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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琉璃巷。
逐风堂燕京分舵,也是北方七省总舵所在。
正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逐风堂副堂主、燕京分舵的负责人安夏,另一个则是北方七省分舵的联络人季寻。
陆欢颜走进正厅的时候,安夏正和季寻说话。季寻并没有看他,反而转过脸发现了站在门外的陆欢颜和有缘。
季寻端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面上却露出惊讶,惊讶褪去便是欣喜,笑着唤了一声:“少主。”
安夏也瞧见了陆欢颜二人,却是立刻起身大步迎了出去,来到陆欢颜面前躬身行礼。
陆欢颜点点头,眼睛却望着季寻。季寻看了一眼安夏,眼中寒光一闪而过,笑着起身也出了正厅相见。
有缘皱眉,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陆欢颜拦住。
季寻笑着对陆欢颜道:“以少主如今的身份,还能屈尊来此,季寻不胜惶恐。”
安夏闻言,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季寻一眼,暗暗皱眉,这季先生对少主的态度好像很有些问题。不过转瞬便放下此事,毕竟一个是堂主最信任的人,一个则是他最疼宠的,先看看,最好都不得罪。
陆欢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在上手主位落座,待有缘端来一盏新茶,抿了一口,才道:“两位坐吧。”
季寻面色一僵,便呵呵笑道:“多谢少主。”
安夏决定先把自己隐形起来,便也道谢落座。
陆欢颜眼光扫过二人,心中了然,便索性先开口:“二位在堂中也算我的长辈,也该知道我的性子是有话直说的。”
安夏望着陆欢颜,心道,这还叫有话直说,难道不该一见面就讲季寻打发走,然后马上开始他们密谋的事情吗?
季寻笑笑道:“请少主指点。”
陆欢颜点点头,放下茶盏道:“季先生负责联络北方分舵,今儿瞧着不像是刚到燕京,难道有什么事是我不知晓的,还望先生明示。”
季寻显然是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从容不迫地回道:“属下前日才进京,也是照管理巡视各分舵到此。好叫少主知道,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务。”
陆欢颜挑眉:“哦,这么说季先生今年竟是已经将北方七省分舵都转过了一圈?”
季寻点头:“属下脚程还算可以。”
陆欢颜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甩手扔在季寻右手的边桌上,道:“我竟不知,堂堂的季大管事竟然欺上瞒下,骗起人来自如的很!”
季寻看着那信封被轻巧的一掷,便如长了眼镜般稳稳落在自己跟前,不由心中一惊,陆欢颜坐在首位,距离自己有三四步的远,一封信能有多重,这么抛过来不仅需要巧劲,更需将内力蕴含其中。季寻觉得自己并不能做到,也没有想到陆欢颜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其实季寻这么想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多年来常在北边行走,而傅流年身体不好,则□□成的时间都在杭州养着,陆欢颜自然一直都在杭州。季寻并没有什么机会和她见面,更不会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多都只是自己的臆测和道听途说。便是见到了傅流年,听他夸赞陆欢颜,便也觉得不怎么可信。在他看来,陆欢颜不过是个被傅流年宠坏了的小女孩,当年由着性子将人带在身边养大,后来又宠着她做了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说到底,不过是傅流年任性罢了。
但是今日,陆欢颜一露面便给没给他面子,现下又直截了当地斥责,季寻便有些受不住。毕竟傅流年对他都是十分客气尊敬的,陆欢颜一个小姑娘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但是季寻终究是混老了江湖的,虽然气恼,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上去有些不悦地拿起那个信封。不过只看了一眼,季寻面色一凛,怔愣地望着陆欢颜。
陆欢颜微微一笑,道:“季先生想说什么?”
季寻回神,看着信封上的几个字,道:“属下并非故意欺瞒少主,而是堂主命属下去办了点事,这才没有到各省去。”
陆欢颜点点头:“师父叫你去做了什么?”
季寻正琢磨着怎么应付,陆欢颜忽地摆手:“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问。只是以后莫要如此了。我也并非不近人情,你是师父看重的人,我又怎么会随意的为难呢?”说着瞧了有缘一眼,有缘上前将季寻手中的信封取回。
季寻皱眉,起身抱拳想要说话,陆欢颜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仍是笑道:“这些年师父身体不好,一直养在杭州深居简出,北边的事务都落在了季先生身上,你的辛苦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我身在堂中一日,便有责任为师父监管着这些事务。方才我一时意气,季先生莫要记在心上。咱们都是为了逐风堂好,为了大家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季寻面色尴尬,却也无话可说,只唯唯应承。却又忍不住问道:“不知孙辽给少主来信,是有什么紧要之事?”
孙辽便是逐风堂山东分舵的舵主,陆欢颜上京途中曾与之见过一面,这封信便是几日之前通过方笑天直接送到陆欢颜手上的。孙辽是一个很有胆识的人,对于陆欢颜交代的事情很认同,所以做起事来特别上心,以至这么短的时间便将胶东半岛的港口拿下了一多半。这次来信也是特意回报说明,意思就是,赶紧夸我啊夸我啊!此外,他在跟漕帮交涉时出了点问题,也需要陆欢颜定夺。
逐风堂里消息传递的规矩,南北两地各有一个总联络人,正常情况下的消息都要经由这二位汇总整理后向堂主汇报。如果有紧要情况,则可以直接向堂主传信,不必告知南北两地的总联络人,是以季寻才有此一问。
陆欢颜微微一笑:“是有些事,要我跟季先生回禀一二么?”
“不敢。”季寻轻哼一声,又道,“今日少主来此,想必是有事找安夏兄弟,属下不便多做打扰,告辞了。”说完也不等路欢颜开口,转身拂袖而去。
安夏看的暗暗心惊,季先生恼了少主,会不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可是明明刚才,似乎是季先生对少主不太尊敬,哎呦,怎么反倒搞得自己好烦恼啊!
陆欢颜并没有阻止季寻,看着他离开,神色淡然地端起茶盏来喝。
安夏挥了挥手,厅中伺候的下人便渐次退出去。走到陆欢颜跟前道:“少主,榆次大街就在琉璃巷后面,堂主就住在那里的一个院子,属下现在带您过去吗?”
陆欢颜看了他一眼,道:“季寻来燕京是因为师父也在,对吧?”
安夏道:“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季先生行事向来只唯堂主马首是瞻,其他的便是咱们唐中规矩也是够不着的。”不动声色的穿小鞋,安夏给自己翻了个大白眼,但是现在必须站在少主这一头,他并不是那种不要脸向上爬的小人啊!
陆欢颜笑笑:“我瞧着季寻定是得了师父的什么吩咐,他只要对师父忠心,我便不会对他怎么样。今日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跟师父提起。”
安夏松了一口气,笑道:“属下以小人之量度君子之腹,让少主见笑了。”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这么轻松,陆欢颜心里感慨,果然还是智商高的人可爱一些。点头道:“咱们现在过去,不会和季寻撞上吗?”
安夏想了想道:“按道理是不会,若是堂主此番不想被人知晓行踪,季寻也不会大白天过去,这会定是回了客栈。属下派了人盯着两边,少主放心吧。”
陆欢颜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安夏这么说了,便也起身,吩咐有缘到在此等候,独自跟着安夏往后院过去。
有缘原本是不乐意的,但是她太知道陆欢颜,在这种时候说出的话一定不容更改,也只能眼巴巴地瞧着二人离开。
在琉璃巷后面,就是榆次大街,这条街清静得很,只有几户人家,瞧着也十分普通。陆欢颜跟着安夏径直来到其中一户的门前,安夏道:“少主,咱们要不还是绕到后面,悄悄地进去?”
陆欢颜摇头:“没那个必要,敲门吧。”左右她已经到了,不如光明正大地来见面,她倒要瞧瞧师父会怎么做。
安夏虽是不解,也只得照办。
门环扣响,里面果然有了脚步声。待门打开,院子里站的,竟然就是谭义守。
鬼医谭义守一直是跟随在傅流年身边的,有他的地方必然是傅流年落脚之处。陆欢颜见了他,心里也算是有了底。且不管傅流年为什么躲起来不见人,好歹是找着了。
有时候陆欢颜自己也奇怪,为什么明明傅流年是师父,自己却总是时时在担心他,也就只好归咎于他那病怏怏的身体,简直是操碎了心。
谭义守见到陆欢颜和安夏,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反倒很快镇定下来,和二人见礼打招呼。
安夏见谭义守站在门口,忍不住道:“老谭,少主今日是来探望堂主的,烦劳你领我们进去吧。”
谭义守长着一张特别长的脸,五官看着也有点扭曲,据说是因为年少时迷恋制毒,吃错了一味□□,解毒不及时,有点毁容。所以江湖上称他鬼医,不只是因为他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也是说他长得丑,像鬼不像人,虽然夸张了点。因为他常年跟着傅流年,而平日里是不参与逐风堂任何事物的,是以竟连安夏都没有见过他。
此刻谭义守甭着一张鬼脸,冷冷地扫了安夏一眼。安夏心中一抖,后背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暗道,早听说谭医似鬼,没想到不是说医术,竟是说长相吗?老天,这么丑的一个人,每天陪着堂主吗?要是换了自己,恐怕活不过三天……(作者:安夏,你这么呆萌,你家少主知道吗?)
陆欢颜自然知道谭义守的脾气,他不搭理安夏简直不要太正常,其实就连自己他有时候都是爱答不理的。索性跟他摊牌:“谭医,我知道师父在里面,你让我进去见他。”
谭义守望着陆欢颜,忽然咧嘴笑了笑,道:“主子吩咐过,小姐到了便请去后堂相见。您随我来吧。”然后依旧绷着脸,撇了一眼安夏,道:“其他无关的人便不用进去了。”
安夏这个气啊,什么叫无关的人,他也关心堂主的好吧!还有,你那张脸丑就算了,变脸这么快是几个意思?少主是娇艳美少女,自己也算翩翩美少,美男子,美男子好吧!
可惜这心里的咆哮其他人都听不到,陆欢颜有些歉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师父交代了,那你先回去吧。跟有缘说备好马车,等我一到马上出城。”
安夏看也不看谭义守,对着陆欢颜拱手道:“少主放心,属下这就回琉璃巷去。”
陆欢颜跟着谭义守进了院子,这院子就如外面所见般狭小,三进的院子却挤得很,进去后一路走也没有见到有旁人。这倒是师父的行事风格,陆欢颜想着,随口道:“谭医,师父一向可好?”
谭义守在二门处停下,道:“主子一切都好。小姐请进去吧,我还要去厨房看着熬药。”
陆欢颜点点头:“多谢谭医。”
看着谭义守转身往厨房去了,陆欢颜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内院的门。
内院很安静,正房的门关着,却隐隐地传出了说话的声音。陆欢颜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外,刚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是傅流年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不要逼我!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我说了,我不见他!”
陆欢颜心中一紧,听这咳嗽,傅流年是犯了旧疾,似乎很是严重。
紧接着一阵杯盘相击的声音,又一个声音响起来:“你别激动,先喝点水。”
陆欢颜心中一动,这句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不由皱眉,这声音怎么也如此熟悉?她一定在哪里听过,不是这辈子认识的人,那就是上辈子,上辈子让她印象深刻的人,是谁呢?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道:“我也不是逼你见他,只是你来到燕京,难道不是为了他?既然这么挂心,为什么就不肯见面呢?”
傅流年的声音有些疲惫:“我说过了,我来京城,不过是放心不下阿颜。等她一切安顿好,我就回杭州去,再也不来京城就是。也省的你们,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心中还是有气,你是气他,还是气我?”那个人语带幽怨,“你怨我是应该的,谁叫我瞒着你这么些年。可你怨他,哎,也该怨吧,自己种下的苦果,总要自己来吞。”
陆欢颜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前世的片段,一拍大腿,哎呦我去!那不是她三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