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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名回完话后,视线随即移开了录像中的画面。而后,他发现两位警察正用一种鄙夷的眼神在看着他。其中一位警察,板着个脸,像审犯人一样,再次开口向他确认道:“你确定,你不认识这个人?”
“我确定。”龚名被他这个审犯人的态度搞得有点不舒服,不耐烦地反问他:“这是盗窃也不是寻仇,难道我一定要认识偷我东西的人才合理吗?”
龚名不知道,他的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他这话音一落,便立即感受到办公室内的空气都凝滞了起来。龚名有点摸不到头脑,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他试探地开口询问刚刚一再向他问话的平头警察:“现在是我的办公室失窃了,是不是?”
平头警察没有回话,他知道龚名这句明知故问的问话不是重点,他在静等龚名接下来的质问。果然下一秒,龚名紧接着质问他们道:“我办公室的文件丢了,你们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去抓窃贼吗?怎么反而悠闲地跑过来质问我呢?”
这一次,平头警察终于开口回话了。他好像早在这里等着龚名一样,待龚名质问的话一出口,他便立即干脆回道:“已经抓到了,所以现在到了你的调查部分。”
“我的调查部分?”龚名睁大眼睛,诧异地望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平头警察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然后递到龚名面前,道:“打开看看!”
尽管所有的文件袋几乎都长一个样,但龚名把这个文件袋拿在手里的瞬间,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个文件袋应该就是录像里,窃贼偷走的那一个了。
接过文件袋的瞬间,龚名便不假思索地问道:“这个是窃贼从我办公室里偷走的,你们所谓的重要文件吗?”
平头警察面无表情地冲着龚名点了点头,龚名满腹狐疑地将文件袋拆开。这种文件袋在这所大学的任何一个办公室里都随处可见,他的办公室里自然也有很多。可他不觉得自己手中有哪一份文件够得上称为“重要文件”,至于让窃贼在新年夜里,冒着风险、不辞辛劳地过来偷窃。
龚名拆开文件袋,在两名警察和院长的注视下,拿出了里面仅有几页纸的合约。合同没有标题,上方只有大大的“合约”二字。龚名低头注视着那几页纸,只好自上而下地开始往下读。
当他看到“合约”二字的下方,乙方那里写有他的签名时,龚名便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才33岁,记性还没不好到连自己签过的合约都记不住的地步。他十分确定,他根本就没签过这样一份合约,它完全是被伪造的。
但他知道这份伪造的合约关系重大,他继续硬着头发扫了一眼甲方那里,甲方是他现在所担任顾问的福达制药公司。接着,龚名向下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合约的内容,明白了这是一份诬陷他和福达制药有利益输送的合约。合约内容也是脑洞大开,连同两年前他曝光常开药品质量存在问题一事,全部牵涉其中。
合约里写明,甲方要求乙方在担任常开制药顾问时,想方设法制造并曝光常开的药品质量问题以打击常开的声誉。为掩人耳目,待事件风波结束后,甲方会雇佣乙方担任本公司药品顾问,并承诺给乙方一笔巨额费用做为名誉损失的补偿。
此刻,龚名看到“常开制药”这几个字,猛地对上了刚才在录像中看到的人影。难怪他刚才看时觉得熟悉,现在见到“常开制药”这几个字,龚名的记忆才被拉回来,他突然想起来,录像里进他办公室偷东西的小贼就是杨开。
此刻,龚名终于清楚警察叫他回来调查的用意。他也终于明白了,警察为什么会一再询问他是否认识录像里的盗贼。这不是普通的盗窃案,而是一桩涉及诚信、受贿的经济案。而不幸的是,他正被卷入其中,而且是这桩案件要被调查的主角。
他显然是被杨开设计诬陷了,福达作为他现在的顾问公司,多半是受了他的牵连。或者说,他们之间也并没有谁牵连谁的问题。毕竟常开受上次的药品质量案件影响后,虽然没被勒令倒闭,但市场已大不如前。现在福达是国内最热门的制药厂,正好他又在这里担任顾问。用这种方法打击他们,可谓一石二鸟。
然而,他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得逞。龚名把看过的合约,重新放回文件袋里,递给平头警察,淡定地说:“这份合约是伪造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了我的签名和福达制药的印章,但我从来没有和福达签过这样的协议。如果我收了福达的赃款,我想你们警察应该可以通过你们的渠道查到这笔款项。”
平头警察望着龚名,看他掷地有声,面不改色,不知他是伪装得太好,还是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接过文件袋,望着龚名道:“我们自然会做事的,但现在首先是要调查你。”
他们显然有备而来,平头警察用命令的口吻,询问龚名道:“现在我可以查看一下你的电脑吗?”
他刚才特意没动,就是想在龚名在场的时候。尽管他们拿了搜查令,完全可以无视龚名的意愿,随意搜查。之所以等到现在龚名在场时,他们才提出搜查电话的要求,一方面是对龚名专家身份和教授职业的敬重,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龚名看到搜查过程的透明,在发现问题的时候,让他心服口服。
警察们在办案时,面对不同的人,也会采取不同的手法。办经济案件的警察们都有经验,对于龚名这样的知识分子,粗暴武断是不行的。若要他们配合,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们信服。
“可以。”龚名干脆地回答警察,然后主动过去帮他们把电脑开了机。他没有做过,电脑里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他自然不怕他们查。
电脑启动后,龚名很识相地站到了一边避嫌。他神色淡定地看着平头警察坐在他的电脑前,一个盘一个盘地搜索。然而,站在一旁的院长,脸色看上去却不太好,他不住地擦着额角渗出的汗。龚名拍拍院长的肩膀,冲他微微笑了一下,示意他不用太紧张。对于自己根本就没做过的事,他没必要担心。况且,他也相信面前的警察。调查过后,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
平头警察在电脑里搜索了一圈,没在任何一个盘里搜索到龚名受贿的证据。就在院长为他捏了一把汗,龚名也以为事情告于段落的时候,另一个一直跟在平头警察身边,闷声不吭的年轻女警,重新坐在了平头警察的位置上。
坐下来后,他先是翻查了一遍回收站。没发现任何线索后,他又从包中拿出了一个U盘,插在了龚名电脑的主机上。两分钟后,龚名对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合约副本,惊得目瞪口呆。
那名年轻的女警,在龚名回收站被删掉的碎片里,找到了他与福达签过的合约副本,底下还附有一张保密协议。
龚名望着做得比真的还像真的的协议,顿时觉得百口莫辩。他被两名警察带回了警局,需要接受进一步的审问。这一次是审问,不再是调查,龚名知道事情严重了。
被带回警局后,龚名在警局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冤家。他终于能够确定,陷害他的不是别人,真的是杨开。此刻,他想起了之前在办公室里,质问警察的话,“是失窃也不是寻仇,为什么要认识偷窃的人?”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他这招壮士断臂断得好啊,完全学到了他当年的破釜沉舟。他不惜用偷窃这种犯罪的方式来制造龚名受贿的文件,警察不能不信。同时,他还漂亮地在他的电脑上做了文章,并未在明面让警察搜到他受贿的证据,而是做得十分用心,特意让他们在回收站的碎片里恢复找回。龚名不的不说,之前是他小瞧了这个败家子。不过,谁又能想到,一直相安无事的杨开,会在两年之后,突然冒出来这样大费周章地陷害他呢?
龚名走过去时,正好看到警察递给他一张纸,对杨开说:“有人保释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出去吧!”
杨开挥笔签完名字,然后站起身,扬起嘴角看着龚名,冲他得意一笑。龚名心中百感交集,两年前,他用破釜沉舟的方式把常开拉下水。现在轮到他了,杨开这局布的漂亮。时隔两年,他用同样的方式向他报复,此刻被带到警局的他,姑且认栽。
然而,他不会一直这么被动认栽。他当初曝光常开,虽然夹杂着对贺辰和贺家的私情,但常开新开发的降糖药确实存在着质量的问题,不是他凭空诬陷的。而且,他在曝光的同时,堵上了自己的声誉和职业生涯,他是秉持着自己的职业操守以及作为一个人的基本道德来做这件事的,与现在杨开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违背道德诬陷报复他的行为完全不同。
尽管现在情况不容乐观,他已经被带到了警局这里,失去了人身自由,但龚名并未完全失去信心。他相信,他没做过的事,是无法硬赖在他身上的。
龚名被关在审讯室内,积极配合着警察的调查,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他们的问话。问话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审讯官,龚名总算可以喝口水,休息一下。
闲下来的时候,他立即想到了小辰。本来想着凭借今天在家中的约会,找寻一下两年前二人相处的感觉,能够让小辰有所动容。如果能够借机复合,那就更加锦上添花了。
龚名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点一刻。这个时间,冰箱里的肉应该已经腌好了。现在拿出来去料理,吃得时候刚好入味。他在脑中想象着小辰吞下鸡肉的表情,出国离开这么久,他猜想他这个肉食动物最怀念的应该就是他做的纯肉料理了。龚名幻想着,说不定他吃过之后,一高兴便会跑去钢琴前,给他来一次现场的VIP演奏;抑或是他在美食的感动之下,放松了戒备,愿意跟龚名好好谈谈,重归于好。这个时间,可能贺辰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了。
然而,现在他人在警局里,他的手机也被没收了,完全无法联络上小辰。今天才是新年的第二天,龚名不禁低头望着手表,在心中慨叹:人生如戏,真是变幻莫测。看来他这个新年,算是过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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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陈鹏划开酒店的房门,走进房间。看到房内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将房卡插到门边,然后按下了过道内的廊灯。
陈鹏刚跟初中同学聚会回来,中午在包厢吃饭、聊天、喝酒一直到傍晚。之后,他们又转战KTV,继续唱歌、喝酒。自他出国离开到现在,他们这群人已经有五年没有见面了。现在陈鹏突然跟他们聚在一起,高兴之余,难免喝得有点多。
走进房间之后,他把外套随手甩到门口的衣柜里,然后拿着手机,踉踉跄跄地向里走。因为酒精作用,脚下的步伐有点飘飘然。陈鹏走了没两步,便被过道上的一个垃圾桶所绊到。他脚下重心一个不稳,直接跌倒在电视机柜前。
陈鹏倒抽一口冷气,手移到腿根,一边揉着被撞的地方,一边撑着身体,抬头从地上起来。他这一抬头不要紧,眼前看到的景象却把他吓了一跳。陈鹏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头发遮着眼睛的人影,坐在了酒店的窗台前,而且这个穿着白衣的不明人影正站起身,企图向他扑来,惊得他手脚一软,瘫坐在那里,连连地向后退。
“你干嘛?”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鹏揉了揉眼睛,又猛眨了几下,才蓦地看清,朝他伸手过来的人是贺辰。
陈鹏拍拍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心有余悸道:“你吓死我了!你在的话,怎么不开灯啊?”
贺辰弯下身子,扶着陈鹏起来。他不敢告诉陈鹏,他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他也没有留意到,因而没有想起来开灯。
他只是随口敷衍一句,告诉陈鹏:“我忘了。”
而后,在陈鹏望向他的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贺辰故意转移话题,开口询问他道:“你跟初中同学聚会聚得怎么样?好玩吗?”
“嗯,挺好的。大家都还是老样子,见面很亲切。”回答完贺辰的话,陈鹏不放心地问贺辰,“你吃过晚饭了吗?回来这么早的话,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早知道你一个人,我就叫你出来跟我们一起啦!”
“我吃过了。”贺辰躲开陈鹏探究的眼神,撒谎道,“我也刚刚从外面回来。”好在他还穿着早上预备出门时的衣服,这个谎话听起来不至于太瞎。
为免陈鹏再次开口询问他,他的答话恐怕会有破绽,贺辰拿着睡衣,匆忙走向卫生间,道:“你先醒醒酒,我先去洗澡了,马上换你。”
贺辰脱了衣服,站在浴室的花洒下,仍然有些怅然若失。还好这会儿洗澡,他没把手机带进来。否则他又会像刚才在窗前那样纠结、犹豫着,要不要给龚名发个微信去问问情况了。
他已经把要发的内容在对话框里编辑好了,好几次他差点就要发过去了。但到了最后,他的理智和自尊心还是阻止了他。他不想像从前一样一味地主动,这样他会觉得两年过去了,他还毫无长进。不要说龚名,这样的话,就是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撩一撩他。对方都没往心里去,他反而当真了。现在跑过去追问,岂不是一个笑话。如果龚名真的把他的邀约放在心上,那他就不会一天过去了,他不光人没出现,甚至连个电话、微信都没有。
他意识到自己,即便表面上按捺住了,可是心里还跟从前一样,把龚名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深深地放在心里,会被他的行为引起情绪上的波动。想到这里,贺辰便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心生厌烦。他快速地洗了个澡,然后爬回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强制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尽快入睡。
龚名接受调查,录完口供之后,又在警局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9点多的时候,他才被放出警局。因为鉴定组的人员在那份协议上发现了,确有伪造的痕迹。考虑到龚名并无前科劣迹,一直以来在专业领域里保持着良好的职业道德和操守,警察最终将他放回了家。
龚名离开警局后,回到学校取了车。他坐在驾驶位上开着车,尽管很累,可他还是不知不觉把车开到了贺辰酒店楼下。望着酒店的窗户,龚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给贺辰打个电话,但他又不知道对他说些什么。
要先为昨天的事道歉么?或许他根本就不记得他要邀约的事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况且,如果贺辰要深问起来的话,他也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昨天的失约。
警察虽然同意放他回去,但却有言在先,告诉他呆在家里,不要四处乱走,以等待他们的随时传话。他不能把实情告诉贺辰,让他为这事烦心。尤其是关于杨家父子的事,从过去开始就是这样,贺辰一遇到他们的事情便容易失控。
龚名沉思了半晌,最终还是将手机放回了兜里。他调转车头,直接开车回了家。回到家里,龚名脱掉外套,里面的衣服也没有脱,便疲惫地躺在了床上。尽管一夜未眠,身心俱疲,可他脑袋却清醒得很,原原本本地分析回想了一遍这次的事。
虽然杨开制造伪证的技术始终差了点,最后还是让鉴定人员找到了线索。但回想事件整个发生到结束,不得不说,以他的智商而言,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计划缜密,花了心思的了。龚名并不担心他洗脱不了被诬陷的罪名,他只是担心,一旦沾上造假、受贿的事,大众就会异常敏感,觉得他和福达的诚信、品德有问题。他自己诚信破产倒也算了,大不了在国内的职业生涯玩完,可连累了福达,他就有点于心不忍了。而且他看杨开的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不认为杨家父子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龚名的直觉是准的……
此刻,C市的某家酒店会议室内,一场杨家父子操作的记者招待会,正在大张旗鼓地进行着。杨家父子找来C市的几家有名电视台和报社,另外还有十几家网络媒体,并允许电视台和网媒进行同步直播。
这天早上,陈鹏在电视里突然看到了龚名的照片,吓得他以为自己酒还没醒,连忙叫来正在卫生间刷牙的贺辰:“小辰,你快来看看,这电视上说的人是不是你叔……啊不对,你前男友啊!他是不是上电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