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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侠01
腊月天,江南落雪。
天地处留了白,港口却一时热闹的紧。
这是海船的最后一次归航,初雪落下的时候,这天也愈发冷了,江南也就细细密密地结了一层薄冰。
虽是四季通航,南方人大多是沉溺在温暖水乡里的人,也就渐渐歇了出航的心思,因此这次的归航带的东西也格外多些。
一时盛况。
“这是哪家的船,怎的排场这么大。”人群里有个汉子压低了声音,眼神却还不住往船上看着,手里提了一把长刀,看着像江湖人士。
有知情的人见他这番模样,就料定了他才来不久,不由嗤笑一声,操着一口吴侬语跟他解释,却又带了些趾高气扬的意味在里面。
“这位兄台是初入扬城吧,也难怪不知道了,每逢这个时候,便是外出在外的官家小姐少爷归来的时候,上两层供着这些人享用赏那山水,下一层又是皇商所住之处,经营转运的是些我们这些百姓都未曾见过的奇珍异宝,哪是一般人上的去的?”
汉子是游荡江湖惯了的,见多了人间疾苦,如今见了这番场面,一时面露鄙夷,冷哼了一声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人这般挥霍,竟然不考虑苍生黎民还在挨饿!
刚才与他搭话的人听了这话,笑了笑,没有理他,只是内心暗自腹诽也只有这些初来乍到的江湖术人才自持清高了。
人群喧闹,那夹板也在这时渐渐放了下来,踏出一双描了金丝的红底小靴来。
姑娘家披了狐裘,露出一张妍丽秀气的小脸,张望着四周,瞳仁如墨,灵动又慧黠。
像是没见过这般景象,急急踏了步子走出了夹板,不管身后的侍从如何叫喊。
她快步地涌入了人群里,敏捷地从人群里穿过走了出去,留了深深浅浅的脚印,融了一地的薄雪。
汉子从未见过如此□□,一时愣了神,竟是直直地看着她如一头小马驹般跑了过去。
不远处人群又是一阵喧闹,便是看见一批人马踏雪而来,为首的人玉面丹唇,通体的气派竟是叫姑娘家都失了声。
勒了缰绳,看着远处跑来的小厮,皱了眉头问到,“小姐呢?”
一周遭的人都未曾说话。
也许是见惯了这幅样子,男人淡了眉眼,声音里有些无奈。
“罢了……每次归家都是这般不省心,一两个跟我人去寻她。”
便是分做两帮人,一帮人疾步离了去。
汉子稍怔,耳畔却是听了他人的窃窃私语,依稀听见了笑声。
“这赵家啊,本是因着自家幼儿体弱才送去了习武,如今这小姐身体却是好了,也倒是养出了江湖气,性子皮的很。”
再寻那跑远了的佳人,早在街市上逛了起来。
这雪逐渐地小了,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竟是放了晴。
百姓看着这天气又归了晴,也有了人吆喝做起了自家生意。
只是雪水这般子化开,泥水浸湿了衣袍下摆,倒是没了适才的美感。
阿肆咬了一口糖葫芦,糖渍沾了唇,衬地她愈发唇红齿白。
再看这厮的手上,白糖糕梅花糕拎了一手,倒像是饿了半辈子似得。
赵家老爷平生最放在心尖的两个人,一是阿肆她那娘,二来就是阿肆。
赵家门丁兴旺,赵家夫人又是个能生的,年轻时候一口气下来喜得五子,宗族里都要道一声好福气。
阿肆生下来的时候,赵家夫人伤了身子,险些难产,赵家老爷那叫一个急啊,当时请了全江南最好的产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接生出来,全家人把她当心头肉养着,就连府上不苟言笑的老太爷,见了阿肆也要说一声把我那朝廷上次赏下来的玉佩给阿肆。
赵家小姐赵肆秋生出来后,长年体弱,三天两头就病来如山倒,最后一家人没了法子,听了府里一个老者的话,送了她去习武。
从此,弱柳扶风变作了蛮横娇纵,离大家闺秀的路子越来越远。
每当看见自家闺女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甚至笑起来还是仰天沧海一声笑时,赵家老爷总是抹了一把辛酸泪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却也没能把她怎么样,依旧我行我素没了束缚。
阿肆一口咬下了山楂的剩余部分,酸糅了甜的味道味道叫她眯了眼,忽地就听见一声招呼。
“小姐留步。”
四周张望,只有一道士模样的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走近,轻声问道,“老人家有事?”
“老人家”听了这称呼,拿着拂尘的手颤了颤,笑的愈发灿烂。
“这位姑娘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日后必定是有所大作为的,我俩在这下雪日子相见也算是有缘,许是佛祖冥冥之中让我们见上一面,不如让我无偿给你算上一卦可好?”
阿肆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嘴里的糖葫芦咽下,看着眼前这双混浊的眼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把手伸了出来。
老者嘿嘿地笑了一声,在她手上摸了又摸,执笔在纸上写了几字,郑重其事地折好,嘱咐她归家再看。
阿肆见他这幅模样,也不由慎重了神色,双手接过纸条,道了一声谢。
远处忽地有了马蹄声,阿肆抬眼望去,眼睛不由地亮了亮,高声笑道:“二哥!”
被唤作“二哥”的人下了马,伸了手揉了她的发,笑的温润如玉,轻斥:“才回来尽知道乱跑,爹知道了,又要罚你抄女戒了。”
她撇了嘴赔笑,说好哥哥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拉着他就走,转头欲向那道士说一声谢,却发现人已不见。
面色不显,只是暗自说了声奇怪,挽了自家二哥离去,又夸了一声二哥你的手真是可以同姑娘家比了。
赵翕无奈,以手点了她的额头,笑骂了一句胡闹,怎么会有男子的手比女儿家好的,说着招呼了小厮驾了马车过来。
她嘟囔了一声,隐隐约约记得,那道士的手,倒是极其好看的,反倒是,不像一介道士的手。
只当是自己想岔了,摇了摇头,笑着说,“二哥,你知道我的,不喜欢同那府里姐妹一样,我倒是更愿意骑马。”
翻身上马,她一夹马腹,便是疾驰而去,留了一串银铃声响。
“倒是个妙人。”
也不知谁低哑着嗓子笑了一声,飘散尽了缥缈的雾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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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肆归家后,换了衣裳去拜见了家人,被老夫人拉着说了些话才放回了院子。
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取出了纸条,打开一看,一张脸就沉了下来。
字迹缭乱,却分明写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火气忽地就往头上冒。
拍案而起,一摸腰间,佩玉也不见了。
天杀的神棍!姑奶奶要削了他!
可是阿肆啊,这城内多大,你就算是一早发觉了去寻,他躲在哪个巷子里也未见的寻的着,更何况是这么久了。
不过我们幼时看的话本里,有那么几个常常存在的巧合。
这种巧合,于阿肆也有一个,它就摆在那里,像是一个命运的节点,触碰了以后人生才会继续转着,也逐渐地,改变了她的人生。
这个地点可能很奇怪,又或是有些平淡,它就是好巧不巧,出现在了那里。
比如,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