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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倾城与宙返回婚礼会场的时候,外面的灯光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婚礼仪式已经正式开始了。
他们一起走到前排,在魏芳旁边落座。
纪倾城不确定小妈有没有生自己的气,不大敢吱声,老老实实地坐着,并且让宙格在了她跟小妈之间。
“我小妈喜欢你……”纪倾城小声在宙耳边说道。
宙见到纪倾城着诚惶诚恐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纪倾城没好气地说:“你帮我缓冲一下……”
宙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笑你也有怕的人……”
纪倾城神情暗了暗,看了一眼正在跟后排亲戚高高兴兴聊天的小妈,哭笑不得地说:“我怕真心对我好的人,我怕对我温柔的人……”
她又看着宙,把最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她还怕爱她的人。
“我们换个座位。”
“不要。”
“听我的……”
宙温柔地笑起来,站起来硬逼着纪倾城跟她换了座位,纪倾城没办法,挪到了小妈身边。
小妈刚好跟亲戚说完话,又坐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前方。
纪倾城暗自叹了一口气,觉得小妈大概真的是气她了,要不然也不会把她当作空气。虽然她不后悔自己今天的举动,但是也承认,自己着实让人生气。
她真的不是一个省心的、会让父母幸福的女儿……
音乐又变了变,变得更加温馨和柔软,只见倾人挽着纪国栋的胳膊慢慢地走进会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纪倾城跟随大家一起站起来转身看去。
只见追光跟随着父女二人,父亲严肃的脸上有一丝动容,倾人脸上则是羞涩又幸福的笑容。
看来化妆师补救得很好,倾人脸上看不出任何痕迹,依旧是美丽的新娘。
场面温馨又感人,宙给纪倾城递过一张纸巾。
纪倾城皱皱眉,小声嘟囔道:“我看起来是要哭的样子么?”
宙无奈地笑了起来,示意地看了一眼纪倾城身后,纪倾城这才意识过来宙的意思,立刻把纸巾递给了小妈。
小妈犹豫了一下,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
纪倾城松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也能办个这样的婚礼,让我高兴高兴?”魏芳忽然说。
纪倾城一愣,不知所措。
魏芳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她,牵着她的手,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宙,然后意味深长地对纪倾城说:“你出嫁的那一天,我一定比今天还要高兴。”
好吧,纪倾城现在很确定,小妈没有生她的气,但是她觉得还不如生她的气呢。
“你们什么时候有这一天啊?”小妈问宙。
身后传来宙的闷笑声,纪倾城尴尬地笑了笑道:“小妈,我们要不还是先观礼吧,我的事情改天再讨论……”
小妈无奈地笑起来,摇摇头,转过身又把目光放在了倾人身上。
纪倾城松一口气,却听到身后传来宙的闷笑声,她没好气地转过头,瞪他一眼。
“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一天?”宙一脸戏谑地问她。
纪倾城皱着眉,毫不犹豫地说:“没有这一天,因为我讨厌婚礼……”
……
浪漫的音乐声里,倾人缓缓地往前走,大屏幕上轮换着放着新郎新娘的照片,从小到大两人的成长,再到两人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我们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他们肩并肩的样子,真的像是一对幸福的爱侣。
照片真的是一样奇妙的发明,它把时间凝结,留下了人们瞬间的状态。照片不是画像,没有美化,笑就是笑,哭便是哭,然而它又那样具有欺骗性,充满了不真实。
它用一瞬间的状态让人产生错觉,被它欺哄,仿佛那一瞬间被留下来就真的算作是永恒。
这样煽情的时刻,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共情,小妈抹着泪,爸爸也同样神情动容。
人群总是那样容易被煽动情绪,一点点画面,配上合适的音乐,再加上几句煽情的解说,大家就被调动起来。
纪倾城微微侧过头,小声对身后的宙说:“我永远都不会办婚礼的,虽然你是神,你大概也不在意人类的仪式,但是我必须跟你说,我永远都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宙忍不住笑起来。
纪国栋把纪倾人的手交给了厉时辰。
音乐的声音稍稍小了一些,司仪站在两个人之间,念着誓词,问他们愿不愿意永远和对方在一起。
“厉时辰,你是否愿意娶纪倾人为妻,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司仪问。
……
就在司仪说誓词的时候,纪倾城忍不住问宙:“我们以后会怎样?”
一般的恋人,结局要么是一生相伴,要么是劳燕分飞。那他们呢?
宙是神,纪倾城是人,一个拥有永恒的时间,一个生命短暂得犹如秋蝉,他们不会站在婚礼的现场宣誓说要选择对方做那个陪伴自己了此残生的人。
所以,属于他们的结局到底会是什么?
宙从身后抱住了纪倾城,下巴轻轻低着她的脸颊,温柔又缱绻,他在纪倾城的轻声细语道:“我们的结局早就写好了。”
“是什么?”
“为什么要着急知道呢?”
“看一部电影或者小说之前也会想知道是悲剧还是喜剧吧……”纪倾城没好气地说。
“不用着急,属于我们的行星,已经在我们的命运里排成排,团结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无论世界怎样变化,无论宇宙生灭,那股力量都要让我们重新在一起。”宙轻轻地吻了吻纪倾城的脸颊,无限温柔地说:“在此之前,我们只需要承认我们的爱,过好我们的每一天。”
纪倾城本来有些不安的心绪忽然就安宁了下来。
“你又不说人话。”纪倾城没好气地说,可是脸上却有难得温柔的笑意。
这样真好,纪倾城觉得。
他们不需要任何仪式,只需要承认彼此的爱,过好每一天。
会场有一瞬间的骚动。
“新郎?”司仪尴尬地笑着,叫着厉时辰,打趣道:“看来我们的新郎紧张得都不会说话了啊……”
大家笑起来,厉时辰这才收回目光。
纪倾城那样的神情,他从来没有见过,
厉时辰脸上是适度的微笑,笑得刚刚好,既不会显得冷漠,又不会显得太感性和虚伪,他说:“我愿意。”
司仪似乎松了一口气,今天的婚礼,真的是叫他紧张得要命。
他又看向新娘,神态轻松地问:“纪倾人,你是否愿意嫁厉时辰为妻,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不愿意。”纪倾人说。
……
温馨的音乐依旧在会场里流淌着,然而屋子里的空气却仿佛凝结。
司仪目瞪口呆地看着倾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正想问新娘是不是说错了,却见到新娘已经提着裙子走了下去。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每个人脸上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倾人走到纪倾城面前,魏芳想拦她,却没有拦住。
“倾人,快回去……”魏芳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倾人甩开母亲的手,把手里的捧花塞到了纪倾城手里。
纪倾城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捧着那束花,惊讶地看着倾人,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看来,今天你抢不了我的风头了。”倾人说。
倾人扯下脑袋上的面纱仍在地上,转身跑走了。
……
纪倾城觉得自己这辈子给爹妈惹得麻烦,都比不上倾人这一天给爸妈惹得多。
倾人今天真是叫纪倾城跌破眼镜,就是打死纪倾城她也不会把倾人跟逃婚这种事情联系在一起!
爸爸的朋友,那些达官贵人们,还有厉时辰的那边的亲友,没有一个是好交代的。今天的婚礼,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纪倾城套了件外套,换了双运动鞋,就开始处理倾人留下的烂摊子。
放在从前,她肯定是甩手不管的,但是纪国栋气得心脏病差点复发,她给爸爸吃了药,安置他休息,紧接着所有相关人员都来找她,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哪里知道怎么办?但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扔给小妈处理,只得硬着头皮上。
“需要我帮忙吗?”
纪倾城无奈地点点头,对宙说:“我家这一屋子老弱病残的,我爸现在气得话都不能说了,你能帮我去送一下我爸那些朋友么,我感觉他们还听给你面子的?”
宙笑起来,戏谑地问:“用新娘姐夫的身份么?”
纪倾城无奈地笑起来,也是佩服宙在这个时候还有打趣的心情,点点头道:“用任何你想用的身份,去吧,姐夫……”
宙笑眯眯地去了。
虽然场面不妙,整件事对他们家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无论如何都让人高兴不起来,但是看着宙在门口送客,她的心上却忍不住生出一股幸福的感觉来。
她诚然不知道与宙的未来会走向何方,但是她发觉自己竟然开始有些眷恋,眷恋这样平凡的日子,恨不得就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纪小姐?”酒店的人叫纪倾城。
“来了。”纪倾城提着裙子,匆匆跟过去。
不远处的宙看着纪倾城提着裙子跑走的背影,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她不知不觉的,似乎也正为他改变着……
纪倾城跟酒店交接完就去找小妈,小妈正在新郎室里向厉时辰的父母和亲戚道歉。
发生这样的事情,最脸上无光的还是厉时辰和他的爹妈,所有的亲戚、同事、朋友都来观礼了,却看到他们的儿子被仍在了结婚礼台上。
厉时辰的母亲一直在哭,他爸爸气呼呼地坐在一旁,小妈在旁边安慰着。
见到纪倾城进来,魏芳立刻走过来说:“你见到时辰了么?我让人去找他,半天都没找到,你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纪倾城忙道:“我立即去找……”
……
外面的宾客都走光了,纪倾城想问宙知不知道厉时辰在哪里,可是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只得自己找了一圈,终于在新娘的房间找到了厉时辰。
纪倾城松一口气问:“你怎么躲在这里?你爸妈找你呢……”
厉时辰闭着演坐在地上,疲惫地靠着墙,神情麻木。
“你还好吧?”纪倾城走过去问。
厉时辰这才睁开眼,他抬起头看向纪倾城,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厉时辰苦笑起来,问:“你什么时候也会关心我的心情了?”
纪倾城被问得一噎,忙道:“我就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关心,你不用放在心上。”
……
厉时辰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虽然你现在变得温柔了,但是你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是一如从前。”
“不要用温柔这种肉麻的词来形容我。”纪倾城皱着眉,没好气地说:“你爸妈找你呢,他们很担心你,你跟我一起去找他们吧。”
厉时辰却不起身,而是凝视着纪倾城,问:“你看起来很幸福。刚才我站在礼台上,看到他抱着你,你的笑容让我觉得你仿佛才是今天的新娘。我想,你已经找到此生所爱了。”
“我知道我找到了……”纪倾城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厉时辰,不解地问:“所以我们现在是要聊我的感情生活么?”
厉时辰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然而刚刚却在所有的同事、朋友、领导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他竟然还有心情聊她的感情生活?
难道刺激太大了……
“我是不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厉时辰忽然问。
纪倾城又被问得一愣。“你是说哪方面?”
厉时辰低下头,摇摇头道:“我没想到倾人会逃走,我以为要逃走应该也是我。说实话,我不爱倾人,我们的婚姻大概也跟幸福无关,我甚至觉得倾人也不爱我,我们之间的感情……说不清楚,牵扯进去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是我以为我了解倾人,我以为跟她在一起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以预料,我以为我把握住了我的人生……”
纪倾城还是没有抓住厉时辰说话的重点。
厉时辰继续说道:“我很卑鄙,我知道你是我抓不住的人,所以我当初没有选择你。我并不是选择了倾人,而是选择了一种容易的人生。现在看来,我以为容易的人生也并没有多轻松。”
纪倾人无奈地笑起来,轻叹一口气道:“哪里有容易的人生?”
“对,没有容易的人生……”厉时辰张开双臂,苦笑着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抓到,爱情失去了,家庭也失去了,还成了一个笑话。”
……
纪倾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厉时辰旁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从前,我从两者之间取其轻,是因为我是一个不了解命运的浅薄的人。我现在明白了,人生对我这种投机取巧的人会有多残酷。”
纪倾城忍不住笑起来,重重地点点头道:“投机取巧这个词倒是用得非常准确。”
厉时辰也笑起来,无奈地摇摇头,两个人相视一笑仿佛是两个老朋友一般。
“看来我被命运狠狠地教训了一通,被好好地给上了一课。”厉时辰说:“这大概就是对我投机取巧的惩罚吧。”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纪倾城问他。
“去安慰一下我的父母,送他们回家,然后回复手里所有的留言和电话。明天照常去工作,对每一个来安慰我的人保持微笑,告诉他们我没有事情,再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过一段时间。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不用担心,大家很快就会忘记你被甩的事情的。”纪倾城向厉时辰保证道:“这种事情我有经验,大家议论你一段时间就会去议论别人去,人们只是八卦而已,并不是真的在乎你的喜怒哀乐,也并在乎到底发生了什么。”
厉时辰苦笑起来,点了点头。
“对了,毛软有东西要我给你,我想着今天你回来,本来是要倾人带给你的。”厉时辰说。
厉时辰站起来,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文件袋,递给纪倾城道:“毛软说你一直不肯去复诊,让我把你的造影结果拿给你。”
……
纪倾城心里咯噔一下,接过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就是不想知道结果才不去拿的,结果毛软竟然那么执着,让厉时辰给她拿来了……
纪倾城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翻了翻,然后无奈地对厉时辰说:“我看不大懂,你给我看看?”
厉时辰点点头,接过去,仔仔细细地全部都看了一遍。
见到厉时辰这么严肃的模样,纪倾城有些紧张起来,问:“怎么样?我的情况如何?”
“毛软才是你的主治医师,你的治疗意见应该由她来定。”厉时辰不紧不慢地说:“但是现在看来,我看不到任何病灶,你的情况看起来很好,各项指标也都很健康……你应该不用治疗了。”
纪倾城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
“所以?”
“你以后定时去体检,前两年三个月一次,之后半年一次,时刻关注着变化就好了。”
纪倾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又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算是痊愈了么?”
厉时辰微笑着点点头道:“嗯,你痊愈了。”
纪倾城兴奋地恨不得要跳起来,她拿过那文件袋,高兴地说:“我要去告诉宙……”
她跑到门口,又想起厉时辰来,转身问他:“你自己去找你爸妈没问题吧?他们在新郎室里,小妈陪着他们呢。”
“没问题,我会去找他们的。”
纪倾城这就放心了,正准备走,厉时辰却又叫住她。
“纪倾城。”
“嗯?”
“谢谢你。”
“不用谢,不是我想管你妹的烂摊子的,我是没办法。”
厉时辰笑起来,他的笑容温柔又释然。
“不,我是说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现在他跟倾人分开,两家人的关系如此尴尬,现代社会的人情又很容易被斩断,他们以后大概不大会有机会像从前一样相处,聊天,打招呼,或者坐在一起吃饭了。
纪倾城不明白厉时辰这忽如起来的感性,莫名其妙的点点头,回应道:“我应该说什么,不用谢?”
厉时辰摇摇头。
“祝你幸福。”厉时辰说。
纪倾城穿着白裙子,脚上套着运动鞋,虽然还是那又冷又硬的眉眼,可她的目光深处,是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温柔。
她闪闪发光的模样,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没。
“不用你祝福,我先走已经很幸福了。”
纪倾城晃了晃手里的复诊结果,打开门快乐地跑了出去。
……
纪倾城没有找到宙,却碰到孙秘书扶着爸爸准备离开,问她小妈在哪里。纪倾城没有办法,只得又去找小妈。
好不容易把爹妈都送上了车。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你们先回去吧。”
纪倾城心里还惦记着宙,从刚刚开始,他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原教授呢?”小妈问道。
“我不知道,我去找找他,我一会儿跟他一起走,晚一点我再联系你们。”
纪倾城关上车门,目送爹妈坐的车子离开,才又跑进会场里去找宙。
她要告诉宙,他说的爱上神就会死的诅咒已经不存在了,她的复查结果出来了,她现在很健康,只需要按时去复查,好好保重,她就能活很久很久。
会场里只剩下酒店的人在打扫,宙不知道去了哪里。
纪倾城找了一圈,忽然灵光一现,便跑到了酒店东翼的洗手间,她看到门口那请勿打扰的牌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看就是宙的手笔。
纪倾城走到门口,忽然闻到一股咸腥从洗手间里传来。
这是什么味道?
怎么觉得……像是血的味道……
纪倾城有些疑惑,犹豫地推开了门。
“宙,你在里面吗?”
门被打开,一刹那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坐在地上,他每一个毛孔都在渗着血,白色的衣服全被浸透,变成了暗红色,就连眼睛都是血红的。
这是纪倾城此生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
“你不应该看到我这个样子。”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