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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之上,风止雪停。
呆呆看着手中劈开两瓣的红丸,冲虚眼底全是难以置信的诧异和绝望。
这那里是什么红丸,只是一颗做得极象的普通糖丸。
固原草原上的风似乎停止了流动,一切都陷入了窒息的停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满腔的自信在这一刻尽被摧毁,冲虚真人安静片刻后勃然怒不可遏,脸上肌肉抽搐纠结,有如疯狂野兽一样对空咆哮:“顾宪成,你和那个贱人办的好事!”
看了一眼那粒假红丸,叶赫静默不语,只是脸色比刚才更加白了几分。
心头触动一件事,急忙回头问梨老:“前辈来找我,是他让你来的么?”
不等梨老回答,旋即又问道:“……他现在在那里?”
问这句话的时候,梨老清楚明白的看到他的眼底闪着一丝强烈希冀的光。
梨老噎了一下,心道我都出现这么久了,你才想起问我是怎么来的?他武功高绝,性子却极为单纯,虽然看出叶赫情绪有些不对,只当为朱常洛担心,不由得抚须笑道:“你果然猜到啦,确实是小王爷托我来找你的。”随即又感叹道:“上次在李伯府,我就看出来了,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
“要说这位小王爷可真是个奇材,大军到了抚顺,只用了三日用计灭了鞑子三万主力,又后引诱其军主力全体出击,却又趁机抄了后路,轻松就收复抚顺!上将者用智,下将者用力,老朽在李伯爷府中半辈子,见过多少名将,就没见过用兵这样出神入化的人物,这次总算开了眼。”他这里一咏三叹,一张老脸如同绽开的菊花,却没有注意不管是站着的叶赫还是坐着的冲虚,二人的脸色都是一般的难看之极。
叶赫失血过多的脸本来就白,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白的近乎透明,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抚顺城已经夺回了么?”梨老笑道:“夺回啦,现在那林孛罗带残部已经逃到了赫济格城,再往后的事我可就不知道了。”
冲虚忽然指着叶赫狂笑起来,“果然是好兄弟,你辛辛苦苦在这里给他求药救命,他在那里端了你父兄的老窝基业,你们这兄弟情谊还真是比天高比海深哪。”
叶赫怔怔的听着,一言不发,背转身默默挪动脚步就走。没有人看到他的脸上浮现一个恍惚的笑意,他不相信那个人会能自已的兄长下杀手,他只不过夺回抚顺城而已,对于自已唯一的兄长,他一定会看在自已的面上手下留情的。
忽然一阵风来,叶赫觉得如堕冰窖,尽管心里一直在宽慰自已,但莫名的心悸与恐慌感已经迅速占据了他整个身心……朱常洛,只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兄长,放过我叶赫一族。尽管脚步摇摇晃晃,来阵风似乎都能将他吹得倒,可是叶赫心意从来没有象此刻一样坚定,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一刻这么恐惧,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心愿……一定要快些赶到赫济格城。
“我一生收弟子成百上千,最有出息的居然是你……你交到了天底下智算无双的好兄弟,日后富贵不可限量。”口气讥诮古怪:“只不过他算尽了你的全家全族,你的这位兄弟还真的够狠够毒辣!”背后传来冲虚真人阴恻恻的疯狂姿意发疯大笑:“你是不是想去赫济格城?全都晚啦,一败涂地啊……”
他不能不疯,自已经年精心谋划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完美之局,每天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等大功告成之时,不止一次在心里推演,当一切真相大白天下时,自已心情将会怎样一个痛快淋漓酣畅恣睢!可终于到了图穷匕见水落石出时候,摆在自已面前居然是这样一个残破之局!
“我若是你,就快点去赫济格城,晚了就怕来不及给你的兄长和族人收尸么。”
如同挨了一鞭子一样,叶赫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的眼底全是血丝,喘着粗气道:“我相信他不是你想象那种人!他不会杀的我兄长,他不会灭掉我的族人!你这样挑唆,不嫌手段太拙劣些了么?”
冲虚真人忽然止住笑声,目光变得不屑,声音变得深沉:“你懂权势是什么?当江山万里、芸芸众生都在你的手底,全都仰你鼻息,看你脸色,而你的一举一动,天下为之趋避,这就是权势!”冲虚真人苍白的脸上全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狂热,以至于他的眼里放出灿烂已极的光茫:“这样的权势,试问天下人谁能不为之疯狂?”
看着叶赫就象在看一个笑话,笑容中有着洞若观火的了然:“可笑你还在做梦,以为他真的可以为你留下你的的兄长你的族人?不要太天真了,你的那个太子兄弟,不动手则已,若是动手必定会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火种!我绝对相信他不会对你出手,但是你相信我,此时你的兄长必定凶多吉少!”
叶赫只觉浑身一阵火热一阵冰冷,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牙齿却在相碰格格作响,直着的头忽然垂了下来,沾着血的手紧紧握住了望月的剑柄,尽管已经成了一柄残剑,但是剑身在这一刻腾起的光茫还是映亮了冲虚的眼。
梨老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对于他们师徒二人一番交流惊得目瞪口呆,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十分中听懂了这三四分已经足够让他惊心动魄,心里感叹他自已半辈子躲在李府,看来还真是躲对了,自已这点心机和这些人天天在一块,真是那天死得连渣也都不会剩。
转眼见冲虚笑得邪恶,不由得心生嫌厌:“与其操心别人,还是先顾好你自个吧。”
冲虚真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直视叶赫:“如果可能,我想死在你的手里。”
再度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再也没有了十几年来的高山仰止、倾心尊敬的感觉,若是还有别的感觉,那就是恨意和惧意。没有任何的迟疑,叶赫转身对梨老行了一礼,倒把梨老吓了一跳:“小兄弟有话就说,老朽听着呢。”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连声音都是木然沙哑:“我要去赫济格城,要快!”梨老明白他的意思,他受伤极重,心里又能饱受打击,以这样的状态能不能出得了固伦草原都是问题,更别说千里奔袭到赫济格城了,当下点了点头:“你放心,老朽带你去。”
木然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叶赫轻声说道:“多谢前辈。”梨老一摆手:“不当谢,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你这师尊怎么办?”
叶赫垂下眼睫,想都没有想,直接道:“放他走吧,他毕竟是我的师尊。”
对于这个结果梨老有些不甘心,冲虚真人武功高绝心智奇诡,又是个眦睚必报的性格,日后让他复了元气,却是大患,心里虽然不认同,但他身为前辈的骄傲让他不可能在小辈面前露怯,冷泠哼了一声:“冲虚老道,不得不说你真是收了个好弟子。”伸手一弹,一道指风飞过,冲虚身上一震,发出一声冷哼。
冲虚真人摇头狞笑道:“他不杀我,只是不想沾了一个弑师的罪名。”转头又向叶赫道:“你的命运已经注定悲惨,而且不可更改!好好记得我这句话,日后若有机缘,你自然会明白。”
梨老怒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
冲虚真人哈哈一笑,勉强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蹒跚远去。
叶赫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往后就倒,梨老手疾眼快的一把扶住,触手处肌肤有如火烧,不由得跺脚变色:“你的伤势这么重,这可怎么好?”又咬牙道:“你这个孩子,今天放走了他,日后就不怕他找你麻烦?”
怒力撑着的叶赫微笑道:“放他走也没关系……我那一剑已经洞穿他的气海,他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动武。”震惊的看着倒在自已手上快要昏迷过去的叶赫,梨老心里一片混沌,再一次觉得这辈子能够顺利平安活到头发花白,真的是老天爷特别的眷顾。
就听叶赫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求你,快带我去……赫济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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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来到赫济格城,无论是身处城中的那林孛罗,还是重兵集结压境的朱常洛,都有日月如惊丸,可谓浮生,而人事如飞尘,可谓劳攘的感觉,几年前情景犹历历在目,却不料人生如戏,旧事重演,却又都换了主角。
攻城已经三日,仗着壕深城固,那林孛罗居然守了个稳稳当当。孙承宗和麻贵几次组织进攻,都是无功而退,无奈之下只得前后围住。二人相约一起来找太子朱常洛准备讨个主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众人心中那个小太子的小字已经彻底抹去。
中军大帐中,手中拿着一卷书朱常洛看得百无聊赖,而乌雅则在帐角一侧细心烹茶,蒙古煮茶之道与中原大相径异,茶道博大精深,讲究克服九难:即造、别、器、火、水、炙、末、煮、饮,得其法便得其道,所谓茗者八方皆好客,道处清风自然来,不外如是。
乌雅天姿聪慧心思灵巧,学得有模有样,这些日子坚持下来已有略有小成。
二位进帐之时,正好一帐茶香沁心入脾。朱常洛放下手中书,懒懒笑道:“老师,麻贵将军快请坐,咱们一起尝尝乌雅的手艺。”
麻贵笑道:“我个大老粗不懂,光听香味就觉得好喝。”孙承宗与他相视一笑:“恭敬不如从命,是我们有口福。”
乌雅笑面如花,漆墨眼眸顾盼神飞:“麻贵将军肯定会说好的,老师可就未必了。”
二人知道日后乌雅身份必定是贵不可言,都不敢随意轻视,一齐谦逊。
见朱常洛递了个眼色过来,乌雅知道他的意思,给他二人倒了茶,然后转身出帐去了。
待乌雅走后,孙承宗脸上笑容收敛:“殿下,眼看马上要就冬至,若等到交九时节,咱们可就得退兵了。”
辽东天气苦寒,一过冬至,便是滴水成冰时节。守城没得说,可是攻城可就倒了霉了。若遇上天气不好,一连十几天大雪压下来就连帐篷都可以压塌,这种情况下不用打也得退兵不可。当年怒尔哈赤将清佳怒父子困到赫济格城,也是适逢雪季只能围而不攻,这才被朱常洛逮到机手,一举反盘。
其实孙承宗言外之意朱常洛很清楚,神机营不止有燧火枪,也有佛朗机炮,只是因为体形庞大笨重搬运不易留在抚顺城,这次突袭赫济格城便没有带过来。孙承宗与旁人不同,他知道朱常洛在犹豫什么,所以他不说话,他能做的只有提醒,一切主意还得这位殿下自已来拿。想起那个笔直如剑的挺拔身影,孙承宗悄悄叹了口气。
孙承宗懂朱常洛的心思,朱常洛也懂孙承宗的心思。帐内久久没有人说话,朱常洛怔忡了半晌,忽然微笑道:“战事紧急不能再拖,老师会不会怪我感情用事?”
看着他神情萧瑟,孙承宗心下莫名有些难过,低声道:“离冬至还有十几天的时候,还有时间,殿下且不必焦急。”明白孙承宗说的还有时间是什么意思,墨色的瞳子中有着深深浅浅光线变幻,轻叹道:“梨老这个时候不知他能不能找到他……”
孙承宗宽慰道:“梨老是武林异人,找到他不成问题,殿下静候佳音便是。”
眼睛凝视着眼前茶盏中袅袅升腾的雾气,眼睛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些潮湿:“该准备还是要准备起来,老师派兵调炮过来罢。”
一听殿下吐了口,麻贵大喜过望,可孙承宗心头却是沉甸甸的很是难受。看着朱常洛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他忽然想到这炮一来,赫济格城必破无疑……但是城破之时,只怕葬送不止是海西女真一脉。
帐内再没有人说话,外头好象起了风,刮得呼啦啦的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