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离别(4)

秋日原野下之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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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长叹,凌熙然这十五年来过的与悲苦二字毫不沾边,但他硬是叹出一股子刻骨铭心的悲苦。

    “我身边只有你了。”凌熙然抱住了秦步川,抱住了弟弟,脸埋在弟弟的肩窝中,最后一串热泪落了下去。

    他真心而深刻的想,奶奶死了,把他像是孩子一样疼爱的人没有了,他以后再也不是谁的宝贝儿心肝儿眼珠子了。从此以后,他就真真正正的再也不是个孩子了,把他永远当做孩子的那个人——已经没了。

    今日之后,孩提时代彻底结束,他在今日奶奶的死亡中,正式的成长为了一个大人。

    秦步川动了动脑,心想我奶奶也可以做你奶奶,话到了嘴边收住,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话,触动不了也安慰不了凌熙然。于是到嘴的话变成:“然哥儿,哥哥——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凌熙然抬起脑袋,袖子擦了擦鼻涕,擦完两只手抱住秦步川的脑袋,把他一只脑袋抱在对着自己。秦步川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大眼瞪小眼的和凌熙然一对眼珠子互相看,直愣愣的看。

    凌熙然看他,弟弟的眼睛还是圆溜溜的,是一对儿猫一样的眼,是一对儿大大的杏核眼。除了这一对儿最出彩的眼,弟弟的其余五官也是秀气可爱的,就连小时候的圆圆脸现在也显出了点秀气的尖下巴。

    凌熙然脑子里一转,发现川哥儿越长大,相貌越像他妈,说不上女相,但是一个可爱漂亮的男孩长相,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漂亮长相。

    “川哥儿。”凌熙然抱住这脑袋,郑重其事的上前对着秦步川的嘴巴亲了一下,亲的十分纯洁,是再也纯粹不过的表示他不含杂质的爱意。

    秦步川舔舔嘴巴,第一次被亲嘴,因为是凌熙然,是哥哥,所以不嫌弃,只是忍不住破了功,叽叽咕咕的笑出了声。

    “川哥儿。”凌熙然等他笑过,又喊了声,语气真挚顷付了他十足的真心,“哥哥的奶奶没了,以后也没人会把哥哥当孩子看了,从此以后,哥哥就是个大人了,哥哥再也不是谁的心肝儿宝贝了。”

    秦步川用尽了耐心去听这番话,每个字掰开了嚼碎了脑子里过一遍,他自认为自己听懂个人话是没问题的,结果凌熙然这番话他过了两遍脑子也没听懂。

    且并不怀疑是自己智商不高,他觉得然哥儿这是伤心过度,说话都颠三倒四了。啧,真是可怜呀!

    秦步川没听懂,没听明白,但不妨碍自己回话,他字正腔圆的开了口:“胡说,哥哥你是我的心肝宝儿呀!”

    凌熙然这话听的,忍不住捏了捏川哥儿的脸,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训他:“油嘴滑舌的混账话,你都跟谁学的。”心中却是暖了,他跳下长椅,人与同龄少年相比虽瘦了点,背个只到他肩膀那里的秦步川却还是能做到。

    秦步川说他聪明,看凌熙然要背他,又成了个小男孩,嘻嘻哈哈的趴到熙然哥哥背上,任他弯着腰弓着背一步一步的朝医院外面走。

    凌熙然背着秦步川,走了十来步就微微喘气,但舍不得放下去,他不再是谁的心肝儿宝贝,也不再是谁心中一个永远幼小病弱的孩子。

    他告别了孩提时代,他背着秦步川,这是他心中永远幼小可怜的那个生灵,是需要他关怀爱护的、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

    凌老太太的后事处理起来是按着北方的传统流程,停了三天再下葬。

    凌家的三个儿子,凌家老三,凌熙然他爸妈在第三天才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他哥哥凌瑄阳却是因为人远在欧洲,估计现在连老太太去世的消息都还没收到。

    凌家老大老二是孝子贤孙,带着自己的儿子们给老娘守足了三个晚上的灵。

    凌熙然守了一天,算是替他这一房尽最后的孝道。

    第二天不是他不想守,但他郁气攻心加上底子不好,人躺到了床上发起了高烧。他发着高烧挣扎着要去守灵,也没人敢让他去,生怕老太太刚走没多久再搭进去一个。

    凌家这三天,来吊唁的人可谓人数众多,因为老太太活了六十多岁,也不算早死,算是个喜丧,于是一场葬礼倒也没有多么浓重的悲伤,只是笼着一层平淡的哀意。

    秦老太太向来是个抱窝的老母鸡,轻易不动,这回老伙伴死了,她也不得不从郊区大宅挪了窝,来城里凌家公馆吊唁了。她吊唁完顺便把秦步川捉走,人家家里办丧事,他这小子还赖在凌家实在说不过去。

    秦老太太吊唁时,面不见悲色,是很想得开对凌老太太说:“老伙伴,你先走,过两年我也就去找你了,大家到时候还能凑一桌打牌。”

    秦步川当时站在自己奶奶身边,他对凌熙然奶奶的死毫无感触,却因为自己奶奶这番话生足了闷气。从这天回家就闷头怪脑的不说话,看见自己奶奶就急头怪脑的飞白眼和瘪着嘴巴驴一样的哼来哼去。

    老太太不知道这孩子生什么气,也很好奇他因什么事这次能生这么长的气。

    不说别的,秦步川的脾气是真的一等一的好,他就算生气,那也从不往心里去,整日里嘻嘻哈哈的堪称秦家孙辈里心最大的那个人。

    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子,能因为一件事情生这么长时间的气,真是快让老太太稀奇死了——究竟是什么事呀?!

    秦步川嘴巴严,不露分毫端倪。其实是让他说,他也说不上来,但他记住了奶奶那番话,总觉得心中难过的厉害,太难过了,难过的他急头怪脑的生闷气。

    除了这件事,就是然哥儿总不回来,一转眼过了半个月,秦步川的驴哼哼都停了,然哥儿也不见回来。他便日日去问奶奶,然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呀。

    奶奶是得了凌家的信儿,凌家是要按着天师说的,凌熙然不到十八是不会从她身边领走。秦老太太每次都笑眯眯道:“快了,你然哥儿快回来了,别急。”

    “快了,快了——快了是哪天?”

    “指不定你睡一觉,明天你然哥儿就回来了。”

    秦步川被敷衍了半个月的明天,一转眼春衫换了短袖短裤,单鞋换成了凉鞋,他再也坐不住要去城里找哥哥了。

    那天他早早叮嘱了奶妈早上七点叫醒他,他要去城里找然哥儿。

    奶妈是信他的话,一大早七点来叫人,秦步川躺在床上睡得是只猪,奶妈怎么叫也叫不醒。

    等秦步川揉着眼睛起了床,他一看钟,九点半了,全身上下穿着个大裤衩往外跑,边跑边嚷嚷:“奶妈!我让你七点叫我,你是不是睡过头啦!”

    奶妈在厨房择菜,吼了回去:“川哥儿,你睡得跟只猪一样,叫不醒啊!”

    秦步川哼了声,夏天的风吹过身子还挺舒服,他吹了会儿要转身回屋,院子外进了个人。

    这人瘦瘦高高的站在那里盯着他看,秦步川也看他,他上身穿着海军衫下面是条工装裤,左手掂了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箱。阳光下他白皙的面皮上,鸦黑的鬓角边出了点汗,但不见狼狈。秦步川向前走了两步,又跑了两步,噌的一下窜进了这少年的怀里。

    少年手一松,皮箱落到地上,两只胳膊伸长伸直了抱住这只猪,抱住后原地转了一个圈,秦步川哈哈笑起来:“然哥儿,你好像长高了,只是怎么还是个瘦麻杆?”

    凌熙然把他放在地上,摸摸他的脑袋,矜持的轻声笑道:“你以前是只驴,现在怎么跟个猴子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