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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师什么事儿啊?”何雪言知道他这人一般不会打电话来聊天,宋立怎么说也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靠谱。
宋立的电话里透着焦急的音儿:“雪言你和颜扉怎么都请假了啊?”
“我爸摔了,医生让留院观察,颜扉她姐病了去看去了。”何雪言跟他解释:“你到底什么事儿啊。”
电话那头,宋立絮絮叨叨开始说原委:“你给我白辰的书稿我都看完了,我改的差不多了。你说你这毕竟是私下给我的,你自己要不要看看我改的。总编昨天还问我,怎么也不见你改稿的动静,说他等着你改出来,马上咱们就得去开发布会了,总不能空空如也,把好好一顿热饭炒冷了。”
何雪言吸口气,倒把这个事儿都忘记到九霄云外了。
自从那天丢给宋立拉着颜扉那丫头跑去玩去了,稿子是啥她都记不清。现在一提,说到底还是她工作,正踌躇,宋立开腔道:“你要过不来,我现在打个车给你送过去,你反正好歹过目一下,免得我改得不好,交给总编他还是骂的是你。”
话也没错。
左思右想,何雪言还是答应了:“那你送来吧,我在这儿看几眼,好了我就不用改了。”
“成。这事儿成。”宋立点头连连,得了圣旨般把老爷子的病房问了个清楚。
电话一挂,何雪言又开始后悔,她这把宋立招来也不对。
事已至此,只有先这样吧。
正一上午陪着爹妈,临近中午的时候,宋立敲了门。何雪言还稀罕了,他来一趟怎么赶的这么晚。结果一开门,宋立倒是这辈子也没打扮的这么整齐过。头是头,脚是脚,穿着西装皮鞋,还领着水果鲜花……
“雪言,我来送稿顺道也看看你爸。”宋立客客气气直笑,弓着腰进门就给老太太问好:“徐总好!”
见着单位后生,徐老太太一贯都挺和蔼笑起来:“这不小宋吗?快坐吧,怎么还操心来一趟看她爸和我。”
宋立把花和水果递给何雪言,在老太太对面拉了个椅子坐下汇报那样端正点头:“听见雪言电话里说是虚惊一场,我就放心了.”顿了顿不太好意思笑了:“雪言前几天给了我一个新作家的稿子,我改完了,送过来给她过目,她觉得好了,我就给总编交差。”
老太太好歹是前总编,这一听笑起来道:“你是责编,一直带她,怎么她还指挥起你了?”顿了顿道:“雪言啊,你这怎么回事儿。”
算宋立聪明一回,马上改口:“不是雪言的事儿,是总编看上这个稿要雪言改,可我也觉得稿不错,就从雪言手里硬要过来,雪言是照顾我情绪。”
何雪言吐口气,感觉这事儿不对,赶紧拦了:“宋老师你也忙,稿你给我吧,我这两天看了就回复你。你要忙,你先回去吧。”
来一趟,打扮俩小时,花了不少钱买东西。
走了多没劲儿啊。宋立支支吾吾不乐意,何雪言来气:“我爸妈都爱安静,这病房也待不了人,不如你跟我去隔壁吧,咱商量稿子的事儿。”
一听不是走,宋立赶紧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纸:“都在这儿,雪言你先看。”
何雪言还没伸手去拿,这老太太本来好好坐沙发上,这回儿不知道怎么个心血来潮笑了道:“小宋,不给她了,先给我看看吧。什么稿,你们都这么爱看,抢宝贝一样抢。”
“妈你眼睛不好,看这些干嘛。”何雪言头皮发麻,恨不得自扇一耳光,怎么就老是干这种石头砸脚的事儿。
宋立还一根筋儿,听见老太太要看自己改的稿,顿时兴奋的跟球迷见了C罗一样,举着稿子就过去了,何雪言拦都没拦住,宋立满脸堆笑往老太太旁边坐:“徐总要看是这作者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你看,我也谈不上说觉得有多好,就是清新,文笔干净,感情也充沛。”
手里握着一沓纸,老太太扶着老花镜,对着床上的丈夫还笑起来:“能做到这几点都不容易了啊,是不是重庆?咱也看看,现在写得好的年轻人的稿什么样儿。”
“妈啊,那写的也不怎么样,可烂了,别污你眼睛。”何雪言急了,又不好伸手抢,只能咬牙恨上宋立这个猪,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立还来劲儿,一味讨老太太开心:“雪言谦虚,每次都这样谦虚。徐总你先看,要改我这儿有笔,你一出手,这书肯定大火。”包里还掏了红笔递给老太太。
何雪言没给他这榆木气死。
老太太可能也是太久没给人看稿憋得,当一辈子总编老给人改稿,退休没得改,手闲。宋立一个劲儿猛夸,老太太拿了笔还真认真看起来。雪言黑着脸一言不发,心里只好骂宋立。
白辰那稿也不长,老太太眼快水平高,没半天就看完了。
嘴里噢一声,摘了老花镜,拿着红笔先批了几个字。
文章清风可人。
字是极好的字,就这么一写一批,稿子就值不少钱。
宋立眼睛都直了,一副听着教诲的模样低头等老太太发话,那老太太不疾不徐道:“小宋啊,不是我说你。你学问好这是优势,但学问好不能这样较真死钻学问,改稿这个事儿还是以原作者为主体,你先要弄明白人家是什么意思,帮他润的更好。千万不能觉得人家不如你,就给人家改成你的意思。你看看这稿多有灵气儿啊,你把人家好的段子都给划了,法语翻不过的,你别硬翻就留着也挺好,自自然然。”
“徐总教诲得是,我改。”宋立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赶紧把何雪言也请着坐过来:“雪言我说我改不好,你看闹了笑话……徐总见笑了。你还是和徐总商量着来……”
何雪言什么心情都没了。
老太太一脸碰见好稿子的笑容:“这作者是谁啊?写得还有点意思。”低着头去翻稿子:“你看这段啊,想着她喜欢的人去教堂和牧师聊天的,但不直接聊感情,聊起中法饮食文化差异的。字字句句又想着喜欢的人,文字老道又不油滑,聪明人写得。”
何雪言不支声。宋立抢先道:“白辰是个留法的女博士,才不到三十岁人也清秀。”
“长江后浪推前浪,好事儿。”老太太笑呵呵,看着何雪言道:“你也是觉得小宋改的不行吧?这稿子他改了糟蹋,人家肯定心疼。”
把宋立说脸红了,何雪言深呼吸头疼。
“我还有个法子,就是改的时候有什么摸不准的,就打电话叫人家原作者来,问问他的初衷。免得曲解人家意思。”老太太教导后辈,握着稿子翻到一页法文的,笑了道:“像这种拿不准的,她既然没翻译,愿意用法文写,你硬给她翻译了也不好。这稿急用吗?”
“不急。”何雪言怕说急,她当场能把白霖羽给招来。
老太太抱着稿子,一脸笑容可掬,劳心劳力习惯了道:“刚好,咱们闲在医院也是闲着,叫那丫头过来,我看看她,顺道跟她聊聊,我给她改完。”
有柱子何雪言当场就撞死。“妈你能不能歇一会儿?”
摇摇头,老太太还挺天真看着她:“我也没累着啊,再说我们聊聊稿,你爸爸也解闷,他最爱听了,是不是?”
她爸也支支吾吾搀和上了。
宋立觉得自己办了个好事儿,顺水推舟一味讨好摸了手机就打电话,何雪言觉得他们都是神经病。
白霖羽在家正喝茶,一个电话,宋立叽叽咕咕说不停了。衡量了一下,白霖羽当然知道何雪言她妈是干嘛的,著名大师,不是什么人说见就能见,还能给改上稿。这事儿,是只好不坏必须要去见老太太一面。
宋立飞着唾沫星子,再奉承下去何雪言就要听吐了,一把把他电话夺了,自己在一旁接电话:“白老师,我妈叫你过来,你来吧,不过要是你太忙过不来我们也理解。”
白霖羽听见她的音儿,叹了口气,隔了几秒吐字:“我挺想听听徐总编的意见和教诲。不过,你看我过去合适吗?”
……
回回总是能把问题抛回来。
窗外还是雾霾一片,看得人呼吸都困难,心里也堵。何雪言讨厌死这样的天气,抿着嘴角最终不情不愿还是开口:“那你过来吧,就聊聊稿就行。”
白霖羽当然懂她的意思,点了头:“我也就聊聊稿子。”
挂了电话,何雪言有一种特别失败的情绪把她围绕。真的,失败透了。
她总是那个先认输的。
输的一点辙儿都没。
好容易,在她焦躁的情绪里,到了下午白霖羽背着包出现了,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也是那副出众自信的样子。
何雪言默默不言语,领着她往床边去,介绍她:“妈,这是白辰。”
白霖羽鞠躬了问好:“徐总好。”
老太太扶着眼镜瞧了瞧,笑着可亲道:“好,你也好。怎么瞧着还有点眼熟。”顿了顿:“怎么像哪儿见过一样?”
白霖羽一笑,要说在你家见过,七八年前吧。何雪言插嘴:“哪儿见过,你眼花。”
白霖羽也只好笑笑:“第一次见。”
“那就有缘啊。”宋立还稀罕了。
老太太也特别爱缘分这口子,瞧见这孩子也懂礼貌,就喊她过去坐,拿着稿子就跟她天南海北瞎聊起来,老太太学识当然过硬,白霖羽也不是白念的博士,一来二去还聊的挺好。加上宋立插嘴,真是一台戏都出来了。全是艰深晦涩的文学理论。
何雪言特头疼,在旁边自己爹倒了茶喂爹喝水。随他们怎么闹吧,还能闹成什么样。
稿子的事儿,老太太真的动手改了。
病房就那么大,一群人也不好挤在里头打扰她,何雪言领俩人出了病房,老太太就自言自语边给老头念,自己边改,乐在其中。
走道里,宋立炫耀一般对着何雪言:“太久没听徐总要看稿了,今儿算好的。”意思是多亏他来一趟。
何雪言哼都不想哼,斜眼看他:“她眼睛不好,平时我都不让她看。”
马屁拍蹄子上了,宋立不是滋味:“那总算是徐总碰见好稿子心痒,给她看看也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她眼睛难受你负责?再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稿子好那也是白辰的稿。你干嘛擅自做决定就给我妈了。”何雪言没憋住。
“雪言,你别生气,我是见了徐总太激动。再说徐总自己开口说要看,我也没辙……”宋立碰见她发脾气就软了,回回先低头认错,人也挺没眼色接话道:“我负责就我负责,不行我现在就去药方给她开点眼药水。”
“你开什么玩笑。”何雪言碰上笨人也没辙了,楼道里不少人回头看,何雪言是个脸薄没法当人面吵架的人,吵了宋立也觉得特尴尬,她看了他那个缩头缩脑的模样,动动嘴唇还是道歉:“对不起,我爸生病我心情不好。你来一趟我得谢谢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了,你走吧。”
宋立瘦高瘦高站在她身边,一脸失望,可仍不死心:“我等徐总把稿子改完……”
白霖羽一直离两人有点距离,瞧宋立还不识相的纠缠,她过去把宋立拉到一边,开口跟宋立说了几句话,何雪言离的远远看着,见宋立点头连连还跟白霖羽笑,最后想开了一样跟何雪言挥手说再见,不知道怎么兴冲冲就走了。
何雪言纳闷了,可又实在不行问那边的白霖羽,她是怎么给宋立这榆木脑袋下的*汤。俩个人离了一段距离,何雪言抿着嘴憋住了,白霖羽眼眸扫在她身上,突然笑了。
人来人往的走廊里,何雪言觉得自己傻透了,恨不得把她的笑容撕烂。