却是因为一位贵人托付。”
“贵?贵人!?”玉琳琅一下子便懵了。上一世她确实卖了房子,可从未听过什么贵人的说法,这贵人又是什么说法?
林家少奶奶点点头道:“那位贵人先前许是受过令尊的恩典,想要回报却无从下手。得知你近些年过得不好,便托了夫君对你多加照拂。想来也是晓得你的脾性,知道你定不肯受嗟来之食,才如此迂回来帮你。没想到,事情却成了这样。我和夫君受人所托,却不能忠人之事,心中深感不安。你若是他日遇上什么难事,定要来长平寻我,记得了么?”
“不知是哪位贵人?”玉琳琅愣愣问道,林家少奶奶笑道:“贵人不肯告知姓名,想来是有所顾虑,又或许哪一日,他自个儿愿意站到你跟前,也未可知……”
说着话,眼睛有意无意的瞥向宋正,压低了声音戏谑道:“我瞧这位兄弟很是不错。”
“啊?”玉琳琅疑惑。
林家少奶奶打趣道:“傻琳琅!”返身登车,掀开帘子冲玉琳琅摆手,抬了眼看,只见宋正寸步不离地护在玉琳琅身边,眼睛从头至尾不曾从她身上挪开。
等车行远了,她软软地靠在林家成的胸前,叹了口气道:“玉家大老爷大夫人如狼似虎,也不知琳琅妹妹能否应付得来。怎得心就如此之黑,自家骨肉都不放过。”
“娘子这是感同身受?”林家成轻笑,“娘子无需担忧她,我瞧见她时,也想起了初见你之时。外人瞧着瘦弱无比,其实心底里有自个儿的主意,心志更是坚若磐石,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那位……”
柔声问道:“夫君认出他来了?”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林家成闷声道:“不知道是不是他。我既盼着他,又盼着不是他,若当真是他,那雪峰……”
马车声哒哒响着,也将他的声音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