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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深远的晴空》
相幼晴/作品
楔子
多年后佘晴空回想自己一生遭遇,才发现原来命运转折点是在兰溪市。
——
佘晴空随母亲来兰溪市时才六岁,医学上有调查证明,三岁以后的孩子是有记忆的,有的记忆片段甚至清晰得能记得一辈子。
佘晴空记得来兰溪市后的很多事。比如说,她那时是单亲家庭,随母亲生活。母亲和她住在大山里外婆家,务农种田卖茶,会突然进城到兰溪市打工是因为外公病了,需要昂贵的医药费。
母亲迫不得已进城打工,带着年仅六岁的她。
住的地方佘晴空也记得,在兰溪市工业区边上的外来民工住宅楼,简陋破旧,用灰褐色水泥瓦盖的小屋子,地板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块,下雨天更愁,屋外大雨屋内小雨,地板泥土变得粘稠肮脏,屋子里干净的地方只有一张大床铺,包工头说没钱给他们铺水泥地。
不过佘晴空认为,那时是她过得最愉快的小时光。
母亲尚在,邻里和睦,钱不多,每天勤恳工作,民工们纯朴老实,光着脚丫露着膀.子谈天说地,没有阶.级地位之分。
佘晴空七岁半时和民工楼几位同龄小伙伴上幼儿园,那时佘母也涨了不少工资,家从一楼泥土地搬到二楼木板地,空气也好了不少,二楼邻居多是带孩子来城里务工的小夫妻。
幼儿园就在住所后面篮球场边上那家民办幼儿园,幼儿园名字佘晴空也记得,很有特色的名字:大风车艺术幼儿园。
佘晴空联想到少儿电视台上播放的大风车动画节目。
但佘晴空的幼儿园生活过得并不愉快。
小班和中班时是和民工楼里的小伙伴一起上,有伴儿,不孤独,可是后来那些小伙伴的父母陆陆续续搬家了,去了另一块工地打工,佘晴空也渐渐失去了童年玩伴。
大班时班级里加上佘晴空也就只有四名女生,男生扎堆的多,女生是班里的宝。不过和佘晴空的情况不一样,三个小女生都是本地人,家里有一房一地,每天新衣服新裙子,连夏天吃的冰棍都是带包装的新口味。
大班女生里有个叫王欣的女孩,留着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佘晴空有段时间很喜欢早早到幼儿园,趴在教室窗户边上看老师给王欣编辫子。
佘晴空留的是一头小短发,母亲长年忙于工作,根本没时间给她编辫子。
那时佘晴空很崇拜老师的心灵手巧,能编出世界上最好看的辫子。
不过后来佘晴空还发现,老师不单单只给王欣编好看的辫子,也会给另外两个女生编辫子,那时流行带花的皮筋,一条一块五,佘晴空摸着自己短短的头发,远远看着三位女孩子头上扎着的花皮筋,心里突然有一阵小失神。
2001年的夏天,兰溪市举办少儿艺术表演大赛,地方台电视直播。
大风车艺术幼儿园接到了邀请,大班同学都要参加,跳的是男女合搭的幼儿版拉丁舞。
那年佘晴空个子长得飞快,又高又瘦,老师把她排在最后一排,合搭的男伴是班级里流着鼻涕的高个小男生。
表演时女生需要穿白色裙子。
那个年代,没有淘宝,网络科技不发达,定制一件衣服谈何容易,价钱还高,民办幼儿园也只讲究一个过场,把任务布置下去,让孩子各自回家各自准备。
佘晴空一年到头哪有几件像样的衣服可以穿,最多的也是花条纹色衣服,衣柜里能出现新衣服的时间也只有过年那会,母亲会在集市上给她挑选红色大毛衣大外套。
夏天新衣服少得可怜。
佘晴空回家翻了几遍衣柜子,真没找到白裙子穿,母亲下班回来,佘晴空抱着的母亲腰,闹着要一条新裙子。那时佘晴空个子再高也只到母亲的腰板处,头埋在母亲胸膛里,没有看到母亲脸上划过的那抹暗然神色。
母亲连夜借了邻居家的裁缝机给佘晴空做了一套白裙子出来。
工艺不精,但母亲心细,在衣服上秀了几朵好看的大红花,那个年代,大家都喜欢红艳艳喜庆的花色。
但已经有审美意识的佘晴空却嫌弃那朵花太难看,为此哭闹了好几天。
不过最终,佘晴空还是穿着大红花新衣服参加幼儿园节目彩排,佘晴空整场下来都觉得浑身别扭,她不喜欢这样的衣服,可没想到的是班里小美女王欣很喜欢她身上的这套衣服,彩排结束后拉着佘晴空躲到角落,偷偷摸摸和佘晴空说想和她换衣服穿。
把身上一套昂贵的连衣裙换成一套做工粗糙的大红花白衣裙。
那时的孩子能有什么小心思,单纯是喜欢罢了。
虽然过了很多年,佘晴空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王欣喜欢她那条粗糙低俗的裙子。
佘晴空从彩排开始就一直注意王欣身上那条白裙子,和仙儿一样美的纱裙。王欣这么说,佘晴空开心得要命,二话不说连连点头,隔天两人就背着家里人把衣服给换了过来。
两小破孩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第二天就穿帮了。
母亲给孩子洗衣服,发现衣服被“调包”了。
佘晴空一生的改变从那天开始,从那件白裙子开始。
水池里浸着白裙子。
佘晴空母亲是惊恐,王欣母亲是愤怒。
佘母以为是小孩子学坏,学会偷东西了。王母却认真是班里某些贪图小骗子的小偷换走女儿新衣服。
佘晴空被母亲狠狠揍了一顿,用竹藤子抽,背后火辣辣的痛,
两家人揣着衣服拎着孩子跑到幼儿园来,还没到大门口,就在小路口狭路相逢。
——“怎么是你!”两位家长面对面,红了眼睛红了脸,惊愕指着对方鼻子,“你你你你”了半天,舌尖现象,一句话没说全,丢开孩子丢开衣服,紧紧拥抱对方,激动地不停叫着对方的名字。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佘晴空和王欣面面相觑,不明原因,两眼泪汪汪。
——
那日后,佘晴空和母亲搬离了民工楼,住进了王欣家的漂亮房子里。佘母让佘晴空亲切地叫王欣母亲为:“小姨妈。”
王欣父母给佘晴空母女做了很多好吃的,各种菜色,小零食也有一大堆,佘晴空第一次尝到了巧克力的味道。
小姨妈还送了佘晴空一些漂亮裙子。
佘晴空一直很喜欢王欣的那条露肩金色连衣裙,带蕾丝边的,小姨妈也给佘晴空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佘晴空做梦都在偷笑。
可惜好梦不长。
一周后,佘母提着大包小包,佘晴空问母亲要去做什么,佘母揉着孩子柔顺的短发,慈祥的脸上堆满笑意,轻声说着:你好好待在家里,妈妈要出去买东西才回来。
佘晴空不粘着母亲,乖巧点头,没有哭吵着要跟出去。
佘母出门时佘晴空正和王欣在看电视,王欣家有那种可以播放碟片的大电视,佘母和她挥手道别,佘晴空也只是淡淡的回应,目光锁在电视屏幕上,五彩斑斓的荧幕画面更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王欣母亲跑过来拍了佘晴空两下,要佘晴空好好和母亲挥手道别,佘晴空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只是出个门买东西还要认真和她道别,不过还是回头给母亲一个大大的微笑。
佘母捂着嘴巴,眼眶儿红得不像话。
佘晴空从没想过那会成为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场面。
直到佘母一去不返,佘晴空后知后觉,蹲在门口哭着不起来,哭着喊着要妈妈。
那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有了自己的思想意识,何况电视看得多了,多少猜到是母亲抛弃了她,母亲不要她了。
佘晴空哭闹了两天两夜,等不到母亲回来,等回来的是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仪表堂堂,面容慈善,模样佘晴空看着有些眼熟。。
藏在男人身后的小男孩子探头探脑,好奇着心,偷看佘晴空。
那自称是佘晴空的‘小姨妈’蹲下身,揽着她的肩膀,指着那名男子,和她说:“晴空,这是你爸爸,是来带你回家的。”再指着男人身后那位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小姨妈的声音更柔了些,“呐,那是你大哥哥佘牧松,也是来接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