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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浅离开后,秦孤桐等着等着,眼皮耷拉下来。
她与那武城副城主,殊死一战。满身伤痕,内力透尽,若不是被萧清浅唤醒喝药,大概可以沉睡一夜。此刻屋里寂静,纵然惦记着清浅,秦孤桐也忍不住瞌睡连连。
“......何事?”
“我找...通报...”
秦孤桐一惊,睡意全无,狐疑问道:“谁?”
外面禀报:“秦姑娘,有人求见。”
秦孤桐心生警觉,正欲开口询问。就听门外一声低呼,狗毛喊道:“阿桐,是我。”
听见狗毛声音,秦孤桐心中一喜,连声道:“啊,快进来。”她见狗毛推门而入,面色焦急,笑着安慰道:“没事,都是些皮外伤。”
狗毛见她全身裹得严实,顿时双眼瞪圆。他疾步走到床边,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得?只听说你连战三场,怎么伤成这样。可有吃药?”
秦孤桐闻言诧异,好笑不解的问:“这才多久,你怎么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狗毛来得匆忙,枯黄头发湿漉漉的贴着。此刻见秦孤桐无恙,伸手一摸额头汗珠,拉椅子坐下,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欢喜得意。
他洋洋洒洒的说起:“你是不知道,外面可都传开!只身千樽楼,单刀群雄宴。无名刀客,三战三胜。一招制敌炎门门主,以一敌二翁家主仆,三战力斗武城城主。说什么的都有,报灭门之仇的,借机扬名的....应有尽有。”
听完狗毛之言,秦孤桐乐不可支。万不曾料到,一晚时间,自己名传建邺城。想来不用三天,江南一带,人人皆知她。只不知,要传成甚么鬼怪陆离的模样。
狗毛见她眉眼舒展,心中亦是欢喜。刚要开口说话,猛然一拍大腿,俯身低声道:“阿桐,你不是说。你那猫儿眼大头圆,立耳短宽,赤金皮毛。似豹似虎,比寻常猫儿神气。”
秦孤桐心中一动,知道狗毛必有发现,急忙问道:“正是,你可有发现?”
狗毛脸上一凛,俯身低语:“我趁着翁家三人离开,偷偷去他们院子。房里有只猫儿,跟你说得十分相似。”
秦孤桐闻言,蓦地双目圆睁,缓缓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冷峻。
“阿桐...”
狗毛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人语。两人连忙闭口不言,竖耳静听。
“马师兄。”
“子蕊辛苦了,我来替你,你快回去歇着吧。”
“无妨,师兄今日才辛苦。”
“回去吧回去吧,你看看,这眼圈。”来人似乎与门卫相熟,两人闲话几句,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外面寂静片刻,接着门扉吱呀一声。面容黝黑的瘦劲青年推开门,警惕向屋中打量一眼。他见房里只有秦孤桐一人阖眼熟睡,闪身走进,转身关上门。
瘦劲青年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皱眉盯着床上的少女。少顷,他抬起手。
他这双手,远比寻常人宽长,手指犹如苍鹰利爪。手掌抬起,正对着秦孤桐的脸,遮去烛光。仿佛眼前的少女,瞬间失去鲜活的生命,如鲜花凋零。
五指大张,雄鹰扑兔一般,似利箭探出。
——“哗!”
金丝细网从天而降,将瘦劲青年从头到脚兜住。他浑然一惊,连忙奋力挣扎,顿时被金丝划开满手伤口,鲜血慢慢溢出,滴淌不止。
秦孤桐睁开眼,与他对视一眼,心中略微诧异,淡淡道:“没想到,牛爷的师兄,竟然比他年轻。”
狗毛从阴影处走出,仔细打量瘦劲青年一眼,开口道:“你这破碑手学得可不到家。望江雷家什么时候有外传弟子?难不成你是偷学的?”
面色沉郁的瘦劲青年,闻言登时龇牙裂目,似被激怒的野兽一般,低吼道:“少胡说八道,我师傅乃雷家嫡系出身!”
秦孤桐边听着,眼睛扫过他那双筋骨外露,脑海灵光一闪:破碑手...雷...方家那位擅长手上功夫的客卿,方府上下都称呼其为‘雷大侠’。莫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嫡系出身?”狗毛了然一笑。“不是武馆出身吗?”
马姓青年顿时牙关紧绷,冷哼一声。
不是出身武林世家,何来家学继承?普通人家,如果没有被名师大侠收入门下,又不曾拜入门派帮会。想要学一身武艺,唯有花钱。豪强富商多半是请师傅入府,寻常百姓则是奉上束脩,进武馆习武。
天下处处不平,江湖中三六九等,这武馆习武便是下等。出身不正,说出来便低人三分。难怪这马姓青年闻言,霎时变了脸色。
狗毛江湖经验丰富,你来我往几句话,便将瘦劲青年的底气摸了个透亮。江湖上,家族传承的门派,压箱底的功夫,素来不外传。望江雷家亦是如此。
这瘦劲青年姓马,却使着颇为正宗的破碑手。这其中,岂会没有猫腻?
要知道,寻常武馆,也就传授些外家功夫。练得好,如含山村那位冯师傅。打十几个普通人手到擒来,可对付会内力的牛爷,只能无可奈何。
内家心法,犹如秘宝,岂可轻授于人。
秦孤桐纵不知其中详情,但私授武功这事。说出去,在江湖上也是要让人诟病的。如若家族知晓,必定追究。
她不知怎得,心中隐隐有些好奇不解,开口问道:“你师承望江雷家,牛爷是你师兄,为何他用拳法?他行事,霸横乡野,你师傅为何不罚。”
马姓青年眉头搅成一团,张口呸道:“哼,我师门之事,与你何干!你既然自认侠义,为何无辜杀人。别当我不知道!你错杀无辜,还不快自杀赔罪!”
秦孤桐还未开口,狗毛走上前,连连劝道道:“兄弟别激动,你听我说,这会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瘦劲青年闻言皱眉诧异,暗道难不成这人也是我同门?他正疑惑中,只见狗毛走到他面前,霍然出手如电,一把将人打晕。
秦孤桐见状,低叹一声,终究说不出话来。当她看见牛爷那封未寄出的信件,便知道这一天,早晚回来。只不过不曾想到,来的如此之早,又结束的如此轻描淡写。
如横刀电光一闪,划过牛爷的咽喉。
如转瞬之间,含山村尸横遍野。
是否这片江湖之中——
强弱,便是正邪?
便是善恶?
便是对错?
少女心生苍茫,轻声叹息道:“若他今日能杀我,就是为师弟报仇雪恨的侠士。武林中也是美名远扬。”
狗毛不以为然,他心中已经明白七分。以自己对秦孤桐的了解,她断断不会无故杀人。见她介怀,立即开口安慰道:“阿桐,江湖不是没有对错。不过,有些事啊。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道义上说不上对错,只能让拳头说。”
秦孤桐黯然点头,她心中何尝不明白:牛爷之事,自己有错,可错不足死。她同时也清楚,以牛爷亲友看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真让她以命偿命,她如何也不愿意。牛爷之事,她愤怒多过悔恨。对牛爷家眷老小,秦孤桐的确心有愧意,可要说补偿,却又无此厚颜开口。只得将满腹无奈,化作一声底叹。
就此时,门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秦孤桐心中一动,连忙抬头张眼望去。萧清浅推门而入,与秦孤桐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盈盈脉脉。
萧清浅瞧了一眼狗毛,瞥过地上青年。知晓出了事端,脸上泰然自若,心中却是一紧,不动声色的疾步走向秦孤桐。
狗毛一贯畏她,连忙拖着马姓青年往后一步。
萧清浅目不斜视,坐在床侧,伸手探入薄绫绵被。与秦孤桐两手相握,眼底笑意浮现,轻声道:“阿桐。”
秦孤桐止不住心中欢喜,眉开眼笑,甜甜应了一声:“嗯。”
狗毛在一旁,瞧着眼中,心道:这不愠不火的大魔头,对阿桐倒是好得很。
只不过,太过‘好得很’。让他心中古怪纳闷,一时琢磨不透。只得揉揉眼睛,压下腹中疑惑,小声道:“我先将这人拖出去......”
秦孤桐听他语气有异,慌忙抬起身子,急切开口阻止道:“别杀他!”
萧清浅见状,抬手将她压下,扭头扫视狗毛一眼。狗毛心头一颤,顿时想起小宝胸前绽开的血花。那一日漫天冰雪中,萧清浅森然透骨的杀意,足以让他牢记一生。
狗毛浑身寒毛倒立,慌忙低下头,连声道:“放心,我就把他扔出去而已。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秦孤桐还待再说,狗毛已经抬着马姓青年,匆匆忙忙的离开。她收回目光,见玉人娇面,眼底笑意温柔。顿时心中暖意洋洋,千言万语在舌尖缠绕,终化作一声呢喃:“清浅。”
萧清浅俯身,蜻蜓点水一般吻过她的嘴唇,低笑应了一声:“嗯。”
两人相视而笑,相偎无语。
蜡炬点滴,摇曳晃动,渐流泪,渐无光。
静谧黑暗中,彼此呼吸相互融,女儿家的幽幽体香萦绕鼻尖,分不清你我。十指相扣,血液奔腾的雀跃,透过薄薄的肌肤,传递给对方相宜的安抚。
江湖上、武林中,所有烦扰纷争都被抛之脑后。
这一刻,这一室,唯有身边人,真真切切。牵动心扉,迢递来日。
秦孤桐望着萧清浅,心中喟叹:愿岁月长久,韶华老闲。
她目不转睛,眨眼也舍不得。
痴痴凝望,
直至,窗外雀鸟扑扑腾飞,天际渐渐透出一抹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